作者:林不欢
裴斯远凑到车帘边往外一看,果然发现余府的马车正停在自家门旁。
“怎么回事?”余舟有些疑惑地道:“小寒是不是来找我了?”
裴斯远目光微闪,扶着余舟下了马车,而后朝门房问道:“府里来客人了?”
“回公子, 是余府的余大人来了。”门房忙道。
余舟闻言吓了一跳, 忙撒开了被裴斯远握住手腕的手。
“我爹……我爹怎么来了?”余舟道。
“可能是想你了,来看看你吧。”裴斯远安慰道。
余舟这会儿不知怎么回事,看着比当日见裴父时还要心虚。
“上次回府的时候, 我记得你不怕你爹啊,今日怎么听说他来了,你这么紧张?”裴斯远问道。
“有吗?”余舟手腕上还有裴斯远方才牵着时留下的余温, 他欲盖弥彰地将手腕在身上蹭了蹭,道:“我没有怕他, 我为什么要怕他?”
裴斯远盯着余舟看了半晌,忍不住挑了挑眉, 心中不由闪过了一个念头。
两人进了府门之后, 直奔前厅而去。
虽然余舟有点心虚, 但他爹来了裴府, 他总不好躲着。
两人到了前厅门口, 便见小寒正和裴府的一个家仆守在外头。
小寒看到余舟后忙一溜小跑过来,朝余舟和裴斯远行了个礼。
“看来裴副统领待公子是真好, 公子气色都比从前更好了。”小寒道。
余舟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道自己是不是吃胖了?
“我爹来干什么?”余舟问道。
“说是来给裴副统领回礼。”小寒道:“上回裴副统领去咱们府上带了不少东西, 老爷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便让管家备了礼,特意赶在今日休沐送过来。”
余舟朝里看了一眼,问道:“他们说什么了吗?”
“裴老爷一直夸公子呢,旁的倒是没说。”小寒道。
余舟闻言点了点头,跟着裴斯远一起进了前厅。
两人进去的时候,就听到裴父正滔滔不绝。
“小舟这孩子可是难得啊,乖巧又聪明,文采还好,不像犬子那般愚钝粗糙。”裴父道。
余承闻听到对方夸自己儿子聪明文采好,心中十分无奈,只能干笑两声。
要不是裴父那态度太过诚恳,他都要忍不住怀疑对方是在讽刺自家儿子了。
“余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家老爷对余公子很是重视,为了余公子将府里的地砖和花草都重新置办了,就怕余公子住得不称心。”管家在一旁帮腔道。
“这不都是小事一桩嘛,不值一提,不值一提。”裴父忙道。
余舟闻言看了一眼裴斯远,目光带着几分询问。
他知道裴府的地砖和花草都换了,可他不知道这是为了自己换的。
这难道不是裴父为了补偿裴斯远挨打一事而命人置办的吗?
“哎呀,小舟回来了。”裴父看到余舟和裴斯远,忙招呼两人进去。
裴斯远和余舟朝两人依次行了礼,余舟一脸紧张地走到了余承闻身边立着,像是个做了错事后被请了家长的孩子。
余承闻目光在余舟身上打量了一眼,见他身上穿着新制的浅绿色外衫,那衣服轻薄妥帖,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衣料制成的。再看余舟一张小脸,气色红润,倒是比在家里住着时更饱满漂亮了几分。
余承闻来之前,原本是带着一肚子闷气的,气裴斯远将他儿子霸占着不让回家,也气余舟不自重,没名没分就这么跟着裴斯远乐不思蜀。
但他今日到了裴府,先是听裴父赞不绝口地夸了余舟一通,心里的气算是顺了一半。如今又见余舟这副样子,便知对方在裴府半点委屈都没受,甚至比在家里时被照顾得更好,至此他心里剩下的那一半气,也渐渐顺了不少。
“斯远,你岳……余大人今日特意来看小舟的,你让厨房备好酒菜,一会儿留余大人在府里用饭。”裴父朝裴斯远道。
“不必麻烦。”余承闻忙道:“前几日裴副统领过府带了不少东西,于礼该朝贵府还礼。再加上犬子一直在府上叨扰,老夫心中着实过意不去。”
“这有什么过意不去的,余贤弟你可莫要见外。”裴父忙道。
裴斯远听到自家老爹对余承闻那称呼,当即忍不住想翻白眼。
他偷偷看了余舟一眼,见余舟也正在看自己。
两人视线一触即分,裴斯远眼底当即染上了几分笑意。
“斯远,愣着干什么?”裴父道。
裴斯远闻言忙应了声,快步出了前厅,去吩咐了一通。
余承闻这趟来,原本是有两件事情要做。
第一是要把裴斯远送的礼还了,不然老觉得欠了裴府,怕余舟在裴斯远面前抬不起头。
第二是要借着家里小院修好的由头,将余舟接回去住。
不管怎么说,他这个当爹的不能任由儿子不明不白一直在裴府住着。
裴斯远若当真有心,他倒也不至于毫不体恤,但他得要个实实在在的说法才行。
但他没想到的是,裴父这人实在是热情,没多会儿工夫就将他的盘算都打乱了。
这会儿见了人,余承闻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余承闻几次想开口说接余舟回家,都没找到合适的契机。
这么一耽搁,厨房的人就将酒菜置办好了,等余承闻反应过来时,裴父已经贤弟长贤弟短地给人斟好了酒。
余承闻在官场算是个圆滑之人,行事为人向来妥帖。
奈何裴父是个商人,做事与官场那一套完全不是一回事,导致余承闻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只有勉强招架的份儿。
“我早几日就让人备礼想登门拜访呢,差着一份礼还要等两日,这才耽搁了。”裴父情真意切地道:“没想到余贤弟这就先来了,我先自罚一杯。”
裴父说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余舟坐在一旁,小心翼翼吃着自己碗里的菜。
裴斯远则一言不发,一边给两人添酒,一边给余舟夹菜。
“余贤弟,你养了个好儿子啊!”裴父道。
“裴兄养的儿子也不差……”余承闻道。
“不不不,跟余贤弟家里的没法比。”裴父又道。
”裴兄客气了。“余承闻就没见过裴父这么自来熟且话痨的人,这会儿只觉得坐立难安,儿子都不想接了,只想快跑。
余舟一边看戏,一边吃得津津有味。
裴斯远忍着笑,抬手替他抹去了唇角沾着的油渍。
余承闻看到这一幕,越发不想继续在裴府待下去了。
“余大人,府上的小院修好了吗?”裴斯远主动朝他问道。
余承闻没想到裴斯远会主动递话给他,正想顺坡下驴说带着余舟回家。
但他看到裴斯远那神情,不知怎么的,骤然想起了上回裴斯远说要在余府叨扰几日的话。
余承闻看了一眼裴斯远又看看裴父,心道自己若是说让余舟回家,这父子俩不会都要跟着去自己府上“叨扰”几日吧?
他这么略思忖,不由打了个寒战,忙道:“修好了,改日……改日余舟想回去的时候,就回去吧。”他到底是没敢说让余舟今日就回去这样的话。
不是他怕事儿,实在是他看自己儿子这架势,估计也不想跟着自己走。
毕竟他们家又没有裴府这么好的厨子……
“改日我定会陪余……”裴斯远正要说余贤弟,想起自家老爹对余承闻那称呼,登时改了口,道:“陪余舟回去。”
余承闻闷声应了,转头看向自己儿子,见对方正埋头吃着碗里的虾肉呢。
他再一仔细看,裴斯远面前堆了一堆虾皮,余舟面前则空空如也。
显然,虾肉都是裴斯远亲手剥的。
“旁的事情老夫倒也可以不多说,但你二人如今都年纪轻轻,总不好……总不好整日窝在府中,连当值都不去了。两个大男人,傍身的本事都丢了,将来如何立足?”余承闻终于找到了机会,朝两人道:“此事让裴兄说,也有些说不过去吧?”
裴斯远闻言正要开口,便闻裴父抢先道:“余贤弟你有所不知,这些日子他们二人不去当值,乃是陛下特意允准的。”
余承闻一怔,显然十分疑惑。
“先前那琴师的事情,余贤弟想必也听说了,陛下允了斯远和小舟敦促太医院的人,找到保住琴师性命的法子。”裴父面上带着几分酒意,但说这话时却很认真,“此事在旁人看来或许不是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事情,可若当真成了,那可是有功德的,我朝女子将来若遇难产,便不必再眼睁睁等死了。”
裴斯远拧了拧眉,似乎在担心裴父这番话弄巧成拙。
但当他看向余承闻时,却见对方双目微微一红,竟似十分动容。
“哎。”余承闻叹了口气,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而后喃喃道:“我的结发妻子,余舟的生母,便是生产时遭了难,导致身子受了损……后来一直没再补回来……”
他此言一出,席间氛围登时变得有些沉重。
“他们如今做的……是好事。”余承闻说着又喝了一杯酒。
裴父见状忙跟着他陪了一杯。
酒过三巡,余承闻的态度渐渐软化了不少,不似初时那么冷硬了。
“余贤弟!”待一顿饭差不多吃完的时候,裴父拉着他道:“我听人说你擅识书帖,我头几日着人帮我淘换来了一副书帖,说是前朝什么渡什么山的什么帖,我也不大看得懂,可否请您帮忙看一看?”
余承闻闻言眼睛一亮,酒都醒了大半,问道:“可是渡山先生的书帖?”
“啊,对对对,就是他。”裴父忙道。
余承闻平日里没别的嗜好,唯独喜欢收藏书帖,且爱之如命。
“此帖现在何处?”余承闻问道。
“就在书房,余贤弟请随我来。”裴父道。
两人说罢,便结伴起身出了前厅,直奔书房。
余舟看着两人的背影,表情十分复杂。
“还吃吗?”裴斯远手里捏着虾问道。
“饱了。”余舟拿着布巾抹了抹嘴,问道:“他们这是做什么?”
裴斯远道:“你爹对我意见很大,我爹这是替我讨好他老人家呢。”
“不会吧,我爹挺喜欢你的,他从前就老夸你来着。”余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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