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怪诞江阳
此刻城中已没有入暮那时的热闹非凡,夜深人静,街头巷尾除了几家酒坊尚未关门收业,其余瞧不见什么来往路人了。
尚书令府距政事堂不远,步行一刻就能到,中秋团圆夜,除了些要紧的看守侍卫,他如往年一样,让府上下人回家团圆。所以,这几日来往政事堂他都未让人准备车马。
他才走出几步,邱平就快步赶了过来,垂首唤了声:“大人。”
延责前段时日染了风寒一直未见好,又恰逢中秋,念及他中秋多年未曾回乡,谢问渊就让他回乡看看,顺便好好歇息几日,身边服侍的人才换了这个邱平。年岁不过十六七,虽算不得机灵,但胜在老实无甚心眼,所以才让他暂且跟着跑腿办事。
只不过€€€€€€€€€€€€
“我不是让你先回府上,莫要等着吗?”谢问渊缓缓道。
邱平闻声连忙解释:“曹管家令我来守着......”
曹誉今年已经六十又三,已是安享晚年的时候了,但这人无妻无子,是谢问渊生母出嫁时从娘家带来的管事,生母病逝后,曹誉就一直帮他管着院里的事宜,虽说是下人,但谢问渊也将他当作长者尊敬,他离开将军府,曹誉也跟着他离开当了他府上管家至今。
知老管家也是心头担忧才一定让小厮来等,只怕他让邱平回去,倒让曹誉责备了一番,这才急忙赶来。
说来也不怪这邱平不听他的:“待会儿我给曹管家说下,让他莫要扣你月钱。”
邱平睁着一双大眼,连道:“不了不了,大人政事繁忙,莫要让这事烦心......”说着他抿了抿嘴,:“曹管家说的对,我当在这处等着,如若大人有急事,也有个人通
传。”
谢问渊若真是要人传话,自是有的是暗卫,只是府上下人曹管家管地颇好,谢问渊也不预费心干预,今日在政事堂商讨一日,他实在疲累,只道了句“回府罢”,便不想再与这邱平多说。
邱平摸不清这位大人的脾性,小心翼翼地瞧了瞧谢问渊,见自家主子没有说话,他心下一咯噔,心道不好。
主子准备帮他好言几句,他却不知好歹拒绝了,这不是惹人生气还是怎的?想着这位如今可是尚书省尚书令,位高权重,邱平就愈加心慌,甚至瘦小的身子都有些微微发颤。
谢问渊瞧了眼个子矮小难掩害怕的邱平,心中微微一叹,府上下人都有些惧怕他,他不是不知€€€€€€€€€€€€€€
想了想,谢问渊还是出声道:“今日府上可有甚么事?”
邱平正了身子,赶紧回道:“今日有不少官家大人来府上拜访,但曹管家依照大人您交代的,都将他们挡了回去。”
“是吗?”
邱平点头,说着想起夜里被曹管家喊来守着前碰到的人,又补充道:“哦,还有就是夜里时候那钟家又让人送东西来了,曹管家倒是没有回绝。”
谢问渊微微点头,并不细问。
自京兆城乘风驿开张后,钟岐云准备的东西就隔三差五的送过来,皆是京兆都稀罕东西南北各地的物件。
或是点心、佳酿,或是布料、成衣,或是不知何处淘来的稀罕珍宝、玉石,又甚至是地契......
想到当时王管事送来的地契,谢问渊闭了闭眼,至今都难以回想当时见到那地契的感受。
炎炎夏日,长途跋涉千里迢迢从江南运送冰块,他倒是不嫌麻烦......
虽送的不是真金白银,看似不值当什么,但却样样比真金白银还要浪费银两。
今日就是中秋,钟岐云恐怕又是备了东西让人送来吧。
只是想到这处,谢问渊就忽而停下了脚步,目光微怔,直望着前方。
邱平见自家大人停下了步子,便顺着谢问渊的目光望去,来前在府上看到的那个送东西来的钟家下人站在不远处。
邱平心下一惊,以为是曹管家将这钟家回绝了,这人就跑到政事堂守着。大人最是不喜这般来吧。
邱平想着,连忙大跨步上前开口说
道:“哎,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怎就跑到这处来了?你可知道这是何处吗?深夜在此徘徊可是要命的!”说着他又小声对这人道:“你快些回去吧,要是惹得大人恼怒,可就真的是吃不乐兜着走!”
只是任他怎么说,这人就像呆了一样,根本就不瞧他一眼。
在之后,他却见着这人不退反进,一步步往大人那边走去。
邱平心头一急,开口:“喂,你€€€€€€€€€€€€”
只是话还未说完,就听得自家大人开口淡淡地说了句:“邱平,莫无理。”
邱平一听,连忙低头闭嘴。
但却瞧见那人朝着自家大人扬了扬手上的油纸包,开口笑道:“谢大人,您的钟家快递到了。”说着他又啧啧两声,“这政事堂还真是处处有人看守呢,可叹我身无官职、亦忘了带些银两疏通,官差们死活不让我在门前等着,我就只能退到这处等你了。”
谢问渊望着一步步向他走来,满脸带笑,满眼是他的钟岐云,没有应声。
钟岐云笑地欢畅,又略微调笑道:“啧啧,我的谢大人哦,您可真是大忙人啊,这中秋夜不好好歇歇,反倒来这处处理政事€€€€€€€€€€€€€€我方才还在想,要是你今夜都不离开政事堂,我要怎么才能在这里凑和一晚,也不知我在这处凑合,会不会被巡查的官兵带走呢。”
钟岐云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描画着他想了好几个月的人,好不容易见到的心上人。心涨地疼痛,内里翻涌着激动、亢奋像是翻涌的波涛不断冲撞着已经残破的堤坝。让人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举止。
眸光颤动,钟岐云捏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想要平负这钟难掩的情绪,但如何都是不行的。
中秋之夜,家家户户人人团圆,这人倒是处理公事整整一日,没有与人一同吃团圆饭、没有与人一同吟诗望月€€€€€€€€€€€€
心疼地难忍,钟岐云大跨步走到谢问渊跟前,再开口时,声音早没了方才的笑意,颤声道:“我原本想要赶在白日里到京兆的,但实在是不行,到了京兆都戌时一刻了,方才去你府上寻你,但你不在,我实在等不及了,就自己寻了过来。你吃晚饭了没?还未吃月饼吧?”
说着也不
待谢问渊回话,他急忙撕开手里拿着的油纸包,露出其间的酥皮月饼,“现在十五应当还未过,这是我从杭州带来的,初六早晨现烤的,店家说存放一月也无问题,虽然口感不及当日,但味道还是很好的,你尝一口?”
第123章
其实于谢问渊而言,无论中秋或是除夕这般节日都不过是日日月月年年岁岁里寻常的一日,无甚特别。
他本就不是个喜吵闹的性子,幼时生母早早离世,团圆于他早无意义,又生作大将军长子,谢成教导严苛,比之同龄大家族的公子、皇子,他更是早明事理,早无了过节享乐的心思。
离开将军府入朝为官自立门户后,这节日更是变了味道,已然变成官场各位明目张胆、私相授受的日子,特别是在他手中权力渐大,官职一升再升之后。
谢问渊不是迂腐之人,他亦清楚这是如今官场中某中“规则”,前些年,还未走到这高处时,他亦非一味的推拒这些“好意”。毕竟如今的大€€,官场之上,若是如鱼得水,哪能真的一身干净?
这些“规则”之下隐藏的东西之多,或许是单纯的祝贺或许是刻意的奉承,又或许暗藏玄机、甚至是陷阱。无论何种都需要他从中细细辨识,寻出于己有益之人之事,拔除居心叵测之隐患,他在官场步步为营、处处如履薄冰,这“佳节”一至,他倒是比之往日更费心些了。
所以,回想起来这么多年,他确实从未真的过过一次“佳节”,但过与不过他本也觉得无所谓,甚至觉得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去折腾。
但€€€€€€€€€€€€
但,钟岐云却一次又一次地用尽全力地想让他感受寻常人家的“佳节”,感受寻常人的“烟火气息”。
便如去年中秋的桂花酒、就像海上的春联。
还有。
望着跟前捧着月饼送到他跟前、从杭州千里奔赴京兆的人。
衣衫虽不脏乱但也不像个商贾老板,应是为了路上好奔走才穿的这一身,所以邱平才会误以为他是个船工而已。
这是有多急才脸衣衫也忘了换?谢问渊深深地看着眼前人,谢问渊看得出这人眼里的漫溢的爱意,听得出他话里话外的由心而发的关心。
谢问渊勾唇浅笑,还有眼前的月饼。
钟岐云是从异世来此,算来也是孤身一人,但这个孤身在此间的人却一门心思琢磨着不想让他谢问渊独自一人过佳节。
谢问渊觉着好玩好笑,却又无法否认此刻
心头渐渐充溢的暖意、及不能忽视的喜悦。他向来不喜欢聒噪不已的人,但钟岐云那些絮絮叨叨的话语他却一点也不讨厌。
谢问渊睨着钟岐云,莞尔一笑,“远人兄说这般多,可能容我说上一句?”
“远人兄”三个字喊地钟岐云心头一荡,喜笑颜开道:“你说你说。”
谢问渊垂眸,并未立即开口,而是从油纸包里拿出一个酥皮月饼咬了一口。不过比铜板大不了多少的小小月饼,却做工精美,入口外皮酥香、内馅儿软糯香甜适口。
谢问渊曾在杭州城尝过这户甜点,钟岐云应当将这饼保存很好,虽不是当日当日烤制,味道却依旧极好。
待咽下今年第一口中秋月饼,谢问渊抬眸直视钟岐云,“远人兄,今日可尝过月饼了?”
钟岐云闻言一怔,不知谢问渊问这话是何意,但他瞧着谢问渊手上还剩的大半个月饼,心下一转,眯眼笑道:“没呢,我也还未吃过,就连晚饭也还未来得及吃一口。”
说着,他舔了舔嘴唇,道:“说来,我听说这中秋月饼啊,一人食那不是团圆,要与人一同切块分食才算圆满的。”
谢问渊一听,哪里不知他的意思,微微挑眉,谢问渊道:“唐时确有这习俗流传下来。”
胡编乱造地钟岐云一懵,原来还真有这习俗啊?
谢问渊瞧着钟岐云,又继续道:“只不过我方才亦忘了,直接吃下这月饼,如今倒是不好再与你分食。”
钟岐云听了,连忙摇头:“不不不,不要紧,我不介意。”
说着也不待谢问渊反应过来,他微微低下身子直接一口将谢问渊手指捻着的大半个月饼尽数咬进嘴里。
然后在谢问渊惊异的目光下,慢慢地嚼着嘴里的饼,咽下后还回味悠长地舔了舔嘴。
“怪不得是杭州城最有名的,这味道确实不错。”
谢问渊:“€€€€€€€€€€€€”
耍了一次流氓的钟岐云,被谢问渊这么一瞧,有些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起来,他摸了摸后脑勺,虽说他并不介意吃下谢问渊咬过的东西,但谢问渊却是不一定的,他不经人同意便吃了下去,确实有些无礼了。
“额€€€€€€€€€€€€如果问渊兄介意,我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以后也不会这样了。”
谢问渊望着钟岐云,没有应声,京兆城南严华寺敲响子时的钟,风起,带着桂花香的风将钟声吹到谢问渊耳中时,谢问渊微微笑了起来。
他望着钟岐云,缓缓说道:“皓彩不尽,婵娟胜华影,吾愿远人兄中秋心喜乐,人团圆。”
一丝一缕淡淡地又沁人心脾的桂花香入鼻尖,钟岐云怔愣地望着戴着满身月色浅笑着的人,好看得让他心跳失序。
压制着想要放肆的心,钟岐云深深吸了一口气,眸光颤动,道:“中秋快乐。”
虽说夜深人静,来往亦无甚么人,但站在外间聊天实在不像话。
两人同行一段,聊了些许近来之事,等到了谢问渊府上门前,见钟岐云没有要走的意思。
谢问渊还是微微叹了一口气,问道:“现下夜已深了,不知远人兄来时可定了住宿的客栈?不若我让府上下人赶来马车将你送过去吧。”
钟岐云望着谢问渊眨了眨眼,愁道:“哎€€€€€€€€€€€€实在是不好意思,来时匆忙,尚未定下住处,现下已晚只怕没有客栈敢开门收容了。”
谢问渊笑望着钟岐云,钟岐云在京兆城中有产业,哪里会缺住处?莫说半夜敲门,就算他不经那乘风驿管事的同意,直接破门而入也是没有问题的。而且€€€€€€€€€€€€€€想到那张送到他手上的地契,谢问渊想,只怕钟岐云早就在京兆买下宅邸了吧。
但瞧着钟岐云“愁眉苦脸”、“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谢问渊知道这人今夜是怎的也不会走了,他再说什么,钟岐云定有理由辩驳。
谢问渊望着跟前亮着一双眼,就等他那句话的钟岐云。
闭了闭眼,叹道:“既然如此,远人兄若是不嫌弃,今夜便在我府上歇下,明日再寻住处吧。”
话音还未落下,谢问渊便见方才才愁容满面的人嬉皮笑脸地冲他拱手。
“那就谢过问渊兄了!”钟岐云拱手鞠礼,笑地格外嚣张。
谢问渊:“€€€€€€€€€€€€”
因为让府上大部分下人都回家过节,除了侍卫外,连同曹管家也只余下三个在府上,见谢问渊收容钟家老板暂住府上,这三人刹时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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