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夜秋浦
十一见“若清”来找他,没有什么喜悦的情绪,他就像是一个死人,静默地感受着今冬的寒意,耳边是“若清”不停地叫骂。
“下手未免太黑了,怎么就可你一个人害!”
“若清”在替十一抱不平,可十一却在这时转过头看向一边拉着他手臂,一边拖着他走的“若清”,心平气和地问了一句:“你没害过我吗?”
这话一出,“若清”便不动了。
雪越下越大,耳边是窸窸窣窣的声响。而在这吞噬一切的苍茫白色中,若清像是被人堵上了嘴巴,心慌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片刻后,得不到回答的“十一”慢慢与雪融为一体。
若清茫然地看着前方,忽地瞧见一处熟悉的风景,他疯了似的跑了过去,祈求能在这里躲躲雪,暖一暖即将冻僵的身体。
若清还记得,这里是清原的后山,里面有一个溶洞,是澶容关傅燕沉紧闭的地方。
若清去过那里,有一次傅燕沉被澶容关了一个月,他就求着师姐,让她悄悄地带自己去看看傅燕沉。他们躲着素音,在晚上的时候跑了进去。
那晚是十六,月亮很圆,月光落在溶洞上方,为这寂静之处添了几许神秘。霓姮背着他,将他送到了关着傅燕沉的石牢,自己则守在外面,不去听他们之间的悄悄话。
若清来到这里却看不到傅燕沉,只能看到一面石墙。因怕小师叔发现,霓姮不敢让若清进去,若清只能在附近找来找去,最后看到石牢左侧有一条缝隙,他便踮着脚从缝隙里去看傅燕沉。
那条裂缝里的世界很小。
小到眯着眼睛也看不清。
石牢里,傅燕沉背对着若清跪在里面,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若清小声叫了傅燕沉几句,将怀里带来的烧鸡举高,努力地把带来的好东西塞进石缝里,想要推给傅燕沉。
只是一只烧鸡还没有彻底推挤进去,他就听到里面的傅燕沉说。
“我有时候会想我是不是多余的。”
若清一生气,直接把手里被荷叶包裹的烧鸡打了进去,等着这条缝隙里没了其他遮挡,他就叉着腰去骂傅燕沉:“说什么胡话!关久了脑子关傻了是不是!”
今晚的傅燕沉与平时不同,他沮丧地说:“我记着我爹娘对我很好,可有时候躺在床上想一想,又觉得我可能是记错了,其实过去没人盼我好。”
他努力地把想说的表达清楚。
“我听我娘说,我们家的家徽是鹰,可家里的长辈却给我起了个燕字,是燕也就罢了,还要我沉下去,飞都飞不起来,你说,带着这名字,我能好到哪里去?家中人若是没读过书我还能理解,可他们不是目不识丁的莽汉,却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说,起这名字的人真想看我好起来吗?”
若清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就说:“你为何突然想起这些事?”
“我没有。”
“我只是……”
话到这里停下,踮起脚的若清久久没能等到之后的声音。
“我只是怕我想太少了。”许久后,傅燕沉说:“前些日子我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本想拿给你看,可路上遇到了其他师兄,他们抢过纸,笑我名字不好,是只注定飞不起来的燕子,所以我忍不住回想了一下,爹娘为什么会给我起这个名字,他们是真的很喜欢我吗?”
若清不是傅燕沉的爹娘,自然不知道对方的想法,不过……
“也许是取了你爹娘在意的字。”若清磕磕巴巴地说了一句
傅燕沉声音不变:“是吗?”
若清听得出来他很失落,就把白净的小脸努力地贴在石缝上,露出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认真地说:“你、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就改一个字吧?”
傅燕沉说:“不用了。”
若清踮脚站得累了,就站直了身体,伸出一只手放在石缝旁,以此告诉傅燕沉他还在,然后在墙壁外对着一墙之隔的傅燕沉说:“可我盼着你好啊!”
他的声音脆生生的,害怕傅燕沉听不清,隔着墙壁大声喊着:“我总想你日后比其他人活得都好!你要自在地活给我看啊!”
“……你吵什么。”
一直不动的傅燕沉在这时别扭地侧过身捂着耳朵,像是被他吵到了,可若清瞪大了眼睛去看,又见他露出的半张脸红到藏不住。
画面到这里一转,变成了喜气洋洋的年节前夕。
十二岁的傅燕沉来到若清身后,身上穿的衣服和若清穿的一样厚重,却比若清灵活不少。他见若清坐在门槛上,挤开了独霸门槛的好友,还未抽高的身子弯起来,顺利地霸占了另一侧。
他们两个人弯起腰靠在一起,就像是两个团子挤在了一个门槛上,也像是两只小麻雀挤在了同一根枝条上。
那年的傅燕沉第一次听到人长大终会走散的话,急匆匆地过来问他。
“你会变吗?”
他问。
“不好说。”
若清回答。
“那……”傅燕沉犹豫片刻,又问,“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若清想也不想道:“我会啊。”
“那我们说好了。”傅燕沉朝他笑了笑,露出一个小虎牙,“只要你不抛弃我,我肯定会陪着你。”
“好啊,以后你要是找不到娘子,我也找不到娘子,我们就在一个院子里生活,我们可以一起务农,一起外出打猎……”
“等等,你身体不好,你说的这些事你能做?”
“那就……你背我着务农,我在你背上陪你说话,告诉你怎么翻土。”
“所以受累的还是我?”傅燕沉瞪圆了眼睛,没有好气地说:“那养你还不如养鸟,我要是带只鸟出去务农岂不比背你轻松?”
若清声音也大了起来,颇有些恼羞成怒的味道,“你怎么说话呢!我们俩关系天下第一好!交情这般深,谁还计较谁累谁不累!”
傅燕沉听到这里忍不住扬起嘴角,被哄得晕头转向,只是高兴没多久,他又眯着眼睛去看若清,大大咧咧地将手伸进若清的衣领,掐着若清汗湿的后颈,像是拎着一只小猫。
“你说话就说话,流汗做什么?心虚?”
若清底气不足地说:“没有……”
“没有你移开眼睛做什么?”
他见若清转过头,改掐若清的脸,坏脾气又来了。
“你心虚什么?难不成你方才说的话是假的?难不成我们俩不是第一好?”
若清哎呀呀地叫了两声,紧皱着眉:“你给我轻点!”
他一拳砸在傅燕沉的肩上,却是毫无重量的一拳。
他对傅燕沉说:“这件事我怎么可能说谎!我们俩当然是天下第一好了!即便来日我们身边有别人出现,我也不可能让那些人排在你前面!”
“你可说定了。”傅燕沉不太信他,“你能做到吗?”
“有什么不能!”
“说好了?”
“说好了!”
而后记忆里的人一声比一声响,说话时是在玩闹,说出去的话却不是玩笑。
若清看着这一幕,看着看着就笑了,因素音变得难受的心也找回了跳动的力气,变得好了许多。
山洞外雪已经停了,若清找回了属于自己的温度,也开始放下心里的纠结。
他想去找回傅燕沉了。
有误会也不要紧,对方生气与他闹也不要紧,只要把误会说清,他们还是最好的朋友。
他想,未来的路太长了,这条路他也许要花很久去走,但不管怎么走,他也不想把傅燕沉弄丢。
他想离开这里了。
他要去把与他闹别扭的友人带回来,然后与小师叔回到清原,忘了素音,像以前那样活着。
那时傅燕沉还是傅燕沉,他还会与自己坐在一处,懒洋洋地晒太阳。
他的日子不会变,也不会再失去什么。
他会好好的活下去。傅燕沉也是……
盼望重逢的想法给了若清不少力量,让他有了去行动的渴望。不多时,咚咚咚的鼓声在耳边响起,以游魂状态陷入昏睡的若清在这个念头的支撑下,一点点找回了神志。在街上飘动的游魂睁开眼睛,在莫名力量的指引下入了一旁的红色火墙,随后撞入了自己落在火墙中的肉身上。
若清的思绪随着这鼓声回来,再睁眼时发现四周只有刺目的红光。他心里一急,弄不清眼前的红是什么,十分的不安。
也没给他看清的时间,在他睁眼的那瞬间红光大盛,他被再次亮起的红光刺了一下眼睛。
红光过后,白光大显,他又失去了漂浮时的轻盈,重重地摔倒在地,鼻尖闻到了衣物烧焦的刺鼻味道。
很痛。
因为眼睛被光刺到,若清暂时看不到什么东西,他皱着眉,习惯性地把脸对准了左侧,又转了个身看向身后。
此时风势减小。
说来也巧,在若清转身的那一刻,他那双被光晃得暂时看不清东西的眼睛恢复了正常,因此他一眼就看到了对面站着的澶容受了不轻的伤。
“小师叔?”
他心中一紧,想也没想,径直朝澶容奔去,不知一双熟悉的眼睛在他身后一直注视着他。
他身后那人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幕出现。那人错愕地看着他,看他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扫过,毫不犹豫地移开,不曾迟疑地奔向澶容……今日风和日丽,太阳并未藏在乌云里,它就在每一个人的头顶,日光耀目,可不知为何,青城的天落在下方的人眼里却是永不放晴……
幼时的童谣依旧唱着,然而随着年岁渐长,唱着童谣的声音变了味道,唱着歌的人也不如年幼时赤诚单纯。
不知是谁在风停时笑了一声。
城里出现的火墙极为诡异,它并不是一直停留在一个位置,而是随着时间一直变化,快速地移动。
如果只是单纯的移动当然不能算作诡异,火墙真正诡异的地方是随着火墙的移动,周围的场景和人物都会变动。
傅燕沉跪在红光前方,有时会来到城东,有时会来到城西,面前站的人有时是表情错愕的修士,有时是若有所思的怀若楼。所幸红光在原地停留的时间不长,傅燕沉如今还算安全。
青城中没人知道这红光象征着什么,也没人知道这红光闪过景色人物变动代表了什么。
这是谁的力量傅燕沉心里清楚。
邺蛟骨在澶容有意废掉他的时候发作,一面护住了自己的宿主,一面又以自己恐怖的实力扭转了他所处的劣势。
邺蛟是强大的,这点傅燕沉一直都知道,只是傅燕沉望着那看不到尽头的红色火墙,实在没想到邺蛟会如此强大。
眼下受邺蛟骨的影响,怀若楼不在这里,澶容也不在这里,他应该抓住邺蛟骨给他带来的机会离去。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很累,也不想迈开脚步,心里总是装着一件事,放不下的还想要去找找……
而这时不知是不是上天见他可怜,于是把他心里的那点放不下送了过来。
一抹白出现在视野中,不似澶容清冷如云中月,也不似清原掌门寒如雪。那是一朵柔和的云,背靠着蔚蓝的天空,悄然地飘了过来,不带有任何让人紧张胆怯的色彩,只给人一种平和温柔的感觉。
——若清。
上一篇:小娇妻怀的崽去哪了
下一篇:咸鱼雄虫被迫娶了大佬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