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夜秋浦
长公主看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也不知在想什么,心里一紧,也不瞒他。
“世人皆说清原是枝繁叶茂的老树,贪它坚不可摧,恨它根深蒂固,羡慕它茂盛到足以遮挡天上的日光。”长公主说着说着放轻了声音,精致的眉眼上多出了对权利的渴望,直白道,“可日光不愿意被它遮挡,中都更不愿看到清原独大。作为中都现在的掌权人,我有意剪去澶容这过于强悍的枝杈,这才让宁英带着澶容去陈掌门那里。”
“什么意思?”若清终于开口了。
长公主道:“经历了生死大关,李悬念的身体需要养一阵子才能养过来。我知道这件事,手里正好有个凝魂的宝珠,就把这个宝珠当作人情送给了李掌门,并告诉李掌门,此珠由陈掌门的寒天诀送入李悬念的手中,李悬念恢复得更快,要李掌门在李悬念即将复生前找我和陈掌门过去。届时,我会引澶容去那里,等李悬念醒来看到杀了自己的澶容,一定会说出这件事,而我会趁机放出宁英作证,到时候即便清原有意护着澶容,澶容也无法全身而退。”
“……你这样做也暴露了宁英给李悬念种生死引。”
“这算什么事!宁英种的是生死引,生死引本就是监看生死查找凶手的秘术,即便李掌门去问,宁英也可以说是怕李悬念得罪的人太多,被人杀了都不知道,这才给李悬念种下生死引,即使他千河宗心有不满,也找不出非要治罪的借口。而我这边舍了宁英和李悬念的交情换澶容离开清原,完全就是以小换大,没什么值得后悔的。”
若清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才回:“你为什么要把你的打算告诉我?这件事我不知道不是更好吗?”
“因为你是我儿!我要你接手我的一切!说句狂妄的话,与我给你的一切相比,他澶容算是什么?我要你知晓,你娘的权势到底有多大,而我也会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长公主说到这里身子往前倾去,漂亮的面容蒙上了狠毒的阴郁,“若清,我再说一遍,澶容这样的人不适合你,等一下李悬念醒来清原和千河结怨,澶容会怨恨出来指认他的宁英,也会怨恨我,到时你要如何?你觉得他会不会知道是我毁了他,又会不会因此怨恨你?”
长公主眯起了那双狼一样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你不要觉得不会,你想想傅燕沉你就会知道,这世上没什么不变的东西。”
“只有拥有了权势,你才能在一个又一个的变化中稳住本心,只有拥有了权势,你的身边才会多出许多珍宝,才能在失去一样珍宝的时候不觉心疼,可以不断地迎来新的宝物,而不是失去一样,就少一样,总是放不开拿不下。”
她的话就像是涂了□□的糖。
若清与那双充满欲望的眼睛对视片刻,竟然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长公主似乎看出了他的动摇,在这时给了他最后一击。
“你别忘了,素音骗了你,傅燕沉骗了你,澶容也骗了你。”她怜悯又愤恨地说,“不管是出自什么缘由,他们没有一个没有骗你。我可怜的儿啊,真心不是不可以交,但交之前要看对方都拿出了什么,你若是能看出这点,我也就不会为你担心了。”
一直平静的人听到这里身子震了一下,被那句欺骗戳中了心。
回忆着过去和澶容的点点滴滴,若清心里涌出极为失望的情绪。他闭上眼睛思考很久,然后问长公主:“李掌门住在哪里?”
…………
安来观里面的人不少。
澶容坐在中堂左侧的位置,不管前方正在交谈的李掌门和陈掌门,低着头,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剑上,一只手懒懒地搭在一侧,对面是拿出紫书珠子的宁英。
在得知李悬念可以重生的那一刻,澶容不是没有惊讶过,只是惊讶这情绪来得快去得快,他很快就冷静了,同时他也知道,如果等一下李悬念活过来,他的处境会变得很糟糕。
人是他杀的,过去的爱慕在那一剑刺出后湮灭消散。
李悬念肯定会说出来是谁动的手,他倒是可说李悬念口说无凭,以李悬念对他爱而不得心生恨意打发千河,可不妙的是宁英能看出他杀了李悬念,想来他身上应该是有什么证据类的秘密。
而宁英跟他没什么关系,不会为了他紧闭嘴巴,因此他杀了李悬念的事谁都会知道,他也瞒不住。
仔细想想,长公主一直都看宗门不顺眼,自然会借着这件事大做文章。
不过不要紧,杀了就杀了。
澶容无所畏惧的将手指抵在了长剑上,做出一个拔剑的姿势。
他无所谓的想着,既然他已经要为了这个过错付出代价,那他就要彻底坐实这个罪名。
如果说他被赶出正道的理由是杀了算计他的李悬念,那李悬念就必须是个死人。
而他能杀李悬念一次,就能杀李悬念第二次。
像李悬念和白雨元这种既要插手他和若清之间的事,又不怀好意的人,他杀几次都不嫌多。
至于杀了李悬念之后的事?
——若清已经打算与他隐居了。
等他杀了李悬念他就去找若清,带着他隐居深山,不会被这些人找到。届时他是否被正道追杀,名声又怎么样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
不清楚澶容在想什么,李掌门拿出了折扇,把李悬念的肉身从折扇里放了出来。
一旁的陈掌门见状拿起紫珠放入李悬念的口中。
没过多久,李悬念睁开了眼睛,先是茫然地看着父亲的脸,之后又对上了一旁澶容的脸。
这时,渐渐想起什么的男人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哑着嗓子说:“真是没想到杀了我……”
他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忽闻门外传来一声长公主到。
门内的众人侧过脸看向门口,见长公主领着若清走了进来。
他们母子面容相似,穿着颜色相同的衣裳,打眼一看就能看出两人的关系。
而来到了这里的长公主心情很好,她弯着一双眼,笑呵呵的样子不似平日那般严肃冷漠。
没有关心长公主,澶容一眼就看出了若清的表情不对。
想想长公主特意隔开自己的动作,又想想宁英知道自己杀了李悬念的事,一直都很冷静的人终于不冷静了。
澶容的表情空白了片刻,拿着剑的手心不知不觉间已经被汗水占据。
若清在看他,以一种淡漠疏离的表情看着他。之后两人四目相对,尚在思考如何处理这件事的澶容想也没想直接站了起来。
越是深爱越是敏锐。澶容只需一眼就能猜到若清眼中的含义。
早已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到这时终于开始不安,身上也没了之前准备再杀李悬念的淡然。
澶容清楚若清是个心思敏感的人,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妥在哪里。
而在他心一点点地往下沉去,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时候,他看到若清上前一步,望着他的眼神冰冷,好似想要与宁英李悬念一同对付他一般,充满敌意地说:“我。”
澶容用力握紧了手中的剑。
“想要与澶容师叔结为道侣。”
若清却冷着脸说了这样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
澶容:过山车
若清:长公主以为的我——澶容不择手段是个坏人,我要远离他。实际上的我——澶容为什么这么做?因为爱我,他为了和我在一起脸和心都不要了,那他肯定不会抛弃我,我要跟他绑定,我去救他。
长公主:到底是错付了!
第100章 处罚
道侣?
澶容薄唇微张,漆黑的眸子里有了明显的错愕情绪,正在怀疑自己的耳朵都听到了什么。
因为惊讶,澶容没能立刻回话,他也忘了应该如何回话。
情势变化得太快。他曾以为若清来到这里的第一件事是质问他,以为会在那张俊秀的脸上看到厌恶的神情。
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知道他在若清眼里是什么样的人,也曾幻想过当他的本性暴露时若清会有多么失望,会有多么抗拒,自己又该怎么做去挽回若清,唯独没想到若清会告诉陈掌门,他想要与自己结为道侣……
陈掌门听到这里一张脸涨得红紫,双目怒瞪,显然是气到了极点,但看在长公主的面子,陈掌门不好指着若清的鼻子骂他勾引师叔恬不知耻,便按着火气,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你这孩子惯没深浅,说话前也不看看这里是不是说笑玩闹的地方。”
听陈掌门如此说,长公主轻笑一声,按住了有意反驳的若清,得意的坐在了陈掌门的对面,傲气十足地说:“是不是说笑陈掌门自己说的不算,要看澶容山主怎么想。”
陈掌门一听立刻拿出尊师重道的说法敲打长公主,长公主也不避让,两人唇枪舌剑许久,完全顾不得其他。
李掌门不插手清原和中都的事,只扶着李悬念小声问他:“你方才要说什么?”
那双弯起的笑眼里完全没有笑意。李悬念冷冷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若清,心里清楚澶容杀他一事没有人看到,也没有留下什么证据,他即使开语(}嬉挣[里口指认澶容,也咬不死澶容。
在场知道他死的那日发生了什么的只有他和澶容。
他如今的身体是新得的,身上没有留下什么剑气可供辨认,澶容自然不会承认是自己动的手。他倒是可以在这里说出是澶容杀了自己,李掌门和陈掌门听到肯定会怀疑澶容,可只要澶容否认,说他是因爱生恨,想要借此把自己从云端拉入泥地,倒也能成为一件牵扯不清的烂事。
而澶容对清原太重要,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陈掌门一定不会放弃澶容。李掌门倒是会为了他拼一把要澶容付出代价,但得到的结果八成是不怎么好。
说句实话,千河州的势力虽然不如清原,但也没有相差太多。因为两方势力相差不多,语{嬉_挣里他刚才才想撕破脸皮,不承想这时若清来了。
若清成了长公主的儿子,他要与澶容结为道侣。长公主对那个蛮族有多看重谁都清楚,若是这时中都和清原都要护着澶容,那他就是为李掌门同时拉了两个敌人。为此,这件事不能在这里说,免得李掌门一时冲动,惹了中都清原,又被有意护着澶容的两方同时打压,讨不了好。
为了李掌门,李悬念下定了决心,收起了眼底的厌恶,深吸了一口气,暂时闭上嘴巴。
宁英手里握着可以指认澶容的证据,本打算在李悬念醒来后将证据交给李掌门,不曾想长公主会在这时突然带着若清过来,打断了李悬念的话。
宁英不傻,顿时了解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便默默地收起了手中的证据,一言不发地站在长公主的身侧。
一场不见硝烟的争斗因此落下了帷幕。
澶容放下了手中的剑,李悬念捡回了一条命,陈掌门暂时没有失去自己的爱徒,李掌门也没有跟好友反目成仇,只有长公主失去了打压清原的机会,“看似”亏了。
事情走到这一步,脱离了起初的诡谲危险,逐渐向一条平稳的新路靠去。而一侧的若清则不听长公主和陈掌门怎么说,只看着澶容,眼睛不时的左右移动,如同不认识澶容一般,固执地要在这里仔仔细细地将澶容看清楚。
他以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闭着嘴不曾去说伤人的话。
他冷静地想着,面前这人也是一个骗子,而这世上有很多骗子,温情如素音,真诚如傅燕沉,最后都会走偏成为撕毁过去伪装的骗子。他本以为澶容不是,直到事实放在他的眼前他才发现,原来澶容与素音他们没什么区别。
不论原因是何,他们最终都骗了人。
原著里的正直死板都是假的。
什么单纯无害,什么心软嘴硬,这些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错觉。他早该在澶容执着于他的那一刻认清澶容,去接受这个男人与他想的不一样的事实,而不是睁一只眼闭着一只眼的装瞎……
思及至此,若清轻笑一声。
事情就如长公主所说的那般,澶容杀了李悬念,事后惹出了那么多的事却无半分悔意,已经不是单纯的坏了。而他这般行事,心里必然有自己的小算盘。
而澶容想要算的是什么?
是权势,还是名声?
若清想到这里仰起头,厌倦地眯起眼睛,很快在心里反驳了澶容贪慕权势的声音。
他对自己说,澶容要的不是这些。
其实澶容要什么从一开始就很明显。
最可悲的是被欺骗的他竟然会觉得——很好。
他心平气顺地想着,澶容宁愿将自己涂黑,宁愿舍了清原的一切也要不择手段的留在他身边,这不就是说,他在澶容的眼里比任何事任何人都重要吗?
这不就是澶容绝不会抛弃他的意思吗?
这不正是他最想要的回答吗?
——太好了!
虽然不知道澶容喜欢自己的缘由,但真的是太好了!
他想澶容这般偏执,绝不会不管他,绝不会抛弃他,绝不会放他一个人过活,而他如今急需要澶容这种人,这种能给他带来安慰,绝不会离开他的人。
因此,他要做的不是指责对方,而是抓住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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