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夜秋浦
而若清看着那张陌生的脸,忽然发现镜子里这人的眉眼轮廓有些眼熟。
似乎像极了他那没心没肺的师父。
第116章 兄弟
镜子里有人。
可镜子里这人是谁若清看不清楚。
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好似有水雾覆盖在了眼睛上,前方的事物根本就看不真切。
他等了一会儿,心里盼着的是等一下视线会清晰一些,不承想只等到了眼中有泪落下去……紧接着他看清了前方,看到了镜子里的人也流了泪。
泪痕在镜里人的脸上留下两道水光,与若清脸上凉意的位置相同。
可怎么了,是谁哭了,又是为什么哭了?
若清张开嘴,像是无法喘息一样,眼睛半睁不睁,却固执地不肯移开视线,只与镜子里的那人对视着。
镜子里的人长得很好看,虽是眉目温柔,但与长公主那张脸完全不像,他的身上有一种清高的贵气,既温柔又疏离,五官端正大气,只是脸色苍白,眼下发黑看着比若清还要虚弱。
被这一幕吓了一跳,若清望着镜子里的“陌生人”想到了什么。这时,对面的镜子里伸出了一只黑色的手,若清愣愣地看着那只手朝自己伸过来,却想不起来去躲。
就在这紧急关头,若清的手指忽然传来一阵刺痛,他仓皇地低下头,瞧见了单灵咬着他的手,竟是没用他喊就自己跑了出来。
守夜的青龙卫看不到镜子里伸出的黑手,但对血十分敏感,之前见若清拿起镜子只以为他想照镜子,也没有阻止,现在看到若清袖口中飞出一只耗子,咬住了若清的手,顿时跳了下来,喊了一声:“小殿下!”
没给青龙卫出手的时间,镜子里的黑手一把拉住了若清的衣领,狠狠地将他拽向镜子中,而单灵则在若清穿入镜子里的那一刻被青龙卫打开,意外的没能跟着若清离去。
见此单灵错愕地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若清消失在镜子里……
是夜,长公主匆匆赶来,进来二话不说先是一巴掌打在守卫的脸上,然后怒问一旁的长竟:“怎么回事?”
长竟捡起那面镜子,黑着脸看了许久,说:“是牵引术。”
“牵引术?”
“有些修士为了控制他人会给其他修士的神海下禁制,通常会暗示他们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让受到控制的人会远离那些不应该做的事情,等到日后下禁制的人用得上被控制的人时,他们就会解除禁制,通过特定的东西把受控制的人拉到自己的身边,加强自身对对方的掌控。而这种术法属于邪术,早就断了传承,我没想到有人会。”
听他这么说,长公主就懂了这是怎么回事。
她咬牙切齿地说:“素音!肯定是她下的!她抢走了我的孩子,掌握了我的弱点,如果若清受她控制,她就可以借着若清要挟我!”
她越说越恨,就像是疯子一样,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句:“可恨!”
长竟立刻道:“不管素音是要要挟你什么,现在的若清都落入了魔域手中。我们要不要向魔域宣战,想办法救回若清?”
躲在床脚的单灵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想要跟着他们一起去救人,只是她刚刚往前走出两步,忽地听到长公主说——“且慢。”
方才还像疯子一样的长公主突然转过身,对着那面镜子想了片刻,然后忧心忡忡地说:“暂时不能动,如果我们动了,现在的局势就会变成中都和魔域开战,清原和宗门隔岸观火。”
长公主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出现,就咬着牙与长竟说:“我们先看看怀若楼要做什么,又要我们做什么再说。如果现在我们贸然跟魔域动手闹了个两败俱伤,岂不是便宜了清原,这对我们中都来说是不利的,清原近年本就有强压中都的倾向,为此我不能放任不管,我必须要怀若楼攻向清原,必须要趁机打压清原和怀若楼,所以我们先看怀若楼怎么说,再跟着怀若楼的布局去应对。至于若清……我儿不会有事的,怀若楼大费周章的抓他过去,不会直接杀了他不与我做交换。”
单灵听到这里脚步停下了。
她早已看尽了人情冷暖,能够品出长公主的意思。
她忍不住自问,长公主爱若清吗?
爱吧,但再爱也压不过她心中的野心,所以她做决定之前不只会以一个母亲的身份行动,还会以皇帝的身份去考虑自己的天下。因此,单灵往后退了一步,收了去找长公主的心思。
长公主说:“长竟,不如你悄悄潜入魔……不!不行!日后清原一事还要看你,还是让宁英去吧,宁英是鬼修,投石问路也方便些。你要宁英遇事以若清为主……”
接着长公主还说了什么单灵完全没有去听,她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长公主为了皇权把若清放在了第二位,却要宁英万事以若清为优先。
她真是很会说话。
单灵嘲讽地勾起嘴角,却在这时想到了一件有些可悲的事情。
若清的身边好像除了澶容,并没有真心向着他、为他好、把他放在第一位不去辜负他的人……
说来也巧,今天正好是十五,单灵本应该把今天的日子留给澶容,给澶容算一下他想要知道的事情,不承想意外频发,澶容和若清都不在了。
她对自己说这是个好机会,她可以借此躲避澶容和若清要她去算的事情,只算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
现如今世间会发生的大事她是算不出来了,可怀城的事是谁的手笔她要是想算,多多少少能摸到一点影子。
而怀城的事事关重大,她马虎不得,她必须去摸清。
这是她之前的想法,一直都很坚定。
可如今若清被抓走了,生死不好预测,她若是算算如何能救出若清,应该也不是难事……
怎么办?
怎么选?
单灵面朝墙壁,对着角落里的落灰想了许久,等着子时一过,她便趴在床下算了她十五月圆的第一卦……
像是有水流打在了身上,若清好似掉入了漩涡之中,在水中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胡乱地转了几下,随后被一只手拉住,一把带了出来。
他被扯得难受,用力地咳嗽了几声,等着眼前忽明忽暗的情况好转了一些,他侧过脸,瞧见了拉着他手臂的那只手。
那只手很漂亮,指节泛红,带着说不出的柔媚。
若清顺着这只手往上看去,看到了一个他不认识的男子。
那男子带着精美的金饰,穿着一身墨绿色的孔雀纹华服,外披流光蓝紫素纱,有着一头柔和飘逸的长发,五官生得极美,是一个美得十分贵气华丽又不显轻浮的男人。
这人的身上有种狠劲,这股子狠劲和澶容如刀一般的锐气不同,是那种面对什么事都游刃有余,绝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傲慢。
而若清看着他的那张脸,沉默地眨了眨眼,并没有在突然出现在这里之后大吼大叫,也没有去问这里的哪里。
他在等着面前的男人主动告诉他。
男人看得出来若清的意思,直言道:“我叫怀若楼。”怀若楼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挑起若清脸侧的头发,道,“这里是魔域,请你过来是想留你在这里暂住。”
说罢他站起身,围着若清转了一圈,道:“我听说你最近一直跟澶容在一起,澶容呢?你要去清原做什么?”
若清面上有些落寞,心里想得通一些事,也懒得去问那些没有意义的话,只平静地说:“中都皇宫里有一座旧宫,里面藏着昌留的鲛人,长公主瞒着我们,我们自己闯了过去,然后澶容受伤了,我就想去清原请人来救他。”
“按你这么说澶容现在在皇宫中?”怀若楼挑了挑眉,“这事你就这么老实的说了。”
“……我老实的跟你说是想跟你做个交易。”
“你可真有趣,你的人都在我的手里,你还想跟我做什么交易。”
若清不管怀若楼怎么说,直接道:“我要见素音。”
怀若楼早就料到了他的心思,并未难为他,只在他如此说后瞥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没过多久,一个人影落在了门前的纸窗上。
若清看到了那个影子,那个影子也知道若清就在这间房里,可他们谁都不愿主动开口去叫对方。如此僵持了一段时间,最后是素音鼓起勇气,推开了面前的这扇门。
她走进去的时候若清正背对着她,在房间里照着镜子。
这间房之前是怀若楼的妾室在住,梳妆台上的镜子放在妆奁之上,图案精美,但有些花。
而若清就坐在这面十分花哨的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脸。
素音安静地站在他身后,越过他那柔亮的黑发往前看去,能够看到镜子里的那张脸是什么模样。
这一幕有些奇怪。
照镜子的人与镜子里的人长得不一样。
明明照镜子的人是若清,镜子里的那张脸却不是若清的。
而望着镜中人又像素音,又像怀若楼的脸,素音鼻子一酸,移开了眼。
她本以为若清会厌恶她、恨她、恨到暴跳如雷,本以为她走进这间房间后,她会受到若清的指责,可这些她想象中的本以为都没有出现。
自从在中都照过镜子后,若清就很平静,哪怕是被抓到了魔域来,他也表现得十分淡漠。
见素音的身影出现在身后,他没有移开放在镜子上的眼睛,既不恨,也不怨,只是木讷的板着一张脸,淡淡地说:“这镜子里的人有些像你,也有些像方才的那位魔尊,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说的吗?你曾告诉我,我不能照镜子的原因是我少时被镜妖偷了脸,若是脸落到镜子里,就会被镜妖取走性命对吗,可现在镜妖在哪里?她为何没有出现来偷我的脸呢?”
他的质问是如此地犀利,素音不知怎么回答。
若清却笑了,他自嘲又自悲地说:“若楼,若清,怀若楼……怀若清?是这样吗?”
“是。”被他的笑刺了心,素音终于不再逃避,她坐在了若清身后的圆桌旁,望着前方的烛火,哑声道,“不让你照镜子不是因为镜妖,镜妖的话一开始就是骗你的,缘由就是因为你现在看到的那张脸。若清,你是我的孩子,你是我与怀正生下的孩子。”
“原来如此。”若清闭上了眼睛,终于懂了为何怀若楼敢对清原出手,并表示出能够吞下中都和清原的野心了。
怪不得素音不曾把他带走,而是留他在清原。
原来什么担心照顾都是假的,真正的目的只是想把他送到长公主的身边。
他们真的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盘。
想来怀若楼是想他这边攻打清原,若清这边登上皇位,他一手抓清原,一手抓中都,而若清是他的弟弟又被他控制,身子还不好,只要若清登上皇位,相当于他不费吹灰之力就以若清的手得了中都的权势,所以他敢对清原下手,不担心中都吞并魔域。
甚至可以说,即便日后正邪大战,中都趁势吞掉了魔域,只要皇帝是若清,即便清原和魔域两败俱伤,被中都捡了便宜都算是怀若楼赢。
而他若清——完全是怀若楼统一天下的捷径。
只要掌握着他这个棋子,怀若楼怎么下都有赢局。
想到这点若清嗯了一声。
素音见他如此淡漠反而不安起来。
若清被她骗了这么多次,按照常人的态度肯定是恨她入骨,怎会如此淡定地面对她,甚至没有发脾气的意思?
他怎么了?
素音心里紧张,却知道此刻不能再瞒着若清。
她继续说:“我怀你那年,你父被我师父和上任魔尊害死,我心里恨得要命,就去找了怀若楼,想要报复他们。”
她不知道若清看了澶容的神海,还在演戏。
但接下来她说的不是骗人的。
“怀若楼答应与我联手,正好那年长公主杀了夫君回京。怀若楼听到长公主有孕的事心生一计,去偷了长公主的孩子,把那孩子带了过来。”
“他想要狸猫换太子,让你冒充长公主的孩子,借此掌握中都,只是这事并不好做,长公主身边有爱慕她的长竟守着,旁人要是想骗长公主绝非易事,因此我们找了许多法子,先让我的孩子在明面上死去,又把长公主的孩子养了几年,找人抽了他的气运,以此误导长公主她儿子的气运被借走了,这样日后你回到中都,身上并无皇族气运,长公主也不会起疑心。”
“之后我们换了魂,把你的元神放到了长公主孩子的肉身里,这样一来,即便长公主取你骨血,也查不出来你不是她的孩子,而我们之所以不把这件事告诉你,是因为我们知道长公主心狠手辣,担心她疑心重,让长竟入你神海,事情会漏了底,所以我们将你一同骗了去。我们也没有想到长公主看你病弱,并未让长竟动你。”
“而你与长公主的孩子换了肉身,进了别人的身体,相当于生魂偷取他人的皮穿上,内外注定不相同不相容,因此你可以骗过所有人,却骗不过自己的眼睛。在你的眼中,镜子里的你只会以自己的真实面貌出现,因为这个身体不是你的,只有元神是你的,所以你只能看到你的元神,绝对看不到这具偷来的身体。”
“而你眼睛像我,相貌有几分像怀正,而怀若楼也有几分像怀正,所以我和怀若楼不能让你知道这件事,便不让你照镜子,并在你的神海里下了禁制,让你远离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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