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夜秋浦
除了珠藤,她如今谁也不信。
而想着自己一心向善时也未曾受过夫君的善待,她很快又恨了起来,索性隐下不安的心思,不管不顾地带着孩子走了。
之后蛇女改嫁珠藤,邺鱼阻拦无用,双方因此结下了仇。
珠藤很爱蛇女,对谁都不好的大妖唯独对蛇女很好。出于爱屋及乌的心思,他没有因为业怀不是自己的孩子而讨厌业怀,反而将业怀当作自己的孩子养,对业怀极好。
只是珠藤是妖,养孩子的方式是养妖魔的那种,做起事来根本就不管什么善恶,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并因为自己身份高,讲究弱肉强食那套,便要邺舆舄蛟也高人一等,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无须看谁脸色。
当时谁都知道,谁给珠藤孩子夫人脸色看,他便要打回去。托着他和薄辉护短的福,业怀前半生根本没遭过什么罪。
而蛇女心中有对邺鱼的恨,有对潜海的怕,因为又恨又怕,她从未阻止过珠藤把业怀当妖魔养着,只想业怀靠着珠藤平安就好。
邺蛟因为丢了情根感受不到爱恨,心里也没有什么主意,珠藤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等薄辉知道蛇女的孩子没死的时候,那孩子已经被养歪了。
不管薄辉去见了几次,怎么教导他向善,他都像是个没事人一样,根本不听薄辉的话,总以自己是珠藤孩子的角度去看待薄辉,把薄辉当作对手,总反着薄辉来。
而薄辉自觉有愧,也并未因为蛇女和业怀入了妖族而难为她们,反而在珠藤和蛇女死后,把他封为宁水水君,继续以祖父的名义庇护他。
而且比起邺鱼自己扶正的昌留,薄辉更喜欢业怀,也并未赐姓给昌留一族。
虽然次数不多,但在薄辉走后的那些年里,业怀也曾梦到了薄辉。
只是每次见面薄辉都在给他讲什么大道理,他又懒得听,就不理薄辉。
而今日不知是走了什么运,他又梦到薄辉了。只是今日的薄辉不像是以往那般追着他说教,而是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他被对方的目光看得不耐烦,便问:“老不死的东西你看什么?”
薄辉没有因为他骂自己生气,只说:“你知道饲梦是什么吗?”
业怀怎么可能不知道,就翻了个白眼,躺入梦中的花海里,看着头顶缓缓飘动的白云以及一旁摇摆的野花,觉得心静了许多。
这时薄辉来到他的身边。
长相十分出色,比宿枝还要好看的人说:“外面有关饲梦的传言有很多种,你想知道真正的饲梦是什么吗?”
“不想。”
“即便这件事与宿枝有关也不想吗?”
业怀最讨厌被人拿捏,当即冷笑一声,以十分倨傲的表情说:“宿枝算是什么东西,你以为宿枝在我眼里有什么不同?”
话说完,他的心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因为蛇女向来不愿意理会薄辉的他,难得愿意与薄辉坐在梦中一同看着天。
“……氾河一□□么多人,就算要死,也死不到宿枝身上?”没过多久,业怀犹犹豫豫的开口了。虽是问了薄辉,但仍是板着脸,装作并不在意,“那人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就算是填坑也沦落到他一个外姓去填。”
薄辉这时起了逗他的念想,便说:“确实,没什么出奇的地方。”
业怀听他如此说,又不愿意宿枝被人看低,就别别捏捏地说:“也没你说的那么糟糕,也就是……比寻常人长得好看一些。”
“做事稳妥一些。”
“为人正直一些。”
“出身高贵一些。”
“性格好了一些。”
“见识多了一些。”
“身手不错一些。”
“聪明一些、体贴一些、爽朗一些……”
薄辉听着他在这里一些一些地堆积。没堆多久,宿枝在业怀口中就成了天上地下独一份的完美大善人。
完美到薄辉看了都得让出潜海位,自愧不如的那种。
完美到薄辉骑马去追都追不上的程度。
而薄辉听到这里,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来。
“你很喜欢他?”他说到这里,拍了拍孙子的腿,也很高兴,“你也知道喜欢一个人,在意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了?”
老实说,业怀并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宿枝,因为蛇女早些年与他讲过她和邺鱼的那些破事,因此他知道他情根缺失,也没有计较过自己与常人不同,淡漠情爱。而这事薄辉不知道,业怀也不想告诉他。
起了看热闹的坏心思,业怀懒得反驳薄辉,更不想告诉薄辉他不会喜欢上宿枝的真相。
而他没有情根,别说是宿枝,就是世上的任何人他都不会喜欢。只可惜薄辉不了解这件事,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话有多可笑。
而薄辉不知道他的心思,还在为他的改变感到高兴,并说:“有了情好,懂了什么是喜欢,就会感受到不一样的事物,也不会像往常一样漠视一切了。”
而业怀不想听他继续说梦话,便挑着自己感兴趣的事情问。
“你方才要说什么?宿枝与饲梦又有什么关系?”
薄辉看了他片刻,眼中情绪不显,藏起了自己的心思,说:“有人告诉我宿枝会放出饲梦。”
“哦。”业怀心说放就放呗,在他眼中,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薄辉却说:“祖父希望你能阻止这件事。”
业怀奇怪地看他一眼:“关我什么事?”
薄辉说:“饲梦的力量来自混沌,来自人心之恶,如果不压制他,让他从地下出现,那他的力量会扰乱天道运行,到时候人人向恶,任他戏耍,支撑着天地的神柱会承受不住他肆意妄为的结果,八成会崩毁,那时候不止是宿枝,就连你也没有容身之所。”
接下来薄辉还说了什么业怀就没有听了。
饲梦的事根本就没在他心里留下影子,他与宿枝能活多久的事他也不看重。
他只看出了一件事:“你怕宿枝放出饲梦?”
薄辉坦承道:“是。”
业怀来了兴趣,坐了起来,好奇地问他:“那你希望我怎么做?”他盯着薄辉的眼睛,眉眼带煞,“杀了宿枝,直接断了他可能放出饲梦的机遇?还是将他困在远山,要他保持着纯良的心思,不让他遭受风雨催打心生恶念,绝对不会放出饲梦?”
薄辉可能是看他表情不对,这时就不说话了。
而业怀带着乖张的笑,亢奋地盯着他的眼睛,终于看懂了他的心思。在那一瞬间,不想要薄辉和潜海如愿的念头冒了出来,他甚至有去想过,要不要反着薄辉的话来做事?
薄辉不懂他,不知道对他而言生死并不是大事,他甚至可以接受自己活不长,也可以接受宿枝比他早死。而他缺情薄凉,宿枝和后世如何他心里是一团雾,他看不清雾中藏着什么,便懒得去睁眼,也根本不想在雾中行走,他活了这么多年,心里唯一的念想就是他要替珠藤和蛇女抱不平,因此潜海是他的死敌。
他不喜欢蛇女的命运始终掌握在薄辉手里,也不喜欢珠藤因薄辉的存在感到为难,就说什么都不喜欢薄辉。
而他情感淡薄,什么都感受的不全,唯有这份不喜欢经过长年累月的积攒,记得很清楚。
是以薄辉要他做什么,他就逆着薄辉,根本不照做。
当年若不是蛇女留了遗言,非要他接受薄辉赠位,他也懒得与薄辉有什么牵扯。
而带着这样的心思,他打散了薄辉在他梦中的烟影,愉悦地笑了。
梦醒之后,他念着薄辉说过的话,有些神经质地耸了一下肩。
在白牛怕他着凉,给他披上衣服时,带着难以言说的恶意,转头看向了白牛。
白牛在越河尊的弟子中不算是强的。
越河尊的弟子中最强的是青藤、蓝蝶。白牛属于医修,和管着防守大阵的阿鱼一样,都是从旁协助师弟师妹的温和灵兽。
以他的本事来看,他可以轻松地杀了除了越河尊以外的所有远山教众。如果白牛死在这里,想来宿枝必然会因为他杀了白牛的事情受挫,如果他想要折断宿枝的傲骨,想要拉宿枝入魔,这似乎是不错的一步。
这也是能把薄辉气得半死的一步。
想到这里,业怀站了起来。
今日的风很大,也许他杀了白牛之后,白牛的血能够飘到远山。远山之中的宿枝还不知这边发生了什么,还会像是一个傻瓜一样,等他给他带酒回去。而这时的宿枝还不知道,他哪里有什么酒给宿枝,他能给宿枝的只有白牛的尸体。
等他带着白牛的尸体回去,宿枝必然会很难过……也许,宿枝太难过了,没准会像他那次在小镇中一样,哭起来。
也许……宿枝难过了,就不会对着他笑了。
当然,不笑就不笑,他也没什么损失!
只是……没准宿枝太难过了,黑发间会生出白发,白发也许会晃得他眼睛发疼……
也许……也许……也许今日的风太大了,根本就不适合出手!
带着莫名其妙的心态,他拽下了白牛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些急躁地想着,他不是不敢下手,也不是担心宿枝会难过,他只是觉得今日的天气不是很好,不想动而已!等他明天休息好了,他就把白牛的头砍下来……
而想到这里,他又觉得自己丢了脸,像是担心天上的薄辉会知道这件事一样,他下不来台一样,只好装出凶巴巴的样子,把衣服甩在了白牛身上,一个人来到船尾,将头挤在一堆货箱的间隙之中,趴在缝隙里,只露出一双放平的脚,不去看一头雾水的白牛,也不去看天上的浮云。
不多时,到了城镇,他二话不说直接从白牛身边离开,自顾自地找起来望日春哪里有卖。
此刻的他并不觉得自己去哪儿需要跟白牛说。
在他眼中,白牛不过是与他并不相熟的陌生人。
白牛见此叹息一声,念着青藤要买的东西,很快也飞了下去。
等着白牛和业怀都离开了天上的飞舟,奎的身影从船上显现了出来。
托了山魅与周围的气息能够融合的福,偷偷跟上来的奎并没有被发现。因为白牛和邺蛟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跟上来了,他有些得意,伸了个懒腰,飞到下方,想要绕路去上京,将宿枝的家人接来,让宿枝看看自己的家人。
不知为何,越河尊很忌讳宿枝和上京有来往,他不许宿枝与氾河一支来往,也不许宿枝回上京,只把宿枝关在远山。
宿枝离家多年,不想家人是不可能的,虽是没有多说什么,可心里也总念着这件事,就被奎窥探到了心思,记在了心里。
而在与宿枝作对的时候,奎曾经窥探过宿枝的内心,知道宿枝内心最平静的地方就是公主府。
在宿枝的脑海里,总有父亲抱着妹妹和自己坐在台阶上,母亲躲在一侧偷看的影子,他也总是想着自己要回去让她们风光一把的事。
奎知道宿枝重感情,不管是上京的长公主,还是远山,亦或者是他,都是宿枝的家人。
懂得宿枝珍惜家人的心思,没为宿枝做过什么的奎就想着偷偷去上京,把人接过来让宿枝看看,再悄悄把人送回去。
而他也知道自己背叛了客休外出不安全,就在离开远山之前做了好几层防护,以此绝了客休找到自己的可能性。只是他没想到,客休就在业怀去的这座城里。
看到空中的远山船只,客休来了精神,一直盯着远山的船只。因此船一停下,奎一下船,就被城中的客休盯上了。
说来都是命。
他们会遇上完全是意外。
今晨,魔主客休来到上京附近,会见他来自昌留的朋友,正巧看到了奎。
与外人想象的凶恶霸道不同,客休是个外表清秀斯文的男人。奎入城的时候他拿着一串红豆,倚在窗边看着奎,清隽的样子很像是极有才华的文人雅士。
而他的身后坐着已经乔装打扮过的聂泷。
聂泷在饲梦的示意下,为了更好的掌握天下,已经与客休联手了。
奎被盯上的时候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了无心事地走在街头小巷,嘴角带着一抹笑意,望着街道两侧的小摊,心里算计着回去之后还可以给宿枝带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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