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夜秋浦
在奎再次咯血之后,奎看向对面一动不动的业怀,像是累了,就靠在了后方的墙壁上,双目失神,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跟着宿枝吗?”
业怀没有说话。
奎说:“魅者轻贱,世人很少有瞧得起魅的。我认识宿枝之前,客休一直都把我当作物件,想要知道什么事,想要什么东西,我都是第一个被他送出的问路石,我也习惯了被客休轻贱,直到有一天,客休对我说……”
“远山有一个叫宿枝的人,是个威胁,要我引宿枝入魔,给越河尊添点麻烦。最好是把宿枝拉到魔域来。我没办法,虽然很怕越河尊,可我还是去了。”
他说到这里,声音发颤,十分的可怜:“见到宿枝那年,他正在街头坐着,去听对面身患恶疾的阿婆说些什么。他听着很认真,见阿婆哭了,就背着对方去找大夫,大夫不收,他也不恼,不求人人像他,也不嫌阿婆脏,一连找了好几家医馆。明明看上去有一身骄纵的坏脾气,却是个实打实的热心肠。我觉得这种人都是直肠子,很容易引诱,就去了……之后屡试屡败,眼看着客休越来越不耐烦,就跑到他的房间,脱了衣服直接站在他的面前。”
“不承想那时跟着他的还有别人,瞧见我以这幅样子出现,便嘲笑了我一番。我本以为我不在意这样的事,其实更轻贱的事我都做过,可在他踹了那人一脚,挡住了我的身体,一边把我脱下的衣服给我穿上去,一边告诉那人是他胡闹,想要以此羞辱我时,我忽然就觉得不舒服了。”
“你可能会笑我,我那时哭得可难看了,鼻涕眼泪一起流,我还发了脾气,告诉他如果不把他引入魔道,客休就会杀了我,我不想死,他就说,他身边缺一个洗衣打扫的人,问我干不干,我真的好高兴……很高……”他越说声音越轻,只有一口气吊着没去。
业怀并没有听他说什么。业怀盯着他嘴边的变紫的血,一直觉得自己本事不小的人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起死回生的办法……
而奎并没有怨他的意思,只说:“其实宿枝也是个可怜人,你可能不太了解,他如今是有家不能回,明明很爱外面的山河,却因为越河尊的话不能离开。他想要改变这个世道,为此努力了很多年,却被带到了远山,什么抱负,什么志向,都被磨灭了。只是他性子好,遇到难处也不说,你看着他散漫,就觉得他身边没有难处……其实不是的。”
“他守着远山,便一无所有,他离开远山,可以尽揽山河,但他却没有选择走……而我看他苦,父母双亲俱在,却不能相见,就想替他、替他找来看上一眼,不想会害死了他的师兄……这下好了,死后也无颜相见了……”
他说到这里已经是伤心到了极点,在嘴里的血堵住最后一口气时,朝着业怀抬起了手。
“业怀。”
“嗯?”
“你是不是很强?”
“嗯。”
“比客休还要强吗?”
“嗯。”
业怀听到这里,以为奎是要自己帮他报仇,不料奎笑了笑,对他说:“那以后劳烦你一件事。”他不放心地说,“其实宿枝有些傻气,你,能不能护着他,陪着他,别让别人看他心好伤他,而这个……就算是我给你的谢礼了。”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盒子,里面放了点糖块。
那糖很贵,是灵草熬练的。
对于奎来说,买它的钱一定拿得很肉疼。可他还是买了。
八成是想着自己上回吃了点心,业怀没有吃到,便买了。
而他握着手里仅剩的这点甜味说:“还有,你若是回了远山,说起这件事,别说你看到了客休,只说你发现我们的时候,我们都死了……”
他说到这里,轻轻地抽了口气。手里的糖没能顺利送到业怀的手中,而是从他的手中滑落,撒得到处都是。
盒子落地时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邺蛟在他死后盯着那落在地上的糖盒子,脑袋空空,只觉得晚风有点凉。
而风这么凉,一定会吹得奎和白牛的身体更冷,他要赶紧带着他们回去才行。
但糖撒了。
带着不能说的心情。
在寂静的路上,他蹲下身子,低下头,一点点捡起了奎散落各地的礼物,又背起了白牛和奎的尸体,开始往远山走。等走到远山门前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一件事,他忘了给宿枝打酒了。
而宿枝也没有心思喝了。
第126章 不解
白牛做的纸灯笼还挂在房中,性子温厚的人素来对小师弟很好,在宿枝变小的那几年,经常驮着宿枝在山里走来走去,知道宿枝无聊,会逗他笑,天热的时候会盯着给宿枝送冰好的果子。
然而……纸灯上落了灰,房间里的果子也开始腐烂了。
远山的气氛变得十分压抑,像是根本就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一样。
奎买的东西和他们的尸体并排放在一起,就像是铅灰色的云,沉闷闷的,压在每个人的心底。
越河尊一言不发,阿鱼和青藤他们像是傻了一样。
宿枝面无表情,任由雨水顺着脸颊流淌。
他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没看懂面前这一幕是什么,只知道在临近自己生辰的那日,发生了极为不好的事情。
片刻后,当蓝蝶爆发出凄惨的哭声时,其他人都像是被这声哭叫回了神,接着场面乱了起来。
越河尊直直地往后倒去,眼睛并没能闭上。
瞧见师父昏过去了,流着泪的阿鱼和青藤连忙扶住越河尊,其他师弟扑在白牛的身边,看着他尸体上的伤口又哭又叫,好像叫的声音大了,人就能醒来了。
而这种行为在业怀眼中的无意义,也是他不能理解的。
他揣着奎给他的糖,只盯着宿枝看。
宿枝来到白牛的身旁,摸了一下师兄身上的致命伤,又来到了奎的身旁,将手盖在奎的脸上,像是在确认他们还有没有温度一样。
而他明明没哭,可邺蛟就是感受得到他的难过,为此越发但心地看着他。
这时他像是想起了业怀这个人,表情与往常并无区别,说业怀:“是谁做的?”
业怀老实地说:“客休,还有一个蒙着面的男人。”
宿枝哦了一声,有些迷茫地问:“你看到了?”
业怀想了想,说了一句:“是。”
宿枝一下子意识到了一件事:“他们出事时你在哪儿?你没拦着?”
业怀实话实话:“是,起初没有拦,后来去拦的时候已经死了。”
接下来他们的对话像是慢了下来。
宿枝平静地问:“为什么最开始不帮着?”
业怀不安地回答:“因为想不到去帮的理由。”
其实业怀在回答的时候也想到了一件事。这件事他不实话实说会比较好,若是实话实说,宿枝好像受到的伤害会更大一些。
只是不知为何,他特别不想骗宿枝,就实话实说了。
宿枝听到这里想了想,笑了一下,然后笑着笑着,他就歪着头红了眼睛,眼角的位置流出了一道泪痕,表情从平静变成了自嘲和慌乱。
业怀盯着他眼角的那道痕迹,忽地心痛了一下。他呆愣地站在宿枝的面前,似乎在想如何说话能让宿枝好受一些。
而宿枝站了起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表情,来到他的面前捧住了他的脸,问得特别认真,也特别温柔,就像是心里还存了什么幻想:“你再回答我一次,你为什么不救他们?”
业怀很难顺畅地说出来,但还是说了。
“我看到了有人找他们麻烦,当时……只觉得他们是生是死与我何干……”
他说完这句话又别开了脸,不敢去看宿枝的眼睛。但他很快发现,捧着他脸的手失去了温度。他慌张地抬起头,只瞧见宿枝那张收起了一切情绪的脸,心底一沉。
宿枝的眼睛黑沉沉的,完全没有光了。
他没有责骂自己,只像是眼里没有他这个人一样,越过了他的肩膀看着远方。
业怀心里有些害怕,可他还是鼓起勇气去拉了一下宿枝的手。
宿枝却一把挥开了他的手,对着远处的山影咬紧了牙关,自嘲地说:“你没说错,与你有什么关系,而我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甚至都能想到你的心思。”宿枝说到这里,手伸进怀里,拿出了曾经邺蛟扔入水中的酒杯,当着业怀的面,一下子扔到了地上。
业怀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把这酒杯捡起来的,当他看到酒杯之后他就发现了,这时才发现宿枝带着酒杯已经迟了。
在酒杯四分五裂的时候,宿枝对着业怀说:“我总记着你拿着这杯的样子,也知道你身上有什么毛病,可我总想着你对我笑了,没有什么是不会变得,所以心里抱着一点妄想,如今看来,是我天真了。你还是原来的你,而害人的不是你,乱跑的也不是你,这件事与你没关系,你一个妖魔也没有必要去救我的家人,这一切都很合理,没什么不对的,所以你走吧,我们这辈子最好别见了。”
业怀害怕这句话的意思,就说:“我做错了什么事你可以再教教我,我这次会好好学的!”他说的很认真,这也是他第一次对人示弱。
他不想瞒着宿枝,只想让宿枝如过往那般看着他,为此告诉了宿枝薄辉都不知道的秘密,紧张道:“我……幼时出了一些事,母亲为了救我,拔出了我的情根,所以我与常人不太一样,我天生缺少七情,做事有些不会分分寸,但我不是……”
他本意是想挽留宿枝,是不顾自己的脸面也要宿枝给他一个机会,不曾想在听说到这句话之后,宿枝的表情越来越奇怪了。
他自嘲地勾起了嘴角,一掌打向业怀,不再与业怀多出一句话。等着将一脸错愕的业怀打出远山入口的时候,他转过身,单薄的背影撑起了白牛前方的雨幕,背起了白牛的尸体,一步步背着师兄回到了山中小屋,就像是师兄从前背着自己这样。
在这一瞬间,业怀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可能做错了什么。只是这时的业怀还不懂,有些错是之后挽回不了的。
他也不会懂,当他说出自己没有情根的那一刻,他过往与宿枝在一起的画面,就成了宿枝一厢情愿,他单方戏耍宿枝的过往。
而业怀傲气,被宿枝如此对待也觉得生气,便回到宁水住了两日。
越河尊在倒下之后看到了饲梦的身影,那人坐在雾中笑着他。
其实这两年越河尊经常能梦到饲梦,只是以往他梦到饲梦,心神坚定,不管饲梦说什么都不给饲梦可乘之机,而这次与过往不同,因为爱徒的死,他的心里有了裂痕。
饲梦在这时出现,诱惑着他,说要把白牛还给他。
他咬了咬牙,嘴上拒绝了饲梦,心里却乱了起来。
饲梦知道他在纠结,也不闹他,反而很“贴心”的给他讲起了白牛的事,等着越河尊心神大乱之时,那像是雾气一样的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越河尊心里的缝隙中。
越河尊不知为何这几年饲梦能够频繁在他身侧化形,心里放不下这件事,却又看到饲梦笑他,往他手中塞了一样东西。
越河尊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手中确实有个东西,那东西是白牛的断角。
在这一刻,客休和饲梦挂在了一起。
他猜到了饲梦与客休联手了,可京中的结界并未松动,饲梦又是如何越过结界的压制,肆意出现在他的梦里?
而今夜,他握着那断了的角,恨不得去魔域直接杀了客休,可他却不允许门下弟子外出。
他心里清楚,若是远山此刻和魔域打起来了,远山就没有了监看饲梦的空闲,如果这时饲梦趁机作乱,就是远山管不得的事情了。而昌留还要护着氾河,不能轻易妄动,为此这天下的安危只能由他们来坐镇。
想来客休会与饲梦联手,又来杀了他的徒弟,也是想要逼着他出手。
他不能中计!
为此,他拦住了准备下山的徒弟,把这件事说了。
蓝蝶知道师父的意思,却接受不了,直接跑进了山里,捂着耳朵不听不讲。
阿鱼和青藤都没有说话。
只有宿枝在给师兄整理过遗容后,对着白牛惨白的脸说:“师兄师父都有大事要兼顾,只有我没有,那就让我去好了。左右师父也没教导过我什么,就算饲梦出来我也帮不上忙,还不如去魔域打上一场,管他是生是死,只管痛快一些。”
“你更不能去!”
越河尊死了徒弟,心情不好,吼着:“你觉得连死了两个徒弟我还能再坐得住吗?你以为不管你是被客休杀了,还是困了,都与远山无关吗?你以为,我留在人世只是觉得人世好玩吗?你怎不看看!远山与世隔绝,去哪儿都是住,我为什么不入云住,为什么还要留下来?而你知道初代氾河与薄辉有多不容易吗?你以为这天下只是氾河的天下吗?若是心里没有道义,若不是想护着三界众生,我何须留在这里多年?而你若不是知道自己身上有问题,你这么爱热闹的人会被我困在远山,不曾回过上京吗?而你我都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也早就丢掉了自己的喜怒,又何必在这时意气用事?”
“我不妨告诉你一句实话,客休与饲梦联手了,早晚有一场大战等着我们,我们早晚都能报的了这个仇,但这个仇,必须是在饲梦出现,或是有了一定定数才能报,不然就是白白给人送人头!到时不只是你,不止是白牛,你的师兄师姐一个都得不了好!包括我!包括你在京中的血亲!你懂了没,懂了就给我闭嘴,给我去后山禁闭!”
越河尊把气撒了出去,说完挥袖而去,只是人走出没多久又倒在了地上。
上一篇:小娇妻怀的崽去哪了
下一篇:咸鱼雄虫被迫娶了大佬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