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夜秋浦
直到他与饲梦有了联系,直到薄辉入云,邺蛟即便不入也影响不到人世,薄辉才知道了那个人不是他的潜海众,而是邺蛟。
因为邺蛟是天道选出来的气运之子,所以他不受灵气变化影响,他也不会受到饲梦的影响。
而这件事饲梦早就知道了。
正因为知道,他才会一直努力传出自己的声音,去引诱蛇女来他这里。
蛇女后期心神不宁,就是受了他的催眠。
而他活得比蛇女久,知道的比蛇女多,其实那次即便蛇女不来找他,作为被天道气运选中的人物,业怀终究会迎来新的转机,最后的结论是这个孩子一定能生下来。
而蛇女找到他,他要走了业怀的情根,也是知道飞升化形都需要历劫。像是雷劫是必须的,但在雷劫之前,却要有不同的劫难去锻炼业怀。但那些劫难说一千道一万,都是与情有关,不管这个情是来自爱情,还是苦情,还是亲情,都与情根分不开关系。
历劫,大多数来自历练心神,即便累的是身体,身体的累最终也会返给心,变成累心的愁意,所以历劫无心不行,而他要走了业怀的情根,业怀没有情根,七情淡漠,自然渡不了这个劫。
无法度劫,业怀就无法从蛟变龙,那个预言也就不算数了。
这也是薄辉这么多年劝了业怀几次,业怀也不动的原因。
因为业怀的情根掌握在饲梦的手里,所以这个劫,薄辉干预不了。
而他和薄辉的较量就是拉扯,一个拉业怀不能化龙,让这世道继续烂下去,一个扯着业怀化龙,并拼命地寻找业怀化龙的机遇,直到业怀遇到了宿枝。
一向淡漠世人的业怀变了。
他插手了客休要杀宿枝的事,还在自己要与客休打斗之前围住了边城,顾虑到了城中的百姓。
这点便是不好的兆头。
业怀开始思考了,他开始懂得了顾虑身旁的人,而这也是他开始悟情悟道的证明。
而为何没有情根的业怀能够在宿枝这边感受到爱?
——原因饲梦十分清楚。
于是饲梦对聂泷说:“不能让业怀活着了,我们要改变计划,这次不止要针对宿枝,还要把业怀也带上。好在业怀如今懂了情,有了弱点,不然你还真拿他没有办法。”
聂泷立刻说:“那我这就跟客休一起去杀他。”
“蠢货,客休是业怀的对手?你不要出去,即便客休他们都死了也不要紧,你就躲在一旁,趁机暗算他,不成功也不要紧,毕竟只要宿枝在,我们就有杀了业怀的办法。”
聂泷恭恭敬敬地说:“是。”
话说完,一道白光闪过,那守在城外的半石半牛的巨妖被一道光击中,光从它的头顶一路劈到它的腰身,让他的身上出现几道被分割的线,惹得那巨妖嘶吼一声。
接着光从巨牛的身体中射出,巨牛的身体在光出现后如同破碎的瓷砖,啪的一声,四分五裂了。
等着巨妖倒下,业怀站在牛角上方,迎着客休以及客休周围的诸多妖魔,身影单薄的似乎不值一提。
可就是这不值一提,甚至小到可以在巨妖面前被忽略的身影,却是在场妖魔共同的噩梦。
薄辉的血对他们而言,天生就有不一般的震慑力。
客休知道了业怀的来意,便咬着牙喊了一句:“业怀!你真要如此吗?”
而这一切都没有传到城里。
今日是季庭生到宁水的日子。
在季庭生走前,业怀在边城城楼上立了一面镜子,他对着下方的人说,如果镜子碎了,说明季庭生进了宁水,金送到了,如果镜子没碎,说明季庭生带着金跑了。
而城里的人在今日紧张地盯着镜子看,并因为那面镜子关系到了自己的命而十分焦虑。
他们盼望着城墙上的镜子赶紧碎了,可他们从天亮盯到天黑,发现时间过了,镜子还是没碎,风声便变了。
不知是谁先被这一幕折磨疯了。
也不知是谁红了眼睛。
城里的人带着恨跑到了梅姑门前,开始指着梅姑骂了起来。
他们都说季庭生是见财起意,带着金跑了。
也有人说季庭生是死在了送金的路上。
可这种说法信的人不多,毕竟那么多箱金大家都看到了,说是一点都不动心,他们是不信的。
在那一刻,骂声变得难听了起来。
有人骂季庭生猪油蒙了心,不顾这一城人的死活,有人骂梅姑上梁不正下梁歪,说季庭生和他父亲一样都是贼头。
接着不知是谁动起了手,捡起地上的石子,扔向梅姑,扔向季庭生的家。
梅姑被打得头破血流,因为不信季庭生会偷金,就含着泪说一声要大家静一静,庭生怕是出了意外,不是偷金跑了。
可她这话一出大家都笑她,笑得越发厉害了。
他们说她盼着自己儿子死……
梅姑受不住,趴在地上哭了许久。
等哭得累了,她抬起头看向房中挂着的那面旗帜,想到了小时候季庭生的样子,就是不信儿子会偷金。
可除了她,没人信她儿子没有偷金……
业怀的鳞片笼罩着边城,让那些人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等着三日后业怀带着一身血,拎着客休的头回来的时候,城里的人因为业怀不在了,宿枝病着没起来,将一腔怨恨发泄在了梅姑的身上。
即便有林青手下的人护着没有发生一些打斗,却也将女人骂的不轻。
业怀入城那时,他们就堵在梅姑家门前,指着梅姑,一声声地骂着季庭生,将季庭生贬低到了极点。
业怀觉得他们叽叽喳喳的样子很吵,心里那股子出城时的热意很快因为他们扭曲的脸消失了。
他心里觉得奇怪。季庭生偷金走了关梅姑什么事,又不是梅姑送金去了,他们堵着梅姑作甚?
他嫌烦,抬起客休的头,将客休的头扔到人群之中,那些本来在骂人的人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顿时散开了。
他们都走了。
没人想着与他道谢,也没有人问他去做了什么。
他轻笑一声,骂了一句没出息,然后不以为意地捡起了地上的头颅,起身时目光正好对上了对面的女人。
这女人他见过两次,身上穿的衣服、梳的发髻都很整齐,虽是上了年纪,但长得不错。
而今距离他上次看到女人没过多久,她却老了很多岁,头发全白了,表情也变得有些木讷。
业怀与她四目相对,心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念头。
如果当初他没有与宿枝置气,而是直接帮着宿枝,也许这个女人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之后他又纠结地对自己说——他本来就没有义务帮他们,提出条件也属正常。
说句实话,他的条件与他付出的代价相比,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可因为女子凄惨的样子,他心里有些微妙的不舒服,便转过了身。
梅姑看到他,双眼一亮,连忙连跪再爬地靠近了他,说:“日子过了庭生还没回来,是不是出了意外了?”
业怀不觉得对方是出了意外,只觉得对方是贪了那车金,便说:“我给他的法器里面藏着我的鳞片,但凡是长眼睛的,不管是人还是妖都不能接近他。他拿着我的鳞片,不可能出事,他就是拿着金跑了。”
梅姑不接受,就摇着头:“不会的,我儿子不是这样的人。”
“你信他,那你能告诉我,他去哪儿了吗?”业怀不解地说,“这事跟你没关系,回家去吧。”
他现在的态度和第一次见面时相比,有了很大的变化。
可梅姑感受不到。
梅姑只知道此次过后,季庭生有了污名了。
可她信她的儿子,她便不能让她的儿子带着骂名走。
所以次日一早,她离开了边城。
走前她去见了林青。
可林青年纪大了,宿枝病的那次他一着急就病倒了。醒来之后头脑有些糊涂,经常记不住事。
她去的时候,与林青说:“我要去找儿子了。”
林青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却流着泪,一边很不服气,一边很难过。
“我觉得我儿子不回来是死了。”
“而我儿子可以为了这一城百姓去死,但不能是冤死。”
“即便是死了,我也要知道他死在了哪里,出了什么事。我要把他的尸骨带回来。”
她不用林青回答,自顾自地说着:“我要带他回家,不让旁人看不起他,所以即便认定孩子死了去找尸骨残忍也好,可笑也好,我作为他的娘亲,都不能这样看着他被误会,永永远远洗不清骂名。所以我要走了,可能要找很久,你若是心里还信季庭生,你就把房子给我们留着,别让我们回来的时候没有地方住。”
话说完,梅姑出了城。
走的时候孤零零的,没有一个人来送她。
第二日林青也病死了。
他从军的时候年岁就不小,边城苦穷,早年打了几场仗,身子早就亏空了。如今看到宿枝回来,卸下了心里的重担,知道业怀会护着宿枝之后,便在梅姑走后的第二天闭上了眼睛。
而梅姑的小家也在林青死后的第二日被人烧了。
火舌舔舐着那间低矮的小屋,连同那面旗子也烧了。
季庭生补好的青瓦没了,想要留下的门柱也倒塌了。
梅姑没有家了。
即便日后带回了季庭生,他们也没有可以回的地方了。
而在业怀拎着客休的头回来的那日,城里的人没有一个正眼看过业怀,也没有注意到他红色的衣服上沾了多少血,没有去问问,他一个人打退了客休的群妖百魔,受没受伤。
他拎着客休的头,面无表情地站在宿枝的床边,身上的血滴答滴答地落在宿枝的地板上,盯着宿枝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宿枝爱干净,赶忙蹲在地下,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下地板上的血,然后像是小狗一样的坐在宿枝的床边。
他想要把客休的头送给宿枝,又怕宿枝觉得血腥,就把头放在了怀里藏着,等着宿枝醒来的时候,他便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歪着头,说了一句:“五日后是奎的忌日,你若是得闲,就把这个头带去埋了他们的地方。”
他说完就走了。
根本没想着去听宿枝说了什么。
他一路飞回到宁水,回到大殿里的那一刻重重地摔倒了。
客休是打不过他,可他们人多,加上一个聂泷在一旁暗算他,这一仗他打得并不容易,扯开潮湿的衣服一看,胸口的位置已经被人开了一个大洞。
而聂泷刺入他锁骨中的铁钩像是有着什么不详的力量,拽的他很烦躁。
平心而论,不说逞强的话,他这次伤得真的很重,漂亮的鳞片都掉了不少。但他有着旁人没有的自愈力量,即便现在伤重到根本使用不了什么力量,只要留在薄辉给他的宁水中静养一段日子,他也能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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