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洋葱怪兽
喻越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问，只是点点头。
看着眼前端坐着的贵妇，他一阵恍惚，仿佛看见周围点燃了烛火，映照着厚重而典雅的帷帐，贵妇坐在其中，而自己则走入了那幅油画里。
他眨眨眼，眼前的房间又恢复了破败，只见贵妇穿着扯坏的衣服，面容矜持。
“虽然你不够细致聪明，不适合担当这一要务，”贵妇仰着下颚，淡棕色的眼睛看着他身后很远的地方，“但你很有礼貌，我想，你是一个合适的倾诉者。”
喻越眨眨眼，看着贵妇。
贵妇收回目光，瞧了一眼喻越，像是被他纯真的双眼灼伤一般，面上又显出痛色。但她很快别过头去，低声道：“看到你的眼睛，看到这个房间，我就想起了一些事。”
贵妇用一种十分平和的语调说着。
就在刚才，看到熟悉的丝绒凳，发疯前模糊的记忆回归，掺杂在几百年的记忆碎片中，配合着眼前的房间，每一件、每一样都刺激着她的神经。
几百年前，她身患重病，爱人也用这样一双眼睛恳求她，求她不要离开。
于是她央求城堡里的管家、接受诅咒，获得了永恒的生命。
在最早的十多年里，他们每年见一次面，她就坐在这个房间里等他。
到了后来，她越来越饿，他们的会面也越来越危险。
太可怕了，在这几百年来，她一旦在夜晚感到饥饿，就会失去理智，等到醒过来时，眼前就是一具即将被自己吸干的僵硬的身体����她会尖叫着逃跑，就这样一点一点被吓疯。
她下意识去忘掉自己饥饿时会做的事，却像中招一样，将她自己的过去也一并忘记。
但看到眼前这只丝绒凳，又看到少年那双与那人一样纯真的双眼时，她才想起自己的过去。
说到最后，贵妇脸上闪过一阵恍惚。
原来她要等的人早已老死。
可她竟然连这一点都已忘记。
“这就是诅咒了。”她声音平静，甚至到了最后都有些冷漠，“你瞧，我现在甚至都不感到难过。很快我就会完全忘掉这些事，到了夜里，嗜血的本能会让我成为猎人，你要小心。快走吧。”
【弹幕：？！！】
【弹幕：这是在……提示必死点？】
【弹幕：被蛋蛋揍了一下反而清醒了成好人了？！！】
【弹幕[银狐]：应该是激活了某个促使清醒的条件。我来得晚，前面发生过什么有人记得吗？】
【弹幕：举手回答，前面一个老管家说过“她快忘了自己是个人类了”！盲猜现在有什么东西出现，刺激她想起来了。】
【弹幕：很普通的回忆耶。她活的时间很长，爱人老死……这不就是血族的宿命么？有点子无聊����阿我去小弟弟这？】
却见画面中，喻越呆呆听着，眼眶泛红，蓝绿色的眼睛就像被洗净又蒙着薄雾的天空。
“那你一定很难过，”喻越抬手揉了揉眼睛，说，“你刚才都哭了。”
【弹幕：……】
贵妇：“……”
原本不一定是很难过，但现在，所有画面外的直播观众和画面内的贵妇一起，都感到了忧郁！
“我、我刚才哭了吗？”贵妇眼中闪过一丝犹疑。
“哭了。”喻越点点头。
这个诅咒真是太让人难过了，她等了他这么久，他们之间的感情一定很好。
喻越低头站着，脚边是没有捡起的银质发饰。
这身影再度与另一个倔强但衰老的身影重合，贵妇看着眼前的画面，双眼微微睁大。片刻后，她忽然像是不能忍受那样，捂住脸，双肩微耸。
“我！我全想起来了。他最后一次来见我的时候，就是在这里，他带了这件礼物给我……他已经太老了，头发花白，但他的眼睛还和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我恳求他，我在恳求他，”贵妇声音颤抖，“我恳求他再和我跳一次舞，舞会之后，我就能给予他我独有的拥吻，但是，但是到了那一刻，在舞会快要结束的时候����我差点杀死了他！”
“因为我太饿了。”
玛利亚说完这个荒谬的理由，就陷入沉默，仿佛刚才那番话已经花掉了她全部的力气。
“与其说是我太饿，倒不如说是我对他的情谊敌不过本能……他差一点就死了，他完全可以用这东西杀死我，但是他并没有那样做。后来伯爵请人送走了他，又为我作了这幅画，好让我一直记得自己是谁。如果我能找到一个‘真正的舞伴’，像个义无反顾的人类那样坠入爱河，或许就能永远不再受到诅咒的摆布！”
说到最后，贵妇的眼中似乎闪过一道光芒，但很快黯淡下去：“可现在我连他都要忘记了，既不可能、也不愿意找到什么新的舞伴。”
【弹幕：！！！】
【弹幕：怎么做到的，把一切直接告诉他了？？就凭他顺着npc说话吗？】
【弹幕：凭他有勇气吧！如果刚才他走了，就没法激活这一段内心独白了。】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只听画面中贵妇低声道，“我是无法摆脱这个诅咒的。”
“可以请你，杀死我吗？”
【弹幕：？】
【弹幕：？？？】
【系统：协作支线任务：油画的秘密，进度99%，请玩家再接再厉。】
第17章
【弹幕：什么鬼！竟然请玩家杀她？】
【弹幕：这个油画的故事究竟和三天后的宴会有啥关系啊……】
【弹幕[银狐]：就现有案例来看，协作支线多是挖掘副本背景故事，会造成结局一定的偏移度，但具体是如何作用的，还不清楚。】
【弹幕：是因为通过协作支线的人太少了吧……但小弟弟这秒速99%也太离谱了！】
【弹幕：我比较在意的问题是，他会杀人？】
什、什么？
画面中，仿佛用行为在回答直播观众的问话，喻越脸色发白地后退一步。
万万没想到贵妇会突然提出这个可怕的要求，偏偏系统电子音还在提示他，任务进程推进了。
不会吧，难道为了完成这个支线任务，他就必须亲手杀死眼前这个看起来十分正常的贵妇？
这是不可能的。别说他绝不会为了完成任务这样做，就算是他想靠近那根发卡，崽崽也会很不高兴的。
想到这里，喻越本人都有些不高兴了。
这算是什么任务？让他当着崽崽的面杀人，也太离谱了！要知道，光是因为他和豹子打架，崽崽就立刻学会了打架，这一点已经让他有些自责了����绝不能让崽崽在副本里学坏。
他一改之前的犹豫，重重摇头，神色非常坚定：“不可以。”
这态度倒是让贵妇惊讶，她眼中的光亮似乎回来一些，但很快又消失了，就像是灰烬里燃尽的最后一丝火焰。
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他。
那目光太可怕，一片死寂。喻越有些慌乱地后退两步，却发现身后的房间门处仿佛覆盖了一层薄雾，他转身向外推了推，只觉那层薄雾柔软又有韧性，很像是灰灰所在的油画画面的触感。
当时，这薄雾拦住了他救灰灰，现在，则拦住了他出去的路。
一颗心慢慢提起，喻越怔怔地回头看玛利亚。
玛利亚只是保持优雅的坐姿和微笑，并不同他说话。这让喻越更加无措。
怎么办呢？难道真的只有杀死她才能离开？
【弹幕：动手吧，难道把自己困在这里？】
【弹幕：是个玩家，总要过这一关的咯，连npc都下不去手杀，能成什么事？最见不得这种啦，这不是恐怖副本吗？】
直播观众渐渐不耐烦，开始有小部分观众退出直播间。
但这一次，喻越却压根没注意到金色数字的跳变下降。他总觉得什么地方怪怪的，再次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玛利亚和整个房间。
对啊，太像油画了，油画很重要。
“管家说过，”一瞬间，他脑子里不知为何闪过这句话，福至心灵般顺口就说了出来：“伯爵不喜欢别人随便破坏他的油画。”
【弹幕：！！！】
【弹幕：对哦，这个房间很能就代表“油画内”，说不准是个必死点，我竟然没想到！刚才要是杀了贵妇，现在就玩儿完了。】
【弹幕：搬出伯爵当救兵可还行，太牛了吧哈哈哈！】
【弹幕：笑哭，但我觉得小弟弟只是被逼无奈，灵机一动才请出boss吧，不过看样子他俩这交情还行哈。】
喻越的确是随口一说，但“伯爵”二字竟然极为管用。这话一出，贵妇就像是忽然被点醒那样，狠狠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她面上惊慌之色溢于言表，一下子变得十分灵活，抻着脖子左右看了看：“伯、伯爵？”
【弹幕：噗！】
【弹幕：哈哈哈哈boss这是有多可怕啊，吓得小boss连死都不敢死。】
【弹幕：瞬间破防了。】
一见到玛利亚的模样，喻越眼前一亮，立刻明白自己还有其他退路。
玛利亚左看右看，没有看到伯爵，随即露出恼怒的表情：“别拿主人吓唬我！你根本就不明白，到了晚上，我会变成怪物的！”
“可那是因为你很饿啊，”喻越认真地解释，“饥恶是很可怕的，人在饿着肚子的时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有的人会吃掉皮革和机械零件，也有的人……会把自己的孩子吃掉。”
说到这里，他自己的脸色也有点难看：“所以，如果有足够的食物的话……”
【弹幕：笑哭了，竟然认真和吸血鬼讨论起了饥饿话题。重点是他自己看起来也很害怕啊！】
【弹幕：！小弟弟不会是亲身经历过吧……】
“你太天真了，”玛利亚心痛又怜爱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我们血族和普通人不同，神明创造我们，就是为了惩罚我们的贪婪。我们依靠鲜血为生，但每一滴鲜血都会夺走我们更多的理智。”
“应该不会的，”喻越又说，“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神明，他是怎么想的，但如果我要制作什么东西，一定是因为我很喜欢它，而且不管它制作出来之后是什么样子，我还是会很喜欢它。再说，你虽然很饿，可现在不也没有伤害我吗？这说明伯爵说的有道理！”
【弹幕：哈哈哈哈哈哎呀小弟弟太可爱了，这完全是在两个频道对话啊！人家在科普故事背景，小弟弟在讲童话道理。】
【弹幕：我觉得这小boss要怀疑人生了。】
【弹幕：这个主播太有趣了吧，我坐下围观了！】
短短几分钟内，刚才下降的金色数字经历片刻停顿之后，又开始缓缓攀升，发出像小太阳一样温暖的光。
这一次喻越看见了，不由放下心来。
看着眼前像是松了一口气的少年，玛利亚想反驳的话被卡在喉咙口。
这个少年看起来过分认真，仿佛真的在关心她。如果她不相信他的话，就会伤害他，让他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