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多多
“之前知道你家在案发地点附近我就很担心,你愿意住宿我还真是放心不少。”
“不过老式宿舍楼不是一直都有床位吗?”他奇怪的看向额头渗出汗水的年级主任,“之前我怎么听说没床位了?”
年级主任心跳漏了一拍。
眼角抽搐着答:“……是信息有误差,我们一直以为大家想住的都是新式大楼。”
如果是新式大楼,那确实床位紧缺。
姜和平没多想,“原来如此。”
*
跟在年级主任身后,叶珏心情复杂的经过(九)班。
正是上课时间,英语老师面容严肃的抽查同学们的背诵。
班内氛围凝滞。
后排角落里,裴珩没有玩手机,也没有看书,气息莫名冷燥,敏锐觉察到旁人的视线,他抬眼扫来。
凤眸黑漆漆的,透着些化不开的沉郁。
下意识移开视线,叶珏仓促的跟上年级主任的步伐。
走了两步才发现自己同手同脚。
“怎么了?”年级主任问他。
他摇摇头。
明明已经住校,积于心底的不安却依旧如一片阴影,挥之不散。
“没事,”他心事重重的道:“我们走吧,老师。”
……
如年级主任所言的那般,老式宿舍楼距离教学楼很远。
许是暑假刚翻新过,外表涂了一层白色的油漆,楼层不高,只有四层,后面不远处是一片小树林,隔开了施工工地与住宿区。
雨声哗哗。
漫天小雨间升起薄薄一层水雾。
两人撑着伞,进了宿舍楼。
登记处的管理员看他们一眼,问道:“张老师,又有学生住宿啊?”
年级主任显然和她熟悉,闻言点点头:“是啊,我们年级那几个小子没再晚睡吧?”
高三年级的学生们都很有紧迫感,前段日子半夜不睡觉,偷偷躲在厕所背书,吵得高一高二年级的学生不堪其扰。
想起这件事,管理员忍不住叹气:“没背书了,不过老是蒙在被子里做题。”
比起背书,这件事听起来便正常不少。
无奈一笑,年级主任没再多说。
老式宿舍楼的住宿条件没有叶珏想象中的艰苦。
一层楼总共三四间大宿舍,每间宿舍住二、三十个学生,走廊对面是洗衣房和小浴室,浴室隔间不少,只在固定时间开放。
年级主任推开一扇门,入目便是军绿色的床褥被罩,“一会儿给你父母打电话,让他们把你的行李送来,今晚你就可以入住了。”
叶珏一愣:“今晚?”
“嗯,”年级主任说:“床褥被罩都由学校提供,让你父母给你送点秋天衣服。现在时间紧迫,办完住宿你就去上课吧,剩下的我来和你父母说。”
在他的劝说下,叶珏给叶母打了个电话。
说了学校有床铺的事后,叶母明显高兴起来,“好好好,我们马上就被行李给你送去。”
“不用给我拿太多东西,带两件秋天衣服就行。”
叶母絮絮叨叨:“那可不行,牙膏牙刷洗脸盆都得准备。今天下班早,我把这些东西给你送过去,你好好念书,其他什么都不用管。”
“叶子,妈妈看了你上次月考的成绩,英语成绩不太好啊。有问题就多问问老师,不要害羞,你哥哥和妹妹英语都不错……”
她语气中满是望子成龙的期许。
叶家大哥成绩优秀,顺利的考上大学后同样顺利的找到工作,现在是亲戚朋友们夸赞的对象,叶婉虽然才初一,每次家长会也是老师重点表扬的学生。
叶父叶母因此更担心叶珏的未来,许是出于愧疚,又或许是因为叶珏天性内敛,叶母没少暗示性的告诉他,学习很重要。
拿着电话的手顿了顿,办公室充盈的暖气吹在身上。
叶珏垂眸,轻轻应了声:“我知道的,妈。”
又说了两句话,叶母先挂断电话。
她还在厂子里工作,不能离开工位太久。
年级主任找出家校联系薄,准备登记叶珏住校的情况。
预备铃声适时响起。
“走吧,叶珏。”拿起教案,姜和平冲叶珏招招手,顺便把昨天的语文试卷递给他。
空旷无人的走廊上,各班同学做着课前准备,姜和平慢悠悠道:“叶珏,你语文成绩不错,要继续保持啊。”
还没说话,叶珏便听他更加温和的道:“每个学生都会偏科,我记得你之前是在乡下读书,英语本来就难学,咱们一步一个脚印,打好基础慢慢来。”
脚步一顿。
叶珏偏头看向他。
姜和平佝偻着背,身材不高,眼睛却带着笑。
他总是这样的态度,说话做事不紧不慢,就连(九)班上次月考平均分倒数,也不生气,只耐心的和同学们分析问题。
“……嗯,”心头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渐渐消散,仿佛卸掉了一块巨石,叶珏点头:“老师,我会的。”
话锋一转,姜和平笑着说:“既然如此,我再给你调个位置吧。”
“嗯?”
“咱们班各科成绩最平均的就是裴珩。”
姜和平说:“裴珩就是咱们班这次的第一,也是咱们班班长,你应该不认识他,不过他这孩子很有责任心。”
“这次月考结束,我打算按成绩分座位,搞个‘帮扶计划’,让大家一起进步。你觉得怎么样?”
*
直到进了班,叶珏依旧没能回神。
试卷已经分到每个同学手里,姜和平催促同学们赶快查看错题,给大家五分钟的时间改正。
“……叶珏?”
耳边响起薛玲玲的声音,叶珏转头,用红笔改正错题的薛玲玲困惑的看着他:“你怎么了?”
叶珏不明所以:“嗯?我没事。”
“你的试卷都掉地上了,”薛玲玲无奈道:“掉半天了,还没事?”
这才发现自己手上拿的是草稿纸,叶珏连忙捡起卷子,尴尬的笑笑:“谢谢。”
看出他不想多说,薛玲玲也没问,只是指着一道题问他:“这道文言文翻译我感觉我没做错。”
叶珏接过她的卷子,“嗯,我看看……”
后排角落,谈宋忍不住“啧”一声。
看着身旁沉默不语的裴珩,他幸灾乐祸道:“新同学很受欢迎嘛。”
天空黑沉,乌云翻滚。
这场秋雨过后,即将步入深秋。
裴珩没搭理他,只翻看着手机。
不知看到了什么,他眸色越沉,仿佛结了一层冰。
不是他一向宝贝的不行的小灵通,而是裴父给他买的新手机。
谈宋扫了眼,便不感兴趣的收回视线:“跟你想的一样,新同学住的是老式宿舍楼。”
动作一顿,裴珩道:“那边呢?”
“何伟已经主动申请转学了,”谈宋回答:“何子然这个学期也来不了学校,那群跟他们混的傻逼现在都缩着脑袋做人,放心吧,宿舍里头没问题。”
在此之前,何伟、何子然最爱欺负的便是老宿舍里的学生。
这些学生无一例外不是外来务工子女,家境说不上富有,受了欺负也只能默默忍受。
叶珏若是正常入住,恐怕早就被两人盯上了。
如今这两个混蛋玩意一个转学、一个休学,不仅住宿的同学们松了口气,就连那些和他们一个班的同学们也安心不少。
“不过你那个二哥,真是……”谈宋眼中满是鄙夷:“秋后的蚂蚱。”
裴家情况特殊,裴父原姓纪,后来入赘裴家,改了姓。
裴珩回归裴家后,两个哥哥视他为眼中钉,裴父裴母沉浸爱河,对儿子的处境一概不知。
前段日子,裴家老二从裴珩房里扒出了裴珩的手机。
那是部破破烂烂的小灵通,他不信邪,翻看许久,却什么消息都没找到,转头还撞上了放学回来的裴珩。
当天晚上,裴家老二被裴珩打进了医院。
裴珩因此被关半个月的禁闭。
谈宋知道的很清楚,那部小灵通里确实什么消息都没有。
很久很久以前,那时他和裴珩还不是朋友。
有天放学,他邀请裴珩去自己家玩,总是寡言沉默的男生第一次抬头看他,兜里揣着一部小灵通,静静地点下了头。
那天傍晚,他和许煜在打游戏。
裴珩则坐在书桌后,将小灵通里的短信全部抄写到一个笔记本上。
卧室昏黄的灯光洒在他身侧,他面色苍白,垂敛的眸中一片黑沉,格外沉默地将信息从头到尾再看一遍,每看一条,便缓慢的删除一条。
从1998年的那个冬天,到这个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