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流云南
铜钱立刻垮了脸。
苏衡即使塞着棉球也听得一清二楚,琢磨着开点什么苦药,治一下熊孩子。
万万没想到,弥勒佛似的赵国公,这位宠孙子宠得无法无天的阿祖爷,瞬间变脸:“人吃五谷杂粮,菜蔬果子,这些是辛勤劳作得来的,谁教你说这是下人吃的?”
锦儿一时慌了,但又不愿轻意认错:“阿祖爷,府上的奴们都这样讲,郎中叔也这样说,我是吃参花丸长大的,下人吃食不能入口,否则坏了药性。”
赵国公的眼神越发凌厉:“郎中叔怎么可能这样说?”
“真的,阿祖爷!郎中叔还说,苏家人治不了这水泡,如果我有个三长两短,阿祖爷太可怜了。”
这话一出口,锦儿立刻捂了嘴,糟糕,说漏了。
赵国公砰地一拍床沿,好大一声响。
铜钱和苏衡立刻感受到了熟悉的两面三刀的阴谋气息。
赵国公走到窗边吩咐道:“来人,立刻回府拿住华郎中,如果人跑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赵家一名护卫应声而去。
赵国公自己端碗摆筷,慈祥地看着:“锦儿,不可以挑,也不能浪费。”
锦儿瘪着嘴,看着食盒里的蔬菜、蛋羹和什锦肉汤,苦哈哈地看了赵国公一眼,口是心非地回答:“阿祖爷,锦儿可听话了。”
赵国公看着锦儿吃得很干净,笑得很心慰。
“阿祖爷,锦儿饱了。”锦儿脸上还很嫌弃,心里却觉着这饭菜不错,能吃下去。
事实上,只要锦儿不发热,时间就过得很快。
苏衡按照发热病人和儿童特质准备的食疗单,在锦儿面前,美味肯定谈不上,但是对肠胃很有益处,而且是少量多餐。
赵国公的吃食由赵家护卫送来,不用苏衡操心。
等锦儿吃完第三餐时,太阳已经下山了。
苏衡看着精神和气色都好转的锦儿,长舒了一口气。
再看赵国公,虽然头发已经花白,但整个人的精气神不比年轻人差,守了锦儿一日一夜,没有显出半点疲态。
“衡儿,你要不要去歇着?”赵国公将锦儿哄睡后回头,觉得苏衡才十九,偏偏老成持重地仿佛不惑之年,实在难得。
“多谢国公大人,不用。”苏衡起身致谢。
“军医,”铜钱捧着图卷走进来,绕过屏风后,抻开在矮几上,“你看。”
苏衡顿时看楞了,整个国都城四市十六大街七十二坊一百零八巷……满满当当全是红点,靠!这要如何排查?!
铜钱也很挠头,这一天忙得就没停过,流铁巷的弟兄们跑得也非常辛苦,可是……这又要如何去查?
两人面面相觑。
屏风外面,赵国公走到窗边,听到护卫来报,背着双手走到锦儿的床榻边,愤愤坐下,郎中竟然跑了!
苏衡忽然想到一桩事情:“惠民药局那边,是不是又大排长龙?”
铜钱点头:“病人实在太多,药局郎中根本应付不了,太医们也去了,但是……目前为止,已经有十一人死于水泡了。”
苏衡惊愕,这么快?!这样防范还是出了这么多人命么?
铜钱看了一眼屏风那边的赵国公,凑到苏衡耳畔,极小声地说:“惠民药局两名郎中长了水泡,临时去药局看诊的三名太医也长了水泡。”
现在,整个国都城都人心惶惶。
苏衡怔了足有五秒,心跳猛地加速。
这人为的虫灾还是来了,气势汹汹,势不可挡。
……
太医院想递消息进宫比登天还难,但是惠民药局诊治过的水泡症死了十一人的消息,却以闪电般的速度传到了邺景帝耳朵里。
这还了得?!
邺景帝立刻传太医院院判魏博,当面摔了一个砚台:“魏卿,你可知国都城这几日流言四起?你可知惠民药局外的百姓彻夜排队看诊?你可知已经没了十一条人命!”
魏博这几日过得实在煎熬,惠民药局三个主事失踪了两个,家属天天在药局门前闹,偏偏苏衡休着病假,全靠老郎中全力调度,哪知老郎中也长了水泡告病在家。
太医院的太医们,没一个愿意去惠民药局轮值,点了两个去,也染了水泡告病在家,魏博怎么也没到,会是现下的情形。
就算昨日在太医院和药局下了死令,郎中太医必须守在看诊台上,不然以渎职论处;这番强压之后,郎中和太医们忙得团团转,也应付不了潮水似的百姓。
面对邺景帝突如其来的质问,登时双腿一软,魏博差点摔倒在地,只觉得呼吸不畅,却也只能咬牙硬撑。
“回话啊,死了吗?”邺景帝立时怒发冲冠,“魏博何在?!”
内侍官福海立刻提醒:“陛下惜怒,您爱民如子,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邺景帝立刻摆出更加“爱民如子”的样子,眼神锐利地恨不得把魏博盯穿。
魏博瑟瑟发抖:“回陛下的话,事发突然,是微臣太医和郎中们都未曾见过的急症,太医们正在商议……”
“怎么,魏卿自己没主意?”
“微臣这几日皆在宫中,尚未见到病患,不能随意下定论。”魏博的汗水浸湿了亵衣,粘乎乎的很不舒服,可是如果回话不能让邺景帝满意,更不舒服的还在后面等着他。
“魏卿,你每日上午问早诊,下午一个半时辰,剩下的时间还有富余,”邺景帝眯起眼睛,掩饰过于凌厉的视线,“这些时间都不够让你到惠民药局走一趟么?”
魏博的头越垂越低,每次迈出宫门,整个人都像虚脱了一样,哪还有时间有精力去惠民药局,但这话自然不能直接回:“启禀陛下,急症来势汹汹,微臣安排太医去惠民药局轮值。”
“等太医们排除疫病的可能性,微臣才能药局参与诊治,实在是以防万一……”
邺景帝忽然就满意了,脸上却不显:“既然这样,魏卿就留在宫中,不要出去了。自古虎父无犬子,魏家郎中众多,就让你的孩子们去吧。”
魏博浑身一颤,这样凶险的急症,自家那几个医术平平的嫡子哪里诊治得了?
“怎么?不愿意?”邺景帝自然知道魏家五个儿子的底细,这种紧要关头,把他们派出去,才能逼魏博使出全身解数,不然,若真的出现在宫中,那可怎么得了?
“能为国都城百姓诊治前所未见的急症,是魏家上下的荣耀,微臣感激不尽。”魏博不假思索地回答。
“福海啊,传孤口谕,魏家郎中即刻前往惠民药局,三日之内找到有效的诊治方法。”邺景帝说完闭目养神。
“是。”福海退出书房,传口谕去了。
魏博眼睁睁地看着,越来越绝望,这下彻底被隔绝在宫中,惠民药局失控是早晚的事。
“魏卿,你也退下。”邺景帝打量着瑟缩的魏博,状似关心。
“是。”魏博应声退下。
第180章 深夜调查
国都城像辆装满了干柴的长车, 沿路处处有火星,时不时就有火点落在柴火上,爆燃近在眼前。
病情紧急、后果严重, 尤其是短短几日就有十一人丧命, 令本就惊慌的病患们惶恐万分, 也让原本不当回事的百姓们紧张起来。
人心中涌动的不安, 遇上了四起的流言和揣测,每个人都惊慌失措,但百姓百心。有些人变成惊弓之鸟,有点风吹草动, 就觉得性命不保;有些在惊恐之余生出许多愤怒, 于是,围在药局外谩骂郎中无能的越来越多。
惊惧、愤怒、恐慌……悄无声息地弥漫到了国都城的每个角落,惠民药局外的情况,每分每秒都在变化。
在里面看诊的郎中们更加惴惴不安, 因为两名同僚也出了水泡, 不知如何防治,也不知什么药有效,如果无效……后果不堪设想。
傍晚时分, 魏博家接到圣上口谕, 一刻钟不到,全家鸡飞狗跳, 恨不得连夜逃出国都城,但是鹰卫禁卫多少双眼睛盯着, 逃就是抗旨, 抗旨大罪能让魏家上下瞬间全灭。
魏家嫡长子像被赶上架的鸭子, 硬着头皮维持临危不惧的模样, 先调集能用的魏家秘药,再收拾必需物品和吃食,最后约了太医们。
可是,筹备调集装车都需要时间,偏偏时间不等人,等着看诊的百姓们像沸锅热油般急迫,等装满物品和成药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从国都城各处的库房里驰出时,夜已经很深了。
幸好“爱民如子”的邺景帝宣布暂停宵禁,方便百姓去惠民药局看诊;同时,又在明夏宫附近安排了更多的鹰卫和禁卫,只出不进,以免无名水泡进入宫中。
高高的宫墙,内外迥异。
惠民药局内外灯火通明,临时增设了六个诊室,魏家的郎中们全都在给百姓看诊。除此以外,药局外还搭了好几个大棚,提供解暑的绿豆汤和梅子茶。
魏博的嫡长子虽然内心惊恐,但擅于钻营的特长也发挥到了极致,口口相传的造势都跟上了,太医院院判魏博携魏氏医派所有郎中,不眠不休,为百姓诊病救急。
心急如焚的百姓们默默达到一个共识,惠民药局的郎中们医技有限,给高门大院看诊的太医们来了,太医院院判大人全家都来了。
从下午就开始躁动、漫骂的百姓们,在看到太医们和郎中们,以及一车又一车药材进入惠民药局以后,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张纯和李年两名郎中的家属虽然坚持在药局摆牌寻人,但在这样紧急的情形下面,不仅没人搭理,还被指责挡路和无端生事,最后不得不散去。
……
与此同时,苏衡处理完锦儿的第三次起热,终于有了短暂的空闲,也只来得及直了一下腰。
铜钱觑着空隙又小声问:“衡哥,流铁巷的弟兄们问,下一步该怎么办?”
苏衡皱紧眉头:“弟兄们有长水泡的么?”
“弟兄们按衡哥说的,裹得严严实实,摸遍全城没有一人长水泡。”
“全城都有百姓长水泡,但是流铁巷、苏宅的大家都是好好的,也就是说我们的防范措施可行。”
“对,我也这么想。”铜钱原本还有些担心阿娘,但苏宅和流铁巷没有一个病患,又放下心来。
“可是,如果措施应对有效,为何只有我们安然无恙?”苏衡猛地站起来,往病房门口走。
“衡哥,你要去哪儿?”铜钱紧随其后。
“出去转转,看看究竟怎么回事?”苏衡打开房门,意外看到了应该在地下的雅公子。
两人视线交汇,无需言语,就能意会。
“国公大人,随我去个可以说话的地方。”雅公子不紧不慢地要求,看到赵国公的犹豫,又补充道,“以目前的国都城来说,苏宅是最安全的地方。”
赵国公依言走出病房,向赵家护卫使了个眼色,然后跟着雅公子走进了苏宅秘道。
苏衡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回头嘱咐铜钱:“你在这儿守着小公子,若再起热度,按我们此前处理即可,若有起疹或其他不适,再来找我。”
“不行,”铜钱可没胆量独自照看锦儿,这孩子欠抽得很,他怕自己忍不住,“衡哥,你想做什么?我去!我不行,还有流铁巷的弟兄们。”
苏衡的视线在锦儿和铜钱身上转了两圈,赵国公不在,他也不在,这两人待在一起实在太危险,为了铜钱的小命,他改变主意:“陈牛在哪儿?我要见他。”
铜钱立刻把陈牛找来。
“陈牛,你今日也跟踪病患了么?”苏衡问道。
“今日我跟了十三个病患,乐师,绣娘,农家汉,厨娘……其他都是农家汉,”陈牛就是怕苏衡临时要找,所以一直赖着不走,没想到真的找了。
“你跟到家里了么?可曾注意他们的衣饰和家里的纱帘?”苏衡盯着陈牛。
陈牛抓耳挠腮地想了一阵:“就是日常衣饰,有些家里挂了纱帘,有些没挂,农家汉、绣娘和厨娘家都没挂。”
“没挂?”苏衡怔住,“瑞和布庄低价分发了大批薄料,给百姓家做纱帘,为何没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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