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猴欢喜
封台……吧……
李老爷子深呼吸，主动上前和几个熟悉的老人聊了起来，村长吩咐力气大的青壮年帮忙搬运装备。
李老爷子还想自己动手，被村里的老人笑眯眯的拉住了，“老规矩，你们演出自带装备，我们负责帮你们摆台，规矩可不能坏啊。”
“老李啊，十多年没见了，你技术还行吧？”
“不都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你待会出声可别走调了啊。”
和李老爷子有那么点交情的老人纷纷调侃道。
李老爷子可听不得说自己技术不好，梗着脖子怒目道：“谁不行！走我现在就给你露一手。”
说着就要提着傀儡来一段，被支书打断，支书和村长说了一声，带着老人们去后台布置了，村长应了，一边监督大家搬东西，一边问蓝瑜：“饿不饿。”
蓝瑜目送比养老院门前有生气的李老爷子被支书拉走，回答道：“倒是不饿，搭台子不需要多久，演出时间半小时，等演完也才不到八点。”
村长抬头看了看天色，“村委的厨房里还有点萝卜汤圆，你们先垫吧垫吧。”
蓝瑜不爱吃汤圆，拒绝了，阙淦桦和林盛去找阙研书了，关桐饿了，拉着周控去厨房一人端了一大碗出来。
人多力量大，关桐的汤圆才吃一半，戏台子已经搭好。
周控艰难的吃着白萝卜丝煮的咸汤圆，半天过去，才吃了两个，没办法，对他而言，味道实在是太奇怪了。
“咚咚锵~”
一声锣响。
大家纷纷按照喜好找位置坐好，蓝瑜三人被村长拉着坐在第二排，不一会就看到阙研书父子和林盛等人走过来坐在第一排。蓝瑜恰好坐在阙淦桦身后。
蓝瑜四处望了望，十三四岁以下的小孩都没来，来了的都是开始抽条的少年，大部分都不是很感兴趣的左右乱看。
倒是叔伯阿姨们，一脸激动的小声交头接耳，蓝瑜耳力好，能够听到周姐正和罗小香聊着他们小时候看完傀儡戏摸黑回家半路掉坑里的趣事。
“咚咚锵”
待众人坐好，又是一声锣响，这是提醒观众好戏即将开场。
蓝瑜抬眼望去，戏台比坐着的观众视线高一些，两边和顶上架起的黑布中间是一个长方形的框架，框架是结实的钢架。
钢架两边挂着窗幔，顶上是照明灯，将整个戏台照亮，往里是可以更换的背景板，由轻薄的木板绘制而成，如今按照顺序卡在两边的卡槽上。
此刻天有些暗了，广场上的灯开了远处的几盏，众人的视线不由的集中在戏台上。
蓝瑜回想着曾经见过的傀儡戏后台设置。
戏台两边和顶上都是连通的，前面黑布遮挡着后面的傀儡师，他们操控着手上的提线傀儡从两边进场退场，白色透明的丝线在灯光和距离下近乎隐身。
傀儡师左右手各掌控着两根特制的铜棍，铜棍上按照一定间隔绑着连接傀儡各处关节以及眼睛等部位的丝线。
雄厚庄重的嗓音开始报幕：
【聊斋新编——作者猴欢喜——改编李家班】
“咚咚锵！”
又是一声锣响。
蓝瑜的视线集中在戏台上，看着一身穿深灰色粗布麻衣的男傀儡从右边缓缓步入，随着傀儡师弹动铜棍上的丝线，傀儡做出抬脚摆手前进的姿态，走到戏台三分之一处时，还扭头看向观众，对着观众拱手行礼。
一个清越的青年嗓音随着王生行礼的动作响起：“我是王生，因事误了时间，现在走夜路回家。”
王生走到舞台中，身后的背景是黑色的树林，背景声音小了点，王生在原地踉跄的走了两步，害怕的说：“天黑黑，我怕怕。”
蓝瑜：“噗……”
阙淦桦坐在前面也没忍住：“噗……”
“好！”
倒是村民们因为王生栩栩如生的动作神态和而纷纷叫好，有那激动的还开始鼓掌，不过也很快就停下了，继续看戏。
蓝瑜回头，身后众人分为两种，以他年龄为分界：
比他大的基本都是激动热情宛如追星粉丝一般，随着戏台上王生的独白和动作而激动。
比他小的大部分都是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家的长辈们在叫好什么，这傀儡戏看着就挺奇怪的，还是二次元纸片人好看。
蓝瑜忽略沙雕的剧情，重点放在傀儡的操控和幕后的配音配乐之上，渐渐地也开始鼓掌叫好起来。
随着一声阴森森的风声背景音，
“这夜黑风高的，该不会有妖精吧！”
戏台上的王生做着颤抖的神情动作，小心翼翼的往前试探着，此刻突然从天而降一身着白色羽衣的翩翩仙女。
仙女落到王生面前，俏生生的行了个里，娇滴滴的问候道：“小女子狐狸精，见过王公子~”
“噗！”蓝瑜认出来这是李老爷子的声音，不由的赞叹，伪声大佬真的牛|逼！
王生伸出手颤抖的指着狐狸精，“你~~~~”
因为傀儡的面部表情是变不了的，此刻传达人物的情绪就靠着身后配音的傀儡师了，语调一波三抖，着实表达了王生的忐忑恐惧以及担忧。
戏台上两人你来我往的试探，最后自称狐狸精的美艳少女似乎就要将王生拐骗着往更换成破庙的背景里去时——
刚才还怯弱好忽悠的王生趁女子不备，一个反剪把女子压在地上，
“嘿，可逮到你了，”王生语气一变，正义凛然道：“蹲了一个月终于把你蹲出来了！”
蓝瑜目瞪口呆的看着剧情急转直下，硬生生从一个聊斋传说变成了聊斋男主在线打假。
继想要仙人跳的狐狸精之后还出现了忽悠男主买保险的红衣女鬼，以及想要拐带男主修仙的大师……
蓝瑜单是知道剧情有点沙雕，没想到能沙雕到这种地步。
他愣愣的转头看向四周，关桐和周控，阙淦桦也是目瞪口呆，村长和其他村民却看得津津有味，他甚至还听到身后某个叔伯说，这个傀儡戏好，有教育意义，早知道把孩子也带来看看。
蓝瑜：“……”
蓝瑜内心好笑的同时，却又难过，傀儡戏如今为什么会落寞。
一是因为曲目跟不上时代。
二是他们的表演形式有着局限性。
三是现在的人不需要了……
一二能改，就像李老爷子现在表演的一样，可以跟着剧本走，但是三才是重点。
在没有太多娱乐，交通不太便利，讯息不够发达的年代，走村串户的傀儡戏班是人们唯一娱乐的方式。
如今，电影电视剧动漫动画网剧短视频直播综艺，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找不到的娱乐。
是手机不好玩，网上的沙雕网友不够好笑，还是电影里的演员们演绎的故事不够精彩。
傀儡戏主角终究是木头雕刻而成的，表情单一，四肢僵硬，需要靠着傀儡师操控才能进行表演，五官也就眼睛睫毛能够动一动。更何况做一个合格的傀儡师需要耗费的时间精力不可计数。
在快节奏的时代，时间是很宝贵的，大家不想等也等不起。
此刻戏台上，王生换了一身翩翩公子的装扮和大师打起来了，因着傀儡都是靠丝线操控的，打起来的时候，傀儡师需要注意丝线，不然傀儡打的不好看，被嘘，上方丝线还打结，那就是演出事故了。
蓝瑜注意到，打起来后，刚才还一脸这什么鬼的少年，有几个已经举着手机开始录像，还小声的和小伙伴嘀嘀咕咕。
“这好厉害，是靠着丝线让他们进行走动的？眼睛还能动！”
“好牛逼，我不信上面有人用线吊着！”
“快录起来，等开学了，我给我的同学们开开眼！”
“我的天，你说蓝瑜叔会不会也会吊傀儡？”
蓝瑜和其他人一起内心发出疑问：“嗯？”
“蓝瑜叔家里的傀儡比这些还精致|逼|真，说蓝瑜叔不会这个技能我都不信。”
“蓝瑜叔……应该不会吧，没见过他演出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蓝瑜叔可能是那种大佬，超级大佬，轻易不出山，一出山就吓死人那种。”
……
少年少女们还在叨逼叨，如果黑线能够具象化，蓝瑜头上挂满了黑线。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也是个傀儡师，还是个大佬那种？还一出山吓死人？
蓝瑜把怀里的阿虎放到脑袋上，阿虎会意，伸爪捂住蓝瑜的耳朵，帮忙屏蔽身后中二少年少女们越来越离谱的猜测。
注意力尽量集中在戏台上，突然他听到王生的配音者，谢老好像几不可察地闷哼了一声，像是疼痛引起的。
蓝瑜默默地起身，拍了拍关桐的肩膀，把阿虎递给他，自己半蹲着不影响他人视线的情况下来到后台。
李老爷子和谢老背对着蓝瑜站着，谢老身高不够板凳来凑，此刻正站在板凳上，双手高举，十根手指配合着拨捻挑抖，操控着王生打倒了大师。
蓝瑜环视一番小小的后台，李家班的配乐全都是现场弹奏，萧，铜锣二胡还有古筝等，三个老人负责配乐，另外三个负责前台演出。
车上听老人感叹好几位老伙伴都已经走了，据说李家班盛况之时，后台弹奏之人就有数十个，等着上台的傀儡师更是不少，如今，只剩三个弹奏师，按照排好的剧本轮流使用各种乐器给前台配乐。
蓝瑜的视线聚焦在谢老身上，人老了，脊背就会弯，此刻谢老的脊背比演出之前更弯了。
谢老突然脚下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摔倒，蓝瑜大步上前扶住，谢老头都不回，操控着傀儡从左边退出，李老爷子操控着另一个角色上台，观众并未察觉到后台的异样。
谢老被蓝瑜搀扶着走下来，拳头用力的敲打着后腰，“老了……不行了。”
蓝瑜目露担忧，谢老见状，笑出一脸褶子，小声道：“没事，老毛病，半小时还是能坚持的。”
弹奏的三人很习惯的掏出狗皮膏药，啪的一声给谢老贴上了，谢老用力在狗皮膏药上揉了揉，努力的直起腰，拎着王生就要上场。
蓝瑜之前也想过，为什么节目只有半小时，而不是长一点，这样效果更好。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他们坚持不了一小时，最多只能坚持半小时……
蓝瑜垂眸望着自己的手，抿抿嘴，伸手把谢老按下，拿过王生，生疏的把两根铜棍架在五根手指中间，然后尝试着用手指弹动丝线，改变铜棍和傀儡之间的长短，继而控制傀儡抬手转身踢腿。
十秒后，蓝瑜意识到，就算是穿越回来后的自己，没有经过训练和练习，也拿这些傀儡没办法。
谢老无声的笑，“你不会的。”
李老爷子抽空看向这边，谢老回了个笑，然后对着蓝瑜说：“给我吧，还有十分钟，能坚持。”
这一场封台演出不仅仅只是李老头的，还是李家班仅剩的六名成员所有人的。
他们想给自己一个完美的结束。
蓝瑜回想王生的几个经典动作，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看向惊愕的望着自己的老人，轻声说道：“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