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吃姜糖
楚却泽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画,余光看向睡着的祁有岁时,眼底满满当当全是痴迷和盖也盖不住的喜欢。
“他这种性格,你能喜欢,也是奇迹。”
祁轻筠低头看了一下手机,知道再过几个小时就得天亮了,索性也不回宿舍了,走到钟雪尽身边和他并肩坐下,随意找话题聊。
“他很好。”楚却泽闻言下意识反驳,指尖终于忍不住在祁有岁清俊的侧脸上划过,垂下眼,嘴角微微向下似乎有些难过:
“是我配不上他。”
“......”要是再年轻几年,祁轻筠一定会反驳,但遥想二十多年前,他和钟雪尽也是在众人“他们不相配”的眼神中结的婚,闻言便沉默了,并没有搭腔。
一直到他年纪轻轻以一己之力创建了钟意集团,还是有很多人是他是受了老丈人钟知春的帮助才成功的,看向他的眼神总是带着轻蔑和微妙的嫉妒。
熟睡中的钟雪尽似乎闻到了一阵熟悉的气息,身躯自然而然地向祁轻筠身上倒去,将头搁在了祁轻筠的肩膀上,像个找到窝的小动物,呼吸安详清浅,像是杨柳畔的涟漪般轻柔。
祁轻筠微微侧过身,调整了一下坐姿,让钟雪尽睡得更加舒服,闭上眼不再想这些。
他本以为得至钟雪尽的死讯后,他并不会睡得太安稳,没想到这一睡就是睡到早上十点多,祁轻筠做了个噩梦,醒来时出了满头的冷汗。
他的后背像是一个僵硬的木板,猛地弹直,睁开被汗水沾湿的眼眸,入目便是钟雪尽担忧的神情,只觉心跳声如擂鼓,耳膜轰鸣,大脑像是失去信号的电报般发出嗡鸣声,让他一时间分不清今夕何夕,无力地将后脑勺抵在墙上,用力喘了一口气,恍然闭上了眼。
钟雪尽面上尽是担忧,像是想伸出手去抱他,但又不知顾忌着什么不敢,许久才踌躇犹豫地伸出指尖,将祁轻筠虚虚揽在怀里,像是哄小孩子似的拍着对方的后背,温声道:
“做噩梦了?”
少年温软滑腻的锁骨肌肤就近在眼前,一股冷香直往祁轻筠鼻尖蹿。
祁轻筠有些不受控地往后仰,伸出手想要推开他,钟雪尽却不知为被什么人从后面撞了一下,整个身体向前倒去。
钟雪尽身躯一歪,恰好被反射性张开双臂的祁轻筠接住。
“......”
钟雪尽不知感受到了什么,表情忽然变的微妙起来,了然地看了一眼浑身是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祁轻筠,眼尾上挑意味不明,似带妖气。
他凑过去,唇并未贴在对方耳边,呼气声却又低又甜腻,吐出的热意直往祁轻筠脸上窜:
“你做.......梦了?”
中间那个字压的很低,声音几不可闻,暧昧的似有若无。
“......正常的生理反应。”祁轻筠再怎么忍不住也不至于对着同学,真的是纯纯的生理反应,冷声掐着坐在还不老实的的钟雪尽,狠狠闭上了眼,满脑子都是祁有岁冷淡的脸和楚却泽疯狂扭曲的神情,不知该是心有余悸还是心有戚戚,反正整个就是心乱如麻的大动作:
“别乱动。”
钟雪尽嘴角轻声泄出一丝笑意,眼尾微微上扬时面若雪映桃花,又似绵绵细雨中被雨打湿的海棠,将额头抵在祁轻筠的脖颈上,语气带着些许蛊惑,嗓音腻的像糖仿若情人床笫私语:
“是不是........梦到我了,所以才会.......?”
其实钟雪尽是开玩笑的,祁轻筠平日里有多冷静克制他是知道的,性格使然,只有正常的生理反应,从来没有j虫上脑的时候,反倒是他对着祁轻筠控制不住自己,看到祁轻筠就忍不住撩一下。
上辈子,他的爸爸钟知春一直不了解祁轻筠的性格,以为是祁轻筠心术不正刻意勾引自己的幺子钟雪尽,将祁轻筠约到钟氏名下的饭店吃饭,在饭桌上强硬地让两人分手。两人闹的很不愉快,但祁轻筠再怎么生气,走之前保有最后一丝理智,顺手把账给结了,后来钟雪尽才得知,那段饭几乎花没了祁轻筠大半年的工资,心疼之下和钟知春大吵了一架。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刚刚跟着同学起步创业的祁轻筠终于清醒地认识到两人的差距实在太大,综合考虑之下,最终和钟雪尽提了分手,随即在钟知春的安排下,彻底消失在了钟雪尽的视线中。
钟雪尽那段时间整个人精神都是崩溃的,吃什么都吐,一个月内暴瘦十几斤,眼睛因为哭太多次发炎了,走路看不清在自家花园里恍惚着摔倒,脑袋磕在石头上血流不止,惹得爱子如命的钟夫人和钟知春大吵了一架,向来宠妻的钟知春实在没办法,才逐渐允许两人再次见面。
得知祁轻筠现在身在外地进修创业的钟雪尽被允许出门之后,才逐渐有了精神气,这次说什么也不放对方再离开,竟然想出了包养这种戏码,甚至自作主张地使手段未婚先孕和祁轻筠有了孩子,钟知春大怒之下竟也无可奈何,只能恨恨同意两个人在一起,在婚礼上面如冰霜,惹得钟雪尽又和他大吵一架,父子两人不欢而散,关系一度陷入僵局。
在祁轻筠和钟雪尽在一起那些年,钟知春和钟雪尽的父子关系一直势如水火,一年到头除了逢年过节发祝福就说不上几句话,比陌生人还陌生人。
所以,对于祁轻筠留下来的孩子,虽然留着钟氏的血脉,但到底姓祁,尤其是这孩子越长大眉眼越像祁轻筠,钟知春一看到心里就来气,自然也说不上喜欢。
回想起往事,祁轻筠倏然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特别不解风情地将坐在他身上乱蹭的钟雪尽推开,冷声道:
“没有。”
他面色算不上好看,但习惯性对着钟雪尽的神情依旧温和,大概是因为这几天大脑一直在处理过载的信息,心里头乱糟糟的,所以才做了噩梦,满额头的冷汗,被钟雪尽掏出纸巾细细擦去。
祁轻筠盯着钟雪尽看了一眼,慢慢冷静完了,站起身推开他,掌心作势在钟雪尽腰上轻轻拍了一下,敷衍地哄道:“别闹。”
即使不知道钟雪尽的身份,祁轻筠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下意识纵着他,由着他玩闹。。。
“回校。”
钟雪尽达到目的,满意了,高兴了,闻言捂着被祁轻筠的掌心拂过的后腰,无意识摩挲几下,笑的见牙不见眼。
他才不信祁轻筠会对他动手,两个人高中相识到结婚,祁轻筠从来没对他说过一句重话,大部分都是钟雪尽先没有安全感地乱吃飞醋或者因为祁轻筠晚上出去应酬不陪他,所以主动挑事吵架。祁轻筠指天发誓了依旧有理说不清,只能自己抽烟生闷气,但是却从来不搞冷战,更遑论动手打人。
楚却泽的过敏已经好了大半了,能自由行走后钟雪尽就带着他往楼梯口走去。
奇怪的是,一晚上过去了,楚却泽的爸妈接到通知后,竟也没有来。
“你先带他们下去,我去前台结账。”
快下楼时,祁有岁难得还有了点良心,主动接起了付账的活,祁轻筠见此知道是培养对方责任心的好时机,也没有阻拦,拉着钟雪尽往楼下走:
“我们在楼下等你。”
楚却泽似乎有些不放心祁有岁一个人在楼上,欲言又止了好一阵子,最后是被钟雪尽强行拉走的。
祁有岁身上没有手机,但是有钟玉容给他的卡,刷过之后就想离开,不料面前忽然闪过一个人影,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倏然垂头摔倒在了他的面前,干枯黏连的双唇发出喑哑的□□:
“疼........”
祁有岁被突然出现的老爷爷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不是有人要讹他钱,但想了想好像自己反正什么也没有只剩下钱,也讹的起,瞬间沾沾自喜了一会儿。
眼看着周围的人对着老爷爷一副不想多问津的样子,举目往来皆漠然,祁有岁看着蜷缩在地上痛苦□□的老爷爷,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上前几步将老头子扶到椅子上坐下,去一旁的饮料机边取了一瓶可乐,塞到老爷爷手里,不太熟练地关心:
“老东西,喝吧,我最喜欢喝这个了,你也肯定喜欢。”
老爷爷:“........”
他眯了眯耷拉下来的眼尾,面上皱纹横生,像干枯的树枝层叠蠕动,好半晌才扯了扯青紫的唇,声音粗粝的像是砂纸擦过路面:
“小,小祁?”
祁有岁霍了一声,吓得一个倒仰,心道这老东西有点东西,这都能看出我叫什么名字,想了想,赶紧凑到老爷爷身边,低声道:
“锦旗就不用太多,一副就行,我这个人比较低调,你懂吧?”
说完,祁有岁得意洋洋地站起身,对上老人迷茫的眼神,拍拍屁股扬长而去。
一路上,祁轻筠坐在出租车上,看着祁有岁得意的像是要翘起身后不知名的尾巴,无语道:
“你干嘛?捡到钱了?”
“哼哼,你不懂。”祁有岁撇过脸,冲着楚却泽扬了扬眉,凑到楚却泽耳边小声道:
“小爷很快也要名满天下了,副会长算什么,我会比他更厉害!”
因为坐着出租车,三个人坐在后排比较挤,祁有岁说话时正对着楚却泽,湿热的气息直往楚却泽耳朵里扑,楚却泽的脸颊不受控地红了起来,连对方说啥了都没听清,鼓起勇气,磕磕巴巴道:
“你,你在我心里一直是最厉害的!”
“在你心里最厉害有什么用啊。”祁有岁压根没意识到对方话里的情意,纳闷地砸了咂嘴,蹙眉不满地撞了撞他的肩膀:
“要好多人都觉得我厉害才行。”
话音刚落,楚却泽面上的笑意一僵,指尖无意识地揪住了衣摆,力道大的几乎要将他扯破,刘海狼狈地垂落下来遮住了眼底的阴郁,小声道:
“我一个人觉得厉害,不行吗?”
“太少了吧。”祁有岁想了想,觉得应该让所有人见识自己高尚的人品,看了一眼副驾驶上坐着的祁轻筠,畅想未来道:
“总有一天,我会让所有人都崇拜我,让他们承认我比祁轻筠还厉害,嘿嘿。”
坐在前排将两个人的对话听了个一字不落的祁轻筠:“........”
他看了难过的瘪嘴的楚却泽一眼,对祁有岁的幼稚有有了新的认识,实在不想承认自己和他们是同学,在经过一个熟悉的路口时,开口要司机停车:
“师傅,这边停一下。”
司机师傅看了他一眼,缓缓开到一个街角:
“这里吗?”
“对。”
祁轻筠解开安全带,利落地下了车关好门,手臂撑在钟雪尽头顶的车窗上,弯下腰对他说:
“我先到那边修个相框,你带着两个人先回去上课。”
“我和你一起去。”钟雪尽重活一世,非得黏祁轻筠黏到死不可,立刻作势也要下车。
祁有岁一听祁轻筠是要修自己的相框,也闹着要下车。
祁有岁要下车,楚却泽也不肯和他分开,于是,司机师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祁轻筠下车之后,车上的其他三个人也立即跟在他身后下了车。
司机师傅成功地泡汤了一单大生意,无语地看了祁轻筠一眼,半晌无奈打趣道:
“小伙子,怎么感觉你年纪轻轻,就跟一家之主似的?”
“......您别拿我开玩笑了。”祁轻筠拗不过这三人,无奈地笑了笑,昨晚修手机正好还剩下二十,顺手塞给了司机,礼貌地和对方告别:
“辛苦了。”
告别司机师傅后,祁轻筠就开始在这条街上寻找记忆里的那家照相馆。
他记得那家照相馆是由一对特别恩爱的夫妻一起经营的,老板祖上是个木匠,技艺纯熟,很会刻一些小玩意。
他老来得子,有一个女儿,比祁轻筠大一岁,但因为很早就不读书开始自己做生意,性格成熟,所以祁轻筠和对方熟起来之后就经常叫对方粹姐。
女儿曾经在走夜路被小混混侮辱时,被祁轻筠顺手救下,老板死活要给钱感谢祁轻筠,被祁轻筠拒绝之后,就借抽奖的名义,送了祁轻筠一个自己做的相框,然后就被祁轻筠转手送给了钟雪尽。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这里。”靠着记忆里的方位和一些尚存的建筑标识,祁轻筠来到一个婚纱摄影楼前,抬起头张望了一下。
面前整洁精致的影楼早已经没有当初那个照相馆的影子,说不定这里的主人早就走了。
祁轻筠看着包里那个修了也无济于事的相框,叹了一口气,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跨进了店门。
门前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在趴着摇篮旁边看着里面对着空气吐泡泡的婴儿,听到有人来,抬起扎着羊角辫的头,大声喊了一句:
“妈妈,有人来了!”
说完,羊角辫小女孩哒哒哒地跑到一边给四个人分别倒了一杯水,礼貌地点了点头:
“哥哥们喝水。”
“谢谢。”祁轻筠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辛苦啦。”
祁有岁见此,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不满什么,握紧了瓷杯柄,黑着脸老大不高兴。
“来了来了!”
一个穿着连体修身蕾丝连衣裙、卷着大波浪卷的女人人未至先闻其声,从内间走了出来。
她手上拿着一件婚纱,身材有些微胖,但形体大方不做作,单眼皮薄嘴唇,唇边有痣,是商人惯有的精明面相,盯着人看时,虽有疲态,但仍旧挂着一丝很不好惹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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