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吃姜糖
“弄脏我的遗照,算喜欢吗?”
祁有岁的声声质问如同在楚却泽的心上扎了一把最深的刀,使楚却泽的面色瞬间如同失了血色般惨白,颤抖着唇,用力揪住了自己的头发,像是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愧疚之中,肩膀微微蜷缩抖动,片刻后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
祁有岁见此,心中也无端开始疼痛起来,但他的喜欢尚且还未明晰,就转化成了深深的恨和厌恶,只道:
“你走吧,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
说完,他抱起花坛边的纸箱,径直离去,留下蹲在原地痛哭失声的楚却泽。
他抱着膝盖,整个人像极了在风浪中东倒西歪的小船,找不到任何皈依,盯着祁有岁的背影的双眸似有泪光,半晌喃喃道:
“可是你说过,会娶我当新娘子的........”
“你明明说过的..........”
十一年前,你明明说过要一直保护我的........
楚却泽将脸埋进膝盖里,滚烫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脸颊,往日里那些模糊的回忆如同轻烟般散去,似时光的车轮滚滚散去,所有人都在往前走,似乎只有他留在了儿时的阴影中难以自拔,将祁有岁当成他生命里唯一不可被夺走被割舍的一束光,守着当初的童言稚语,像是恪守什么金科玉律,如同恶龙,坚定地守护独属于他的珍宝。
可是恶龙就是恶龙,他不知道,那些珍宝本就不属于他,而他也终究用错了方法,使那些珍宝离他而去。
这对恶龙来说,是最痛苦的惩罚。
.......
祁有岁抱着纸箱子回到了宿舍,在身影最后离开出楚却泽的那一瞬间猛地贴在门背上,双腿一软,踉跄几步差点栽倒,好悬靠在门背上,才勉强稳住身形,沿着冰凉的铁门无力缓缓往下滑。
他垂下头,余光落在那个大箱子里,眼神倏然一滞。
这箱子里,里面林林总总全是一些小东西,有他用过的笔芯、胡乱涂改过的试卷和读了一半就扔掉的书,甚至是祁有岁擦手用过的纸巾,只要是经过楚却泽的手的,都被细心收了起来。
固执偏执的甚至有些可笑。
祁有岁十指插入发间,用力揪住了头发,借着疼痛让自己清醒,内心五味杂陈。
说恨吗,确实是恨的.......
但没有喜欢过,又怎么会说恨.....
祁有岁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楚却泽pua疯了,不然怎么现在还会对这个变态念念不忘,苦笑着摇了摇头,正打算起身洗澡,裤兜里的电话却忽然响了起来。
其实按照往日,普通的学生是不允许携带手机进学校的,但谁让祁有岁家里有钱又有权,谁也管不住他。
祁有岁从兜里摸出手机,看见来电人姓名上那硕大的“舅舅”两个字,顿了顿,大拇指滑过一道线,径直将电话接了起来:
“喂,舅舅。”
钟玉容在电话那边诧异地扬了扬眉,本以为电话一接起来会得到对方不耐烦的直呼其名,没想到小兔崽子还挺有良心地叫他舅舅,当下语气便缓和了下来:
“最近在学校过的怎么样?”
“.........还好。”祁有岁就算再傻也知道对方作为校董,必然是听说他“作弊”那件事,表面关心实则试探,故语气平平地先行解释道:
“是有人蓄意诬陷,往我的笔里塞了资料。”
“.......哦。”
见祁有岁情绪还算稳定,吐字清晰说话有条理,完全没有往常的暴躁和语无伦次,钟玉容心中的诡异感更甚,几乎要怀疑祁有岁被什么人魂穿了:
“那你周末.......”
他本想问他周末要不要回家见见钟知春,无意间瞥见自己满满当当的行程表,语气又一顿,没有继续往下说了。
祁有岁知道这沉默意味着什么,心中短暂失落了一阵,但抬眼看向站在洗手池边开着水龙头洗衣服的祁轻筠夫夫俩,心中的失落又悄然被一层暖意掩盖,语气也自如了起来:
“周末我不回家,你让司机不要来接我了。”
“......好。”
钟玉容和自己这个侄子无话可说,两个人各自沉默了一阵,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句“挂了”,随后便挂掉了电话。
祁有岁完全不知到钟玉容打电话给自己的最终目的,他进浴室洗完澡后,就慢慢躺在了床上,手里抱着父母的遗照,忽然转过身,没头没脑地喊了一声:
“祁轻筠。”
祁轻筠微微皱了皱眉,搂着钟雪尽的手臂缓缓收紧,游移的唇也停了下来,语气意味不明:
“你叫我什么?”
即使看过亲子鉴定,祁有岁还是不太习惯叫祁轻筠爹,毕竟他之前一直怀疑对方是自己爹的私生子来着,闻言沉默片刻,落在床单上的脚趾微微蜷缩,半晌又羞耻又认命地喊了一声:
“........爸。”
祁轻筠用手捂住钟雪尽溢出口的沙哑喘息,防止动静太大引起祁有岁的警觉,尽量装作平静的模样,心满意足道:
“嗯,怎么了?”
“..........”
祁有岁又不说话了,祁轻筠只听到一阵翻身的动静,似乎是祁有岁掀开了床帘,探头探脑地往外看,沉默了一会,试探着道:
“......爸,我今晚想和你一起睡。”
他长这么大以来,还从没有和爸爸一起睡过觉。
祁轻筠:“........”
他看了看怀里衣衫不整、惊慌失措的钟雪尽,沉默片刻,顺手将钟雪尽滑到肩膀上的衣服拉上,拍了拍对方的后背,示意他不要慌:
“可以。”
他指尖抵在唇上,示意钟雪尽安静,随后掀开床帘的一角,在祁有岁爬上他的床之前,先来到了祁有岁的床上,盘腿和祁有岁对面坐着,面对面和他谈心:
“怎么了,睡不着?”
“......嗯。”
祁有岁穿着睡衣靠在墙上,直勾勾地盯着祁轻筠,语气有些复杂:
“有些烦。”
“烦什么?和父亲说说呢?”
祁轻筠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祁有岁本来想躲,但又忽然想到面前这个人是他货真价实的爹,动作猛然一滞,愣了愣,才抠了抠手指,低声道:
“有些不可思议吧。”
“是没想到我真的是你爹,还是没想到楚却泽会对你做出这种事?”
祁轻筠一眼就将祁有岁看的明明白白,余光瞄了一眼枕头下藏的亲子鉴定报告,笑了一声:
“其实我也挺不可思议的。”
“死而复生这件事,怎么听也不可思议吧。”
祁有岁对楚却泽的事情避而不谈,只道:
“我以前,在你面前做了很多很不好的事......”
祁有岁抬起头,眼底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父亲,你会对我失望吗?”
“不会。”祁轻筠几乎是想也没想,径直开了口:
“你是个好孩子。”
祁有岁闻言,像小兔子似的慢慢地挪动双腿,将脑袋枕在了祁轻筠的大腿上,就这样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祁轻筠:
“父亲,我好想你啊。”
祁有岁伸出手,眼圈慢慢红了,像是怕吓跑什么东西般,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祁轻筠的脸,哽咽道:
“我好想你。”
“.......不哭了。”祁轻筠任由祁有岁扑进自己的怀里放声大哭,顿了顿,慢慢拍了拍祁有岁的背,“委屈就哭吧,父亲一直在。”
“父亲,你说,楚却泽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没有外人在这里,祁有岁莫名觉得安心,这一安心,就是哭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我把他当做最好的朋友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有岁,人生有很多恶意,你是分不清它究竟会来自何方的。”
祁轻筠指腹拂过祁有岁红肿的眼睛,慢慢地将对方搂进怀里,任由滚烫的眼泪掉进他的衣领:
“他们有可能来自最信任的朋友,最亲近的亲人,也可能是尊敬的师长同学........”
“甚至.....有可能来自于你自己。”
祁有岁泪眼朦胧地看着祁轻筠,有些不安地揪住了祁轻筠的衣角,嗫嚅道:
“父亲,你也会伤害我吗?”
“伤害是不可避免的,也许是无心的一句话,也许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
祁轻筠认真地看着祁有岁:“伤害无所不在,区别在于,你怎么学会警惕,甚至在它发生时,直面它,克服它。”
“父亲不是让你从此以后去敌视任何人,也不是让你去原谅楚却泽,父亲只是想告诉你,要学会用你自己的方式去面对伤害,面对伤害你的人,不要逃避。”
祁有岁抽了抽鼻子,赌气道:
“我不接受,我真的好讨厌楚却泽,我再也不想原谅他了。”
“.......那就不原谅。”
祁轻筠没有劝祁有岁大度,只道:
“有岁,我只是想说,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的人,区别只在于程度。”
“......”
祁有岁闻言呼吸一滞,不说话了。
“如果楚却泽当真那么的不可原谅,父亲支持你不再见他。”
“但我希望你,不要一边恨他,一边折磨自己,这是最不值得的。”
“面对伤害,恨是最没有意义的,只会徒增痛苦。”
“........”祁有岁抬起头,眼底忽然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如一滴墨滴进了水里:
“父亲的意思是.......”
“如果你不喜欢他,就当我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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