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吃姜糖
“他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全校的老师今天都记住他了,不被叫出去才怪。”
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斜坐在课桌上,状似无意地看了祁轻筠一眼,顿了顿,随后又收回视线,百无聊赖地用手指卷了卷肩膀上的长发,语气半是羡慕半是幸灾乐祸道:
“就他染得那个黄毛和戴的耳钉,被张声湾逮着了,能不叫出去一顿批吗?”
张声湾,高一的教导主任,外号圣王,一个表情包在一中贴吧广为流传的神奇男子,曾创下凌晨五六点去网吧逮人、在雨中狂追试图逃避惩罚的七名南港学生十分钟后,成功将其押送至学校早读辉煌的战绩。
他那双眼睛过目不忘,像个无情的人脸录入机器,只要是他见过的学生,不管高一还是高三,都能被他准确地从烟雾缭绕、泡面和脏话齐飞的网吧中揪出来,其可怕程度光荣位列南港学生心中的前三。
“主要是南港一中这几年也开始抓纪律了,说是要向青云中学看齐,染头戴首饰这类一律不能有,祁有岁也是撞圣王枪口上了。”
高马尾女生名叫黎涔,素净的脸上还残留着被强制卸妆的痕迹,只剩下不太明显的眼线昭示着存在感:
“我听我在七班的闺蜜说,圣王严肃命令让祁有岁今天下午把头发染黑,顺便把耳钉去了,否则就扣他的德育分,你猜祁有岁接下来干了啥?”
祁轻筠整理笔记的动作一顿,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在意起这个少年来,忍不住竖起耳朵。
“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雀斑男林稚千将笔记本卷成筒戳了戳黎涔,像是在催促,好奇道:
“他不会把圣王打了一顿吧?”
“这倒是祁有岁能干出来的事!”围在圈外的众人纷纷符合道。
“那倒没有。”黎涔将鬓角的碎发抚到而后,漫不经心道:
“祁有岁只说了五个字——”
“什么字?”
“我去你妈的!”
话音刚落,在场的人都不由得一愣,紧接着反应过来黎涔是在转述祁有岁的话之后,爆发出强烈的笑意,纷纷竖起了大拇指:
“牛啊祁有岁!”
“我真的瑞思拜了,还真有人能在圣王面前说脏话,离了谱了......”
“圣王那个暴脾气,不把屎给他打出来?!”
“祁有岁虽然长得不壮,但是也是有腹肌的好吧。”在这群人里,黎涔对祁有岁最有发言权:
“我还看过他的八块腹肌呢。”
“是是是,毕竟曾经做过他的一日女友,就是和我们这种凡人不一样。”
有人揶揄道。
黎涔哪能听不出来别人的阴阳怪气,当场变了脸色,站起身挥舞双臂,面目狰狞道:
“我掐死你!”
“哎哎哎哎,别动手啊.......”
高中生就是这样,精力旺盛,等祁轻筠一字不落地听完他们对祁有岁的评价,回过头时,才发现自己面前整理的笔记乱七八糟的,根本没法看。
自己好像.........对这个叫祁有岁的少年关注过头了。
祁轻筠叹了一口气,正想撕下写废的一页笔记,左手边便有人递了一本本子过来。
祁轻筠后知后觉地转过头,视线对上钟雪尽弯起来的眉眼,像月牙似的:
“这是上节英语课的笔记,我都记好了,誊抄了一份给你,你不用再整理了。”
祁轻筠读高中的时候就不喜欢整理笔记,知识点要不是记脑子里,就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写不知道哪本书上,要翻的是时候经常找不到,久而久之,钟雪尽就习惯了记笔记时,再帮祁有岁誊抄一份。
盯着钟雪尽那张熟悉的脸,祁轻筠的神情有些恍然,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视线在落到笔记本上那与钟雪尽完全不同的字迹时,又到底什么都没说出口,嗓音带着哑意,半晌只轻声说了一句:
“谢谢,麻烦你了。”
眼前这个人对祁轻筠来说,实在熟悉又陌生。
一样喜欢鲜笋包子,一样喜欢缠着他,还会帮他誊抄笔记本,但性格似乎阴郁偏执过了头,笔记本上的字迹也不一样........
“下次还请你吃包子。”祁轻筠盯着钟雪尽的脸,不知为何,神使鬼差地说了这么一句。
钟雪尽见祁轻筠将笔记本收了,乖巧的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将扭伤的手腕背在身侧,强忍住神经处的刺痛。
上课铃适时地响了起来,祁轻筠便没有再说话,将英语课本收起来,拿出了语文书,拿了一根笔夹在食指和中指指尖,随意地转了转,动作散漫,但却莫名让人移不开眼。
钟雪尽见此,也不在多说什么,学着祁轻筠的模样,按着他的顺序摆好书桌上的文具,却在学着祁轻筠转笔时,失败了。
“咔哒——”
圆珠笔飞出去的声音落在书桌上,清脆响亮。
对上祁轻筠迷惑的眼神,钟雪尽尴尬地收回手,低声道:
“不好意思。”
“没事。”祁轻筠看了一眼钟雪尽生疏的动作,将擦着自己手腕飞过的笔递给让,随手抹去对方手臂上沾染的墨,总觉得钟雪尽白的晃眼的皮肤上不该出现这种东西:
“上课了,认真听讲,想转笔我下课教你。”
“.......”钟雪尽被人识破小心思,耳垂红的滴血,垂下头,没再说话了。
上辈子他暗恋祁轻筠的时候,背着对方偷偷学转笔,学的中指上都磨出了茧子,都没学会.......
钟雪尽正胡思乱想间,祁有岁从教室后门悄悄溜了进来,趁讲台上的老师没注意,又拿起书包,像一阵风般匆匆离开。
钟雪尽坐在他前面,见此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
怎么又逃课?
头发也没有染回来,耳钉打那么多,耳朵受得了吗........
这个天气,不知道伤口会不会发炎.........
一想到对方说不定又逃课出去和那些狐朋狗友来往,喝酒抽烟泡吧,钟雪尽就气不打一处来。
但是........
钟雪尽垂下眼,指尖用力地搓着衣角,睫毛颤抖的像一只不安的蝶,布满血丝的眼底,忽然浮现出年幼的祁有岁满脸泪水,撕心裂肺哭喊着“妈——”朝他跑来、却踉跄地被石头绊倒摔得浑身青紫的狼狈模样——
他在死之前对祁有岁做出了那样的事,对方一定恨透他了吧.......
他好像也没什么资格再以母亲的立场去管教他了...
钟雪尽狠狠闭上眼,掩下眼底的血色,扭伤的手腕开始不自觉地颤抖,心跳不受控地开始剧烈震颤起来,耳膜轰然作响,再次睁开眼时眼前上课的老师已经出现重影,逐渐变的如鬼影般扭曲,狰狞可怖。
是幻觉,是幻觉。
钟雪尽不断在心底默念着,面上强装镇定,但他不知道他此时的脸色有多难看,惹得祁轻筠不由得转头,多看了他几眼。
见钟雪尽的面色实在算不上,祁轻筠犹豫片刻,慢慢地将掌心虚放在钟雪尽的肩膀上,安抚性地拍了拍:
“你还好吗?怎么脸色这么差?”
“早上没吃东西吗?”
“我没事。”钟雪尽心道自己确实没吃东西,但不是没吃早饭,虚弱地朝祁轻筠一笑,自认为找了个绝佳的借口:
“教室有点闷,我出去透口气。”
祁轻筠闻言看了一眼钟雪尽身后大开、风声呼呼的窗户,像是有些疑惑,片刻后又到底什么都没问,反而体贴地替钟雪尽举起了手:
“老师,钟同学身体不舒服,我陪他出去走走。”
因为钟雪尽现在脸色实在太难看了,作为亲眼目睹他摔得浑身是血的同桌,祁轻筠实在没办法把疑似有病的钟雪尽一个人丢在外头。
也许是钟雪尽此时的状态确实不好,又也许是钟家最近才投资翻修了校内的建筑和学生宿舍,老师对钟雪尽的态度也是客客气气的,很爽快的同意了。
祁轻筠替钟雪尽说了一声谢谢老师,随后将对方从座位上拉了起来,半拖半抱地将对方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由着清新的风吹起两人额间的刘海:
“好点没。”
“........”钟雪尽看了祁轻筠一眼,摇了摇头。
“是不是失血过多引起的身体不适啊。”祁轻筠看钟雪尽那天真的流了好多血,小小一个口跟水龙头开闸似的哗啦啦,失血药粉撒了半瓶了都止不住,忍不住开始担心道:
“要陪你去医院看看吗?”
“不用。”钟雪尽用力吸了一口气,勉强平复内心的烦躁。
随后,他脚步一转,上前一步,和祁轻筠面对面不过相距十公分,呼吸交缠,轻轻地眨了眨眼:
“祁同学,我身上好冷,你能抱抱我吗?”
他真的好想祁轻筠像上辈子一样抱抱他,把他拥在怀里……
只要抱一下,他就不会冷了,他什么病都能好……
祁轻筠对他来说,是最好的解药,也是……让他上瘾的毒药。
祁轻筠却不知道钟雪尽心里的千回百转,闻言微微一愣,看着钟雪尽出来的匆忙并没有穿外套的瘦弱身躯,抿了抿唇,下意识拒绝:
“对不起,我不能。”
“反正这里没有人看见,抱抱我,好不好?”
钟雪尽抬起脚步,逐渐把祁轻筠逼近死角,唇只要稍微往上抬就能亲到祁轻筠的嘴角,语气带着蛊惑,呵气如兰: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为什么不可以?”
“.......”祁轻筠的后背已经贴在冰冷的墙上,退无可退,闻言汗都下来了,莫名觉得自己像进了盘丝洞的唐僧,插翅难飞。
他低下头,视线内即是钟雪尽饱满水润的红唇和没有一丝瑕疵的精致五官,微微移开视线,迟疑了片刻,许久才慢声挤出一句话:
“大概是因为我.......不想早恋吧。”
钟雪尽:“.......”
漫长的沉默过后,钟雪尽才慢慢抬起头,咬牙切齿道:
“你是不想早恋,还是不想和我早恋?”
第10章 “你知道我外公是谁吗?!”
一语终,两人视线相交却各怀心思,两两相望,皆无言以对。
带着些许凉意的秋风吹过钟雪尽瑟缩的肩膀和脖颈,让他不自觉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寒意投入骨髓,随着血液贯穿四肢百骸。
“......都不想。”
祁轻筠微微垂下头,对上钟雪尽略带些失落的眼神,动作不由得一滞,忽然起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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