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汀寒
贺之洲心头忍不住软了一点，难得大方起来，夹了一筷子到洛柠碗里，“快吃。”
洛柠推辞，“哥，你上班费力气，你多吃一点。”
贺之洲说道：“咱们一人一半。”
洛柠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问道：“这附近有卖菜的吗？家里没菜了。”
光吃米饭哪有营养。
贺之洲快速刨着饭，“等会我去买。”
傍晚集市也有卖菜的，因为不够新鲜，价格比较便宜，他通常都是这个时候去买菜的。
洛柠赶紧道：“我也一起去。”
集市拐两条街就到了，灯光已经亮起来，里面只有零星几家卖菜的，叶子都奄奄的。
洛柠选了一把青菜，几个土豆，几根胡萝卜。
路过有卖猪肉的地方，小摊上还挂着几块肉，洛柠的眼睛就忍不住粘在上面了，他心理是不馋肉的，不会稀罕那么点猪肉。
可这具身体不知是不是缺油水，看到猪肉，就情不自禁升起强烈的渴望。
他舔了舔嘴唇，一边走一边回头，脑中跳出了一道道红烧肉，糖醋排骨，跟馋猫一样，满脑子都是想吃。
不过他知道贺之洲节省，也没开口，强忍着把视线挪开。
贺之洲眼角一跳，他自然是看见了洛柠的馋样，小乞丐居然还想吃肉。
肉多贵啊，买是不可能买的，他自己都大半年没吃肉了，能给小乞丐吃饭就不错了，买肉是不可能的。
贺之洲努力压下心头的那丝动摇，一遍遍念叨着猪肉的价格，快步往集市外面走，跟身后有什么追赶一样，只是走出市场门口时，注意到洛柠低垂着脑袋，失落的眼神，恹恹垂落的头发丝。
贺之洲皱眉停了下来，咬咬牙，又倒转回去，称了一小块猪肉。
当肉拎在手上时，他都想打自己一顿，怎么又心软了，他居然连猪肉都舍得买了，心后知后觉地疼起来。
洛柠看着贺之洲提着猪肉回来，眼睛顿时亮晶晶的，雀跃地笑道：“哥，这猪肉炒了肯定特别香，我明天就做给你吃。”
这么贵，当然香了。
贺之洲只感觉提着的肉仿佛重如千斤，无力地摆摆手，“回家。”
香喷喷的猪肉太少了，洛柠拿刀比划一下，做红烧肉只有十来块，他干脆做成滑肉煮了肉汤，吃进肚里意犹未尽，他都是蹭得贺之洲的肉，能尝到味道也算不错啦。
……
大雨过后，云层散开，一片艳阳天，又恢复了往日的燥热。
工人们汗水哗啦啦地流，时不时灌一口凉水，干活时没个遮阴的地方，皮肤晒得痛。
不过他们早就习惯了，只是都是饭量大的汉子，肚子饿得快，干活都好像攒不起劲来，时间像是一下子拉长了。
好不容易等到中午休息时，纷纷放下了铁铲，迫不及待地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拿起馒头都往嘴里塞。
只有少数人会去外面的馆子吃一顿，大多数都不会乱花钱，从家里随便带些来，能吃饱就行。
贺之洲在水龙头旁边冲完脸，找了个角落坐下，他打开自己的饭盒，看见里面的饭时，蓦然怔住了。
饭盒是洛柠给他装的，他没有看过，这会才发现馒头旁边铺了些肉片，肯定是特意留出来的。
明明那么馋肉，还分出这些给他。
贺之洲说不出什么滋味，心头被轻轻挠了一下，沉默地咬着馒头。
旁边的工友探过头来，惊奇地道：“小贺，你居然买肉了！”
工地上谁都知道贺之洲最节俭，也最抠门，不止对别人，也对自己。
他们虽然也舍不得花钱，可手头宽松的时候还是会吃一顿好的，但贺之洲不一样，几乎就没见对方吃过肉，总是咸菜搭配粗面馒头，顶多带俩鸡蛋过来，几身旧衣服也是轮换穿，就没有哪件没带补丁的。
这过得也太朴素了。
“你就算想攒钱，也要顾着身体啊，偶尔吃回肉，又不是买不起，你这个年纪，不用养家糊口，别太亏待自己。”
贺之洲嗯了声，知道朋友好意劝告，但他改不过来，刚来海市打工的时候，他爹病了，他还想送他弟妹去读书，工资都是寄回老家，一个人省着过惯了。
只要一想到花钱，就浑身难受，只有看着钱一点一点堆积起来，他才有满足感，贺之洲觉得抠门也挺好的，不然他怎么能攒出一笔存款。
下班回去的半路上，街边有卖糖葫芦的，一串串红艳饱满，糖汁浓稠，晶莹剔透。
贺之洲一看就知道洛柠一定喜欢吃这个，在街边站了会，想到饭盒里的肉片，他犹豫一会上前买了串。
反正连猪肉都买了，一串糖葫芦也费不了几个钱，习惯性肉痛，忍一忍就过去了。
洛柠看到糖葫芦果然很惊喜，甜甜地笑起来：“哥，你真好！”
他心头暖暖的，没想到贺之洲裤衩都舍不得买，还会给他买零食。
他先递到贺之洲面前，让贺之洲先尝一口，贺之洲对甜食不感兴趣，就都落到洛柠嘴里，厚厚的糖衣很甜，可能是心理原因，洛柠就觉得这串糖葫芦特别好吃。
第175章 虽然我抠门但是我爱你（3）
夜里气温阴凉，洛柠脊背凉飕飕的，偏偏脑袋晕乎乎发烫，心口燥热，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意识模糊地翻了个身，踢了踢身上的干硬薄被，嗓子难受轻咳出声。
洛柠感觉脑仁有些闷痛，可他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寂静的夜里，响起粗重的呼吸声。
贺之洲本想起身去上个厕所的，听着这声音就感觉不太对，亮起灯来，就见洛柠脸蛋泛红，嘴唇干燥。
贺之洲赶紧将手贴上去，就感受到不大正常的温度，怎么突然发烧了？贺之洲匆忙给洛柠套上两件衣服，迅速背着人往外跑。
夜里医院清静，没一会就有医生来给洛柠诊治。
发现得早，这会只是低烧，病情及时控制住，洛柠本来之前就淋过雨，半夜受凉，身体抵抗力弱，加上流浪的时候身体毛病太多，一起迸发出来，骤然发烧。
喂了药打了针后，洛柠眼睛迷迷糊糊睁开了条缝，见贺之洲在身边，又沉沉睡了过去。
一番折腾，时间已经过了半夜，洛柠先安置在病房里，观察一晚上。
贺之洲在床边守了会，没来得及休息，又返回一趟家里，出门时太急，没有拿到足够的钱，身上就那么五块，根本不够。
所有的诊治加药费，一共就花了七十多块，光是发烧不至于这么昂贵，再夹杂着调理其它病的药，花费就多了些。
贺之洲顾不上心疼，来来回回，热出一身汗，摸了摸洛柠的额头，喂了两次水，觉得累了，就随意靠在椅子上打个盹。
洛柠的情况很稳定，烧已经退下来，天光微亮时，清醒过来，嗓子有些嘶哑，有气无力，整个人还是焉头耷脑，眼中泛起雾气。
乖乖趴在贺之洲背上，回到家就躺在床上，贺之洲给他搭好被褥，又喂了一次药，拨开洛柠凌乱的碎发，说道：“我先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旁边有热水，你要是渴了就喝。”
洛柠点点头，柔软的脸颊陷在被子里，想起贺之洲昨晚都在为他跑前跑后，这会眼底下都是青黑，“哥，你要不休息一下，有什么等会再去办。”
“没事，我还不困。”贺之洲起身往外走，“我要去工地请个假。”
贺之洲今天没办法再去工作，怕洛柠高烧复发，就先耽搁一天。
跟工头说了情况，贺之洲摸了摸口袋，又拐去了集贸市场，买了一床干净新被子，想到洛柠单薄破旧的衣服，还有支棱脚趾头的破布鞋，贺之洲犹豫之后，还是去小店里都买了一套。
口袋肉眼可见的空下来，贺之洲都不敢去计算。
遇到路边有卖水果的，听说对病人有好处，他也称了一点。
提着大包小包，仿佛极为沉重地拎回了家。
洛柠头还很晕，却是睡不着了，无聊地看着床帐子，听到推门声响，眼睛一亮，“哥，你回来了。”
贺之洲问道：“还难受吗？”
洛柠笑了笑，“这会好多了，嗓子也没那么疼了。”
贺之洲剥了个橘子递给他，“先在屋里呆着，暂时别去外面吹风。”
洛柠尝了瓣清甜的橘子，又塞了瓣到贺之洲嘴里，注意到那一大堆东西，有些好奇。
贺之洲将新被子扯出来，今天有太阳，洗了后就可以替换掉洛柠盖的旧被子，“晚上你睡床上。”
洛柠看见搁在旁边的新衣服新鞋子，尺码都比较小，贺之洲显然穿不上，轻声问：“哥，那是给我买的吗？”
贺之洲应道：“顺便买的。”
洛柠鼻尖有点发酸，贺之洲自己连条裤衩都舍不得换新的，这次给他看病，还给他买水果新衣服新鞋子，对他多好。
心温温涨涨的，洛柠眸中漾着柔软的水光，想着等自己好了以后，一定要努力赚钱，让贺之洲也吃好的穿好的。
等贺之洲收拾完，差不多就中午，他准备去厨房做饭，洛柠拉住他的手，声音软糯道：“哥，我想吃甜粥。”
语气带着点撒娇意味，手也软软的，贺之洲感觉心头像有羽毛扫过，也不知道一个男的怎么这么乖巧。
他这次抓米没有像以往那样吝啬，熬出香喷喷的米油，撒上一点白糖。
暖暖的，又香又甜，洛柠食欲大开，喝了两大碗，他身后有汗水，有点不舒服，撩起衣服擦了下。
贺之洲扫到那露出来的细瘦腰肢，比馒头还润白，再次冒出疑惑，这小乞丐身板怎么这么嫩，脸也干干净净的，比一般的姑娘还要白，洗出来完全看不出是在外面流浪过的。
第二天，洛柠整个人精神了些，贺之洲像往常一样去上班。
等洛柠烧完全退了，考虑到洛柠的体质，还会买点骨头瘦肉回来熬汤喝。
当洛柠感冒全号，可以活蹦乱跳时，贺之洲停住了大方的花销，捏到自己的钱薄了一些时，才恍然惊觉最近用了多少，买各种东西跟流水一样花了出去。
他习惯性算了笔帐，得出那个总数后，顿时倒吸一口冷气，眼睛微微瞪大。
他本来没有刻意去想，不察觉倒还好，这会仔细算笔帐，将近耗费了他一个月的工资。
从来没有这么花费过的贺之洲，肉疼得有点窒息，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瞄到正在吃糖的洛柠时，他都完全没想到自己能大方到这地步，不知不觉就把钱花出去了，他什么时候这么容易动摇了，衣服吃肉多贵啊。
而且他还有预感，要是一直跟对方相处下去，他还会继续肉痛下去。
于是考虑了两天后，贺之洲为了自己剩下的存款着想，决定不能再收留洛柠了，他养不起另一个人。
贺之洲忍着那股不忍，帮洛柠把衣服打包好，放了些馒头进去，还塞了张二十块钱，声音艰涩道：“这钱可以租一个月房子了，节省着还能吃饱，新安街那边的房子便宜，你明天可以去看看。”
洛柠眼眸霎时暗淡下来，闪过失落，抿了抿唇，也没说什么，跟贺之洲道了谢。
这里过的那么开心，他心里肯定舍不得，可想一想，他住在这里，不仅白吃吃喝，还给贺之洲添了许多麻烦。
对于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贺之洲已经够善良了，再呆下去，他自己也过意不去。
这会贺之洲主动提起，他没办法继续留下来，但贺之洲是他的任务目标，他不能远离对方，洛柠打算随便找个落脚的地方后，一边赚钱，打听这片区域有没有合适的房子，没办法跟贺之洲住在一起，以后当邻居也好。
洛柠抱着自己的小包裹，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慢慢拐出这条街，心情有些怅然，有两个人一起住的温暖后，一个人似乎显得格外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