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嚼梅花影
“正事?”馥橙又去看那只手,随即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番,闷闷道,“我没带什么东西,除了扇子。”
他的血玉也还给俞寒洲了。
俞寒洲的性子与太子很是不同,太子喜好风花雪月,以往总爱给馥橙戴一些环佩手镯之类的物事,可俞寒洲似乎更喜欢看他干干净净的模样,连发带都是低调的黑金色。
馥橙不知道男人故意让他这么素着,只是因为他容色太艳,几乎什么颜色的衣裳首饰都配不上他的气质,唯有纯黑与大红方能堪堪压得住,却也只是衬得他更加艳丽,并不能有丝毫压制。
他的相貌确实穿什么都好看,却不是穿什么都相配,再精致的衣裳到了他这,也就只有黯然失色的份儿。
唯有真正能撑起他容貌的装扮,方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只这一点,对于没什么审美的被子妖来说,是看不懂的,馥橙也没有欣赏自己的爱好。
他有点委屈,瞥了一眼俞寒洲,便道:“你跟我要东西,我可没有了,玉都还你了。”
俞寒洲闻言却笑了,调侃道:“怎么?怪本相没送你随身之物?”
“我不是这个意思。”馥橙瞪人,“我只是阐述事实。”
俞寒洲却像是心情突然好了,很快伸手将馥橙的轮椅转了过去,两人面对面坐着。
随即,男人解下了腰间系着的血玉和玲珑墨玉扇,先是给馥橙系上了血玉,接着将那玲珑墨玉扇的吊穗换到了黑金乌木折扇上,复挂到馥橙腰间。
“如何?将本相的都给橙橙,这样可好?”
馥橙垂眸看着那只手动作,又看了一眼俞寒洲变得空空荡荡的腰封,嘟囔道:“我也不用这个。你要出门见人,才需要戴着吧。”
“嗯?自然不是。”俞寒洲摇了摇头,笑道,“可不是什么东西都配上本相的身,这血玉乃大明宝寺至宝,延年益寿,黑金乌木扇世间仅此一把,玲珑墨玉扇乃陛下亲赐,从道宗亲自求来的,不戴不行。除此之外,旁的可不够格。”
“自然,不配给本相用的,更不配给你用。”
“好吧。”馥橙没想到还有这种讲究,“那要是戴了普通的玉,会怎么样?”
俞寒洲闻言,好笑地看着馥橙,道:“傻,权贵之间,多的是互相攀比的,若戴了,旁人明面上不说什么,私底下自是要耻笑一番,说本相品味低下,草莽出身,亦或是没见过世面。”
“你可比他们厉害多了。”馥橙不同意,“当个高官连穿衣服都这么累,难为你还记得清清楚楚。”
俞寒洲便朗声笑起来。
“还是橙橙知道护着我。”
话毕,男人又收了笑,正色道:“这么多年,也就橙橙会这么说,即便是心腹,也认为在其位谋其事,这是本相应该适应的。”
“自然,我并不觉得有什么难,只有人心疼和高处不胜寒,到底不同。”
俞寒洲音调并不高,神色间亦是淡淡,并不如何在意的模样。
可馥橙对上男人的目光,能感觉到其中的认真。
他抓了抓腰间的玉佩,道:“那,你刚刚想跟我要什么?”
俞寒洲将那玲珑墨玉扇置于桌上,倾身来看馥橙。
“橙橙且想想?”
“唔……”馥橙苦恼地看了看自己,实在想不出能给什么,好半天才道,“我连衣裳也是你送的。你总不会让我把人给你吧?”
俞寒洲眉间当即带出了喜意,正要开口,却听馥橙说道:
“虽然我很瘦,但也不是能坐在你手心的程度。小心骨折。”
“呃……”男人捏了捏眉心,看向正弯着眸子笑的馥橙,一时又气不起来了,也跟着笑,道,“那便分期,来。”
俞寒洲复又伸出手。
馥橙这下可算懂了,瞅了瞅那只手,只觉脸上又开始发热。
他瞪着俞寒洲,气急败坏道:“你怎么这么蔫坏,又欺负我。”
“你不就喜欢本相欺负你?”俞寒洲好整以暇。
馥橙被逗得满脸绯红,扭过头哼了一声,捏紧的拳头莹白如玉,随手往俞寒洲手里一塞。
不过片刻,微凉的拳头就被火热的掌心裹住,传来源源不断的热意。
馥橙瞄了一眼,正要说话,眼角余光却突然看到了一个人影。
他一时紧张地要将手抽回来,可俞寒洲握得紧,并不松手。
馥橙着急地看过去,小声道:“有人来了,等会儿给看见,不好吧?”
古代高官应该不能光天化日之下跟别的男孩牵手吧。
虽然馥橙很想坑一把俞寒洲,但这种事关形象声誉的,还是不适合拿来玩闹。
“无妨。”俞寒洲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
可馥橙还从没被人这么青天白日地牵着手,一时有点紧张,见不远处身形纤瘦的青年走了过来,便垂下头,将脸埋到毛领里。
俞寒洲以为他怕生,只这会儿在外头,也不好将人抱到腿上,只得把轮椅转了过去,背对着亭外。
如此,来人便只能看见高高的翡翠镶金玉椅背,却看不见人。
馥橙也发现了这一点,当即不紧张了,只努力忽视着被抚摸的手背。
侍女将瓜果点心呈了上来,他便支使俞寒洲给自己挑葡萄。
“那个,青色的。”
“不是,最大那个。”
少年音色沙哑绵软,带着变声期的奇异腔调,听着极是缱绻缠绵,勾人极了。
周昀情不过刚刚走近凉亭,便听到了这像是撒娇的对话,当即皱了眉。
只下一瞬,熟悉的淡漠目光睥睨而来,周昀情又立刻收了神色,笑起来拱手。
“俞相好兴致,今日天晴,正是赏菊好时机。”
清朗的音色徐徐响起,听着让人如沐春风。
馥橙侧了侧头,却只看见一片青色的衣角。
他也不在意,毕竟今日见过的朝臣太多了。
俞寒洲无意与人寒暄,示意对方落座后,道:“你不跟着你父亲办事,跑这做什么?”
周昀情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茶盏,笑道:“父亲说今日宫中有宴,便遣我下了朝过来寻大人,看有没有什么可以为大人效劳。上回那点心,大人的厨子走得太早了,却是没学到。”
“哦?什么点心?”俞寒洲问。
“是叫做芒果千层绵绵冰的甜点。”周昀情讪讪笑了一声,像是极为不好意思,道,“父亲说我成日钻研这等女儿家喜欢的甜品,实在不务正业,可昀情想着,陛下爱吃甜品,大人近日也收养了安定侯府家的小世子,当是用得上的。”
说着,周昀情又看向那精致的轮椅,道:“轮椅上的就是安定侯家的世子吧?”
“嗯。”俞寒洲应了一声,神色却是淡淡,并没有将馥橙介绍给周昀情认识的意思。
周昀情见男人没有否认「收养」二字,顿时松快了许多,道:“小世子当是性子内敛,不若改日昀情送些好玩的到相府吧?”
话音刚落,俞寒洲动作一顿,却是道:“不必了。他素来乖巧,不爱闹,本相为他置办便是。”
周昀情登时面上不太好看,只是想到这不过是个半大的娃娃,还是个男孩,又不如何担心了。
周昀情是没见过馥橙的,自然也不知道馥橙身形高挑,即便脸长得嫩,真正站起来也是个大美人,也就朝中那些早已成家立业有了孩子的朝臣,才会把馥橙当娃娃看待。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馥橙家中双亲俱殁,无人安排房中事,否则在这个时代,男子十五岁便得安排通房伺候,十八娶正妻,之后可纳妾。
馥橙今年过了七夕就十八了,再长得小,也不好真当孩子看的。
当然,俞寒洲也不可能收养他。
周昀情素来自视甚高,且因为自己的见识远超这个时代的人,并不与人深交,消息也不甚灵通……
当然,他是想过仿照那些个江湖穿越人士,搞一些像是情报门之类的组织。奈何汲汲营营十几年,愣是未能得到俞寒洲的首肯。
或者说,俞寒洲早就有这样的组织在手,只是不交给他管,也不让他插手。
周昀情有心用自己的人脉来办,可如今官居从二品,依旧距离江湖甚远,也不知如何办起。
说白了,他只是空有现代的一些常识,诸如现代菜式的做法、一些记忆中好用的规章制度。
但真要说怎么当官、怎么改革、怎么改进农具种植方法……他是不会的。
若不是俞寒洲足够可靠,只给他一些简单的事做,恐怕周昀情还爬不到这么高。
可惜他没有自知之明,自以为俞寒洲如此帮着他,便是重视他,对他特别,所以很是有恃无恐,更是相当自负。
只不过,此刻对着俞寒洲,周昀情是半点自傲都不敢表现出来的。
早在第一次见俞寒洲时,男人不过三言两语就将老奸巨猾的藩王打得节节败退,不得不拱手让出一部分封地以求保住爵位,当时,周昀情就深深意识到,俞寒洲并不是可以被拿捏的人。
哪怕他来自现代,也不行。
也是从那一刻起,俞寒洲成了周昀情唯一能看到的人。
这会儿搞不清楚馥橙在俞寒洲心里的地位,周昀情也是有些着急,闷头喝了几口茶,佯装赏菊。
实在是……他说什么都不适合。
俞寒洲早已表明了馥橙是他要护着的人,若是暗示馥橙失礼,俞寒洲必然动怒,无异于自寻死路。
若是继续朝馥橙示好,虽然相对安全,可俞寒洲油盐不进,只是徒惹尴尬。
周昀情左右为难,正踟蹰间,却见轮椅中的少年似乎晃了晃手,开口了。
“他怎么说你收养我?你真要当我哥哥吗?”
沙哑绵软的少年音色几乎像是在撒娇,挠在心口有些酥痒。
俞寒洲闻言转过了头,直视着少年,竟是柔和了眉眼笑起来,道:“你听周蕴胡说,本相未成家,不合律令规定,如何收养你?”
“再者,我可不想真当橙橙的兄长。”
“哼,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你还说喜欢我喊哥哥,现在又说不当兄长了。”馥橙控诉地看着人。
俞寒洲见状挑了挑眉,竟伸了手去。
从周昀情的角度看,男人的手是正对着轮椅伸出去的……那个方向,应该是捏了下少年的下巴,又或者……摸了唇。
细微的风声中,只听俞寒洲道:“此哥哥可非彼兄长,你要喜欢,回头本相让你唤个够。”
馥橙接收到那股暧昧的暗示,顿时涨红了脸,小声道:“不要脸。”
俞寒洲轻笑一声,没再逗他。
两人旁若无人地交流,馥橙是没看见周昀情,直接忘了,俞寒洲却是不在意。
况且,当着外人的面,俞寒洲已经非常克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