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岛里天下
一堆妇人夫郎团在一起逗着两个孩子,其乐融融。
许韶春是下午来的,进宅子观望了几眼,眼中虽有羡慕之意,却是已经平淡了许多,毕竟出来农活儿日日都能看见张家这大宅子的修建进程,等到真的修好之时反倒是没有刚刚听说张家修这么大一房子时的惊羡了。
倒是看着禾哥儿的一双孩子心头生出了更多的羡慕来。
今日叫费廉过来吃酒席,他偏却不来,婆婆也是,恐怕是怕见了她老娘两人又得吵架,干脆就不来了。只是不来就不来,又喊她回去时带些酒菜回去,气得她没安置。
“韶春,你快过来看看孩子啊,也抱抱孩子沾点孩子气,这样才好怀孩子,可灵验了。”
看着刘香兰抱着大外孙一扭一跳的欢喜模样,又在大庭广众下说这些话,许韶春不免有些尴尬,不过却也还是上去看了看,她着实也是想有个孩子了。
许禾跟张放远一道在门口迎客,大抵都是村里人,倒是不必弯弯绕绕寒暄什么客套话,就直接招呼人进去坐就是。
农家人送的东西也不多稀罕,都是礼金鸡鸭什么的,不像城里锦盒宝物,奇珍异兽。这回宴席办的大,估摸收礼金都回不来办酒席的本儿,不过张放远为着两个孩子高兴,也不计较多花了几百千文钱。
晚点见没什么人了,两口子就准备进去宴客,忽的又远远见着朝这头过来一辆牛车,近了些才发觉是他六叔一家来了三口人。
瞧着人是往宅子来的,张放远觉得稀奇的很,先前两口子成亲去请都没能把人请回来吃酒,这回没有送信儿去倒是自己又听到消息回了。
“放远,你这宅子修的大气啊!”
男人沿着宅子外头的石板路走过来,仰着头看房子的脖子就没收回来过,都快扯成鸭脖子了,快到宅门口时被身旁的媳妇儿扯了一把才收起下巴。
“气派,气派的很,村子里还是有些好处,这修房舍是想修多大就修多大,不似城里就那么一坛儿地,挪都挪动不开,一牵扯就是好几户的人家。”男人全然没有久未归乡的生疏感,反而像是昨日才见了张放远一般,语气间尽数是熟稔气:“你这宅子没少花费银子吧,有这个数没有?”
男人伸出了两个指头。
“六叔六婶儿来了啊,快屋里坐。”张放远没有回答跟盘查户籍一般的询问,同许禾介绍了一声前来的夫妻俩,还有牵着的男孩儿。
许禾只有小时候见过张家六叔,后头人搬去了城里就没怎么再回过村子,他就更加少见了,不过如今看着张六叔却也不觉得眼生。
张家世字辈的叔伯们长相都承袭了张爷的长相,一律的是长脸高鼻梁,只不过是身形不同,高矮胖瘦各异,相貌是很有相同点的,时常见张大伯和四伯,见到张六叔就感觉很熟悉。
到底是年轻的时候就搬去了城里住,相比于长常年在村野里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张六叔的面相明显的要比前头的兄长年轻太多了,即便是年龄上占一些优势,但在村里和同龄人比那也是看起来最年轻的。
旁头跟着的妇人体格不大点,甚至可以说是娇小,但是一双不大的眼睛却很是精明锐利,时时都在放着光一般。她盘着城里的时新发髻,又撇花儿戴银饰,衣裳也干净靓的很,一张脸油光水滑的,像是只有二十出头一般。
许禾知道是些体面人,恭恭敬敬的跟着张放远叫了人。
然则那妇人却并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张世隆且尚未开口,她便先道:“哟,放远媳妇儿是个哥儿呀,先时成亲的时候没能过来见着人,这朝可算是看到了。”
接着又上下打量了许禾一眼:“瞧着大高个儿,村里城里还当真是少找。”
许禾闻言微动了下眉毛,村里已经许久没有人就着他长相或是身形说嘴什么了,今儿大好日子又听见这样的话多少有些不舒坦,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
他忍性好,张放远却不是个能任人当面磋磨自己媳妇儿的,当即就道:“不是哥儿我还能找个男人不成。再者我这种牛高马大的就得寻个高挑的匹配,寻常的小矮矬子哪里驾的住啊。”
被张放远刻意的垂头看了一眼,他六婶儿脸一愠,想来是家里也没怎么受过反驳的,便阴阳怪气道:“放远现在是有本事了,说话也比以前大套了。”
张放远啊了一声,看向他六叔张世隆:“我以前说话也这样啊,瞧刘婶儿这记性,叔你可得多带婶儿回来走走啊,都不得事儿了。”
张世隆笑着扯了扯媳妇儿的衣袖,示意她别在说了,却被妇人径直甩开了手,是半点脸面也不给留。
“走,进去看看大哥和四哥,听说二姐不是也回来了吗,荣芳啊,你正好去见见人。”
张世隆厚着脸皮假装看不到媳妇儿的不满一般,打着圆场。
“一处破宅子有什么好看的,非大老远的从城里来看,那宅子修的再好不也是在乡野村夫。”一家三口进了大院儿,封荣芳便骂咧起来。
张世隆道:“这么大一宅子,便是修在村户那也是百两上的营生,我那侄儿又开了茶棚,前些日子我才晓得城里的玲珑铺子是他开的。这么大的生意,常来常往着也是好事嘛。”
“好什么好,在城里开了铺子也没见人送点刷牙子牙粉的到家里来,人有把你这个六叔放在眼里吗?就你巴巴儿的还过来,自己回来受人冷嘲热讽的也就罢了,还带我跟杰儿一同回来。我最是烦恼这些乡野村户的穷酸气,你那些个穷亲戚看着城里来的人就跟见了金元宝一般,回来就拉着问这问那,巴不得你能跟他那儿子寻个营生。”
张世隆虽晓得自己这媳妇儿说的是他大哥一家,可心里头还是多少有些不舒坦:“我不也是村户出身的,你那么嫌以前作何嫁我?”
封荣芳听男人说到了自个儿头上去,又转了语气:“说外人的事儿你又扯自己,现你都是半个上门女婿了,哪里还是什么村户,早就是城里人了。你瞧瞧村里哪个男人像你这般体面的。”
两口子嘀咕了几句,村里人有两个招呼的也不理,最后还是张世诚看着人喊了一声老六,两口子这才停下。
“四哥!”
“到屋里去坐吧,大哥二姐都在,好不易团圆一回。”张世诚看见两口子略微吃惊,既见亲人也是真的高兴:“看过了放远两个孩子没,乖巧的很。”
“两个?”
封荣芳吃惊的呼出声来,只晓得满月酒和进新宅的宴摆一起,却是不晓得一口气竟然生了两个。便是她不喜村户人家,但听说了这样的稀奇喜事儿还是忍不住去看了看两个孩子,见着果然是一€€双双,惊的咂舌。
张放远跟许禾看着这一房亲戚,有些无奈:“这叫什么,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以后咱们要是常在城里,少不得是有纠缠,不过最好也是我那六婶儿瞧不惯我。”
许禾拍了拍张放远的手心:“管那些做什么,咱们只管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腰杆子硬了不必求人过日子,怎么也不会不舒心。”
张放远收了眉宇间的气,脸色捏着许禾的手脸色柔和了许多。
酒席摆的比寻常吃夜饭的时间早,今儿天气好,就直接在院子里摆了桌子吃席。
开桌端菜的就一桌上了一大碟子白面馒头,堆叠成三角重的老高,最顶端上放了一朵儿春海棠。
这回张家又是大操大办了,比先前的婚宴还办的好,村里人自知是望尘莫及,再拿不出比较的来,一通吃吃喝喝,好不快活。
转眼孩子满月酒过了,新房子也进了,家里去了两大件事儿,日子又恢复了安静平和。
春来去的快,许禾出月子养好了身子,虽已和往昔没有什么不同,可是家里多了二宝,需要人时时照看,今年春天连野菜都不能出去摘了。
鸡鸭养在老房子那边,二姑和四伯娘也就去照看了,鸭子长得快,除了喂食以外,只用赶去河里就是了,倒也不必多忙活。
家里都想周全着他,觉得他跟个大功臣一般,什么都不让他操劳了,他只好全心全意的照顾其两个孩子来。
孩子虽小,却是个省心的,吃饱了睡,醒了就两个人躺在床上蹬腿儿,都用不着许禾过多哄。
日子就空乏了下来,许禾是最闲不得的人,双手空了发慌,他便只好村里收集了些黄豆辣椒,在家里又做起些装坛子的吃食来。
第80章
老豆腐切成方墩儿成块,置放于阴凉通风处发酵十日左右,豆腐上会长出一层细小的白绒毛,再将发酵好的豆腐过白酒杀菌,裹上辣子料,依次放入密封的坛子中,再行发酵十日豆腐乳就做好了。
许禾以前去吃酒席的时候吃到过一次,就用筷子夹上那么一点,发酵过的豆腐味道就足以遍布口腔。
他做了两个料的,一个取用姜末、辣子、花椒粉拌匀而成的辣口的红豆腐乳,另一种未用辣子料裹豆腐,就做成原味的白豆腐乳。
在城里见过羊肉馆里有取白豆腐乳放在碗里用肉汤冲开做蘸料的,他没吃过,不过见食客流连羊肉馆中,而羊肉腥臊,用豆腐乳这般口味浓烈的味道做辅料确实容易压住臊味,想来也是不错的一种吃法。
他把豆腐乳装在跟泡菜坛一样的小坛子里,不过坛子比大肚子的泡菜坛要小上许多,甚至于可以说袖珍,若是坛子大了,时常开坛夹豆腐乳且食用不完,坛子里的豆腐乳和空气接触的多了,很容易变质坏了味道。
先做了两坛子尝鲜,但是他又并不止步于做豆腐乳。既然都开始做坛子菜了,索性就多做些种类,像是糟辣椒、黄豆酱、豆瓣酱、萝卜干儿、萝卜卷儿、笋干儿、酸菜肉末酱、酸豇豆肉末酱……能做的不要太多。
以前在许家的时候他做过萝卜干儿和萝卜卷儿,这两样且不说简单,用的料子至多也就是辣椒花椒一类的,自家地里头或者山头就能找齐材料,刘香兰也就不会多说什么。
做点小零口来吃,夏日的时候就稀饭,萝卜卷儿一口一个,又脆又香,谁都爱吃,这也是乡野人家几乎家家户户闲暇的时候都会安排上的坛子菜,素日里经过农户的院子,看着晾衣杆或者是簸箕里晒着切成条的萝卜那很可能就是要做泡菜萝卜或者是萝卜干儿。
萝卜干儿的做法和豆腐乳其实大同小异,准确来说这些坛子菜的做法都差不多,只是说主料要么是发酵,要么是晾晒,要么就泡涨……豆腐、豆瓣都是要发酵的,晾晒的像是萝卜笋子一类的,需得晒过去水份,这样的萝卜跟笋子才有韧劲不容易坏;像要水泡的就是黄豆了。
许禾在宅子外头的大院儿里布了簸箕,又拉了几根麻绳,泡的泡,晒的晒,发酵的发酵,偌大的院子一下就占去了半边。
天气好的时候,他就把二宝的小床推到窗户打开的小饭堂里,一头能看着逗会儿孩子,自己手头上也不空着,给新鲜摘回来的辣椒剪荆条,剥蒜,给晒干爆开了嘴儿的花椒去除黑的发亮的籽儿。
也不晓得这样的籽儿能不能发芽长成花椒树,许禾索性收集了起来没扔,尽数拿去丢在贴墙处砌起来的长花坛里。
他们这样的乡下人家也懂不得多少风雅,空出来种花的地儿尽数让他插蒜头葱头发蒜苗和小葱了,又从山上挖了木姜子树、花椒树……总而言之,很像村宅。
张放远也不多说什么,反倒是觉得如此挺好,家里要下碗面什么的,也不必到地里去摘菜了,直接在院子里就能摘齐料子。
“呀,都弄了这许多了。”
张放远回来的时候看着院子里的豆子笋子,不免也凑上前去抓了一把。
“一样没多少,做不得几坛子,不过样数多,凑在一起就多了。”
许禾倒了杯茶水给张放远:“今儿你怎这么早就回了?没有上城里?”
“去了,伙计铺子照看的好,别的铺子要的货我已经补齐了,又去交待了新的订单,去年在咱们铺子拿货的走货商宋永又来订货了。”张放远吃了口茶:“这回要的比之前还多,想来在别地也是好卖,他把销路展开了。我推荐了不少药膏给他,咱们库房的货补上去就能给他。”
许禾应了一声,城里铺子的生意是他们收入的最大进项,只要那头的生意稳,他也就放心了。
张放远又道:“我今儿回来的路上,瞧见官道上好多出来采风游玩的城里人,咱们茶棚今日生意好得不得了。”
许禾倒也是有些经验,一般来说过节日的时候城里人是最多的,而像是平常日子除了冬天以外,城里人都喜欢出来到城外玩乐,要么是登高望远、要么去道馆庙里烧香,能在寺庙吃斋饭,享住禅院,春日赏花秋时体验农收采摘。
只不过往时一般城里的人就会在城外最近的几个村子里体验农桑之乐,除非庙会还是少有到这么远来。
张放远道:“我从城里运了些酒和杂货回来给茶棚做添置,听到皂角村的人说是前头的红石村,前两年就开始在村子里种花,什么海棠啊、迎春啊、他们村子桃李花本就是多,初春之时便请了两个书生和说书的,做诗写文章,吹嘘的神乎其乎,这朝便有许多城中人相邀前去赏花游玩。过路在咱们茶棚歇脚。”
“虽未过去亲眼瞧着,不过我听返还的城中人也是夸赞说红石村是真做的不错,村子里不仅繁花似锦,又有铲了迎风平地放纸鸢,又有地儿供游人亲自栽花,买花,总之是花样什儿不少。今年哪些城中人都不在城郊的马球场去打马球捶丸了,钓鱼台的人也不甚多,都闻风去红石村了。”
许禾一个村户人听到不禁都有些神往了,就更是别提城里那些个富贵闲散之人。
“红石村还真挺能折腾。不过地都拿来种花了,不种庄稼了啊?”
张放远道:“怎就不种了,只是说没往年种的那般多,又去县衙办了手续,新开了些荒地,县老爷还夸许了红石村,这朝可更是如日中天了。”
说着他不免又叹息了一声:“只可惜了咱们村什么出色的都没有,今日村长在茶棚那头喝茶也是这般说。鱼塘三五块,养蚕人家三两家,什么都有点儿却又什么都不多,若是要说让村民集中了从事一样的农桑之事,恐怕也是不肯,如此也就无法拿什么来宣扬供城里人来观赏玩乐了。”
许禾道:“那红石村也不是历经了几年准备的,若是诚心去做,未尝不能。”
“不过这也是村长该愁的事,我倒是想他能有所作为,如此咱们村也就不至于落在后头去了。”张放远道:“想当初红石村可是咱们泗阳十里八乡最穷的一个村子,这朝游人如织,可不似往昔了。再者出城前来我们周遭的游人多了,咱们也有的是生意做。”
许禾眉心微动,看人这么兴致勃勃的样子,不由得问道:“你可是有些什么主意了?”
“是微有些想法,若是能成事儿,咱们就把茶棚那边拓宽多修建些房舍起来,最好不过是建个客栈。左右官道边上的地宽,后头又是山,完全能开。”
听着倒是极好,可就是怕没人住,他们茶棚那地儿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茶棚虽然通四方是个交叉点,是最好的歇脚地儿,但毕竟距离泗阳也算不得特别远,步行到城里的话可能两三个时辰的路程,但若是乘坐车,慢的两个时辰,快的一个半时辰就能到城中。
这样的距离就鲜少会有人在此处住宿,除非是没有车的人,又是下午经过茶棚,走到城里只能天黑了,会将歇一晚上。
张放远当然知道这么个道理,为此客栈要想修建起来,那就得想办法让人心甘情愿的留在外头。
“啊哦……啊。”
屋里传来孩子的奶音,两人止住了话头,张放远匆忙洗了个手擦干,抬腿进屋去看孩子:“是不是又饿了?”
俩宝平躺在床里,倒是稀奇了,今日都在摆动着肉肉的胳膊和两条腿儿,盖着睡觉的小被子都被两个合力踢下去了些。
“方才都睡了,这下竟然一起都醒了。”往日不是哥哥睡了小哥儿醒了,就是小哥儿睡了哥哥醒了,如此倒是也省事儿些,只用抱一个醒着的哄。
张放远能把两个小崽儿都捞起来,一手抱一个毫无压力,大宝被爹抱住就不乱动了,二宝淘气些,被爹抱着小手还是一捏一捏的,嘴里吐着泡泡出来。许禾蹲下身给二宝擦了擦嘴:“瑞鲤太爱流口水出来了。”
“没吐奶就没事。”张放远看着乱踢的小哥儿,道:“你这么淘气,是不是在小爹肚子里的时候就是你一直在踢他?看看你哥哥,他都没乱动。”
“啊哦。”
张放远被小孩子逗笑,抱在怀里拽来拽去,二宝调皮一点,但是精力不济,那点精力耗费的快,张放远都没得抱多久就又睡着了,倒是大宝不怎么乱动,睁着眼睛的时候要多许多,老爹也就多抱一会儿,但就算是不抱,放在床上有人看着他也不会哭。
要是小哥儿睡着了,他一个人醒着,床外边又看不见人在就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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