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种树的喵
宁星阮虽然只进来了三四次,但对这里的摆设记得很清楚,然而此时屋里仍然是这些东西,却和他记忆里完全不一样了。
床上罩着黑色绣金的帐子,床头的桌子厚重大气,上头摆着一尊翠玉山石摆件,衣柜则雕花镶玉,奢华非凡。
整间房都变得很……很贵气。
只是所有的家具,除了那张床,全都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包括地上。
他大脑一片空白,悚然后退一步,跌跌撞撞地打开门跑了出去。
手机的光源扫过正厅,宁星阮脚下发软,差点跌倒在地上,原本干净整洁的客厅此时一片凌乱,所有的桌椅全都乱糟糟地堆在地上,耷拉着的帘子残破不堪,他甚至看到了有蛛网缠在上面。
这、这是哪里?
宁星阮万分恐惧,只觉血管里的血都被冻得要停止流动了,强撑着一口气,他踩着满地的积尘往外走。
虞先生……虞先生呢?
自己怎么会在这里,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这么黑……
……还能出去吗?
全身颤抖着,极度的恐惧让宁星阮几乎失了力气,身上温度逐渐流失,耳朵里嗡嗡作响,连风声都听不真切了。
院子仍然是那个院子,然而和客厅一样,到处破败不堪,游廊柱子倒塌,砖石碎裂,院墙上爬满了裂痕,风吹过墙上的孔洞,发出刺耳的啸声。
他支撑不住,跌倒在地上,碎石子硌得掌心一阵刺痛。
四周黑暗中仿佛处处藏着不可说的东西,他惶惶然四顾,只觉自己像是被藏在黑暗里的东西戏弄的猎物,无处可逃。
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充满痛楚的沉闷哼声,宁星阮心中一跳,拼着最后一口气站起身来,摇摇晃晃朝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
是虞先生的声音。
他心跳加速,身体里生出了勇气,虞先生就在前面,只要找到他……只要找到他,就会没事的吧。
趔趄着推开挡住路的大门,嘎吱一声,木门顺着他的力道倒在地上,溅起一片浮尘。
光照在前方,是一条黑色的石板路,宁星阮顺着路往前走,拐了两道弯后,终于看到了亮着灯光的房子。
黑色的祠堂像是与这黑夜融为了一体,只有门窗缝隙间流泻出些许的光提醒着它的存在。
宁星阮看着眼前这栋熟悉又陌生的房子,下意识的就想逃。
他记得这座祠堂,在梦里见过,就在虞先生院子后的那面崖壁后面。
他想起来了……祠堂里好像有一张椅子,椅子上摆着他的牌位。
彻骨的冷意从脚底直钻入骨缝,他站在原地一动也动不了,意识轻飘飘地,像是飘上了半空,他看着“自己”走到祠堂门口,手还未碰到那扇门,便听吱呀一声,黑色的门打开了。
烛光倾泻出来,照在他身上,意识回笼,他看到了祠堂里的……人。
黑色的长发打湿成绺,暗红的血顺着头发不停往下滴落。他背对着门坐在椅子上,四条细细的链子从房梁垂落,没入他的四肢。
血渍铺满了整片地面,椅子下面新滴落的血顺着砖石缝隙继续往外蔓延。
他垂着头,没有一丝生气。
宁星阮颤抖着,心脏突然一阵剧烈的绞痛,让他不得不蹲下死死拽着胸口的衣服,大口呼吸着试图缓解几乎痛到窒息的感觉。
似乎是惊动了椅子上的人,他忽然有了动静,金属链子拖动的声音响起,他慢慢朝后转身,露出了半张脸。
黑色的纹路从额头蔓延,直至没入长发遮掩的脸颊,密密麻麻,那张原本精致漂亮的脸,此时却异常的诡异阴森。
他目光没有落在宁星阮身上,而是直直地看向门外。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宁星阮惊惧之下,忽觉胸口发烫,恍然按着刺痛的地方,他摸到了那块拇指大小的牌子。
不等他做出反应,眼前的一切开始崩塌消散。
血迹快速干涸变暗,梁柱斑驳,尘土飞扬间,椅子上的人消失不见,房间里只剩了一把空荡荡的椅子。
链子上缠了一层层的黄符,仍然拴在椅子上,而一快牌位凭空出现,静静立在黄符堆中。
他看见了牌位上的字。
宁星阮,虞……夙。
虞夙。
是虞先生的名字吗?
胸口越来越烫,剧痛让他紧绷的神经终于崩断。
失去意识前,他才像是大梦初醒般想起来,自己竟然一直不知道虞先生的名字。
不知道他的名字,像是被蒙蔽了般,也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原来他叫虞夙啊……
深深的无力感吞没了他,宁星阮任凭自己倒向祠堂门外的黑暗中。
第32章
血……
好多血,漫天的血色涌过来,沾湿了衣角,染红了衣袖。
白色的衣袍从血水中捞出来,金色绣线黯淡无光,血迹阴干成了暗红,挂在衣架上的袍子,变成了眼熟的模样。
日复一日,布料褴褛破碎,金线缠着丝丝缕缕的破布,纹路也变得看不出原来的模样。终于,有人取下它穿在了身上,破旧的衣服恍然变得完好如初。
长发披散在锦绣红衣上,高大的身影推开门,厅堂里,红绸满屋,一道穿着同样红衣的身影静静趴伏在桌子上。
宁星阮“看见”那道身影摇摇晃晃起身,睁开了眼睛。
不受控制地飘过去,他好像变成了坐在桌子旁的人。
睁眼,穿着红衣的虞先生正坐在对面,目光柔和。
像是拉开了闸门,藏起来的记忆如决堤般冲破那道模糊的屏障,心神巨震,眼前的一切瞬间定格,消失。
睁开眼睛,黑漆漆一片,胸口隐隐残留着被烫到后的微痛。
眼角是湿的,宁星阮静静地躺着,许久才伸手摸了摸旁边。
没有人,冰凉的触感让他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到底是清醒了,还是在做梦中梦。
起身摸到墙边开关处,打开灯,没有黑色绣金的帐子,衣柜上也不见镶金嵌玉,房间里一切如常。
他看着衣柜,终究没有上前去打开,关了灯躺回床上,贴着皮肤的玉牌从胸口往侧边滑,他把牌子取下来放在枕头边,睁着眼睛一直到天色蒙蒙亮。
房门打开,一道身影走进来。
宁星阮闭着眼睛,努力调整着呼吸,然而急剧跳动的心脏却不受控制。
身边的人上床来,却并没有躺下,宁星阮似乎能感觉到他在看着自己。
头皮隐隐有些发麻,正当他不知所措时,额头一点柔软的凉意一触即离,然后便听见低沉的笑意:“怎么,不敢睁眼看我?”
宁星阮呼吸一窒,下意识地睁开眼,灰蒙蒙的晨光中,男人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不像是发现了什么。
“我又不会现在吃了你。”湿凉的话贴着耳边说出,一阵痒意让宁星阮不由得往侧边缩了缩,却又被拉了回去。
从外面带进来的冷意钻进被子里,宁星阮忍不住瑟瑟发抖,他小声说了句冷,男人就叹了口气,说了句娇气,然后松开手臂,帮他盖好了被子。
放在枕边的牌子露出来,男人动作顿了一下,拿着牌子柔声道:“怎么取下来了?”
“有点……硌得慌。”宁星阮努力放轻了声音,掩饰止不住的颤抖,
脖颈上凉凉的,男人伸手把玉牌给他重新带好:“乖,好好带着。”
凉凉的玉牌被塞进领子里,宁星阮打了个激灵,然后男人似乎安抚一般轻轻亲了亲他的脸颊。
“睡吧。”他听到男人这么说着,躺回了自己的位置。
隔着两层被子,宁星阮似乎仍然能感觉到寒意不断透过来,冻得他手脚冰凉。
慢慢伸手把贴着皮肤的玉牌从领口拿出来,小心放在被子外面,然后闭着眼慢慢等呼吸平静下来。
一切情绪都像是被冻住了,他心里空茫茫的,只剩下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的茫然。心里的疑问终究是没有勇气问出口,所有的怪异全都压在心底,他脑子里只余下一个词。
鬼迷心窍。
鬼迷心窍了,才会对一切不合理的问题视而不见,姓名都不曾问清楚,就稀里糊涂被骗得团团转。
都是假的。
所以,躺在他身边的虞先生……这个邪物,到底想干什么。
吸他的阳气?夺舍他的身体?
亦或是,养着他……慢慢吃掉。
无论如何……
无论如何,他都要活着。
天色发亮,宁星阮听见身边的动静,慢慢翻了个身,面朝着墙壁。等人走出去后,他哆嗦着把牌子再次取下来扔在一边,缩成一团死死咬住被角,小声急促呼吸着,许久才慢慢起身,有些呆滞地看着静静躺在另一个枕头上的牌子。
最终,他抖着手把牌子拿起来,挂在了脖子上。
穿好衣服,他坐在床边,深呼吸着,低头看,手却还在微微发抖。
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他才伸手扯了扯脸颊,把手藏在袖子里,脸上挂上了笑意。
门推开,男人走进来,宁星阮迅速低下头,藏在袖子里的手不安地攥紧了袖口。
黑色的衣摆出现在视线里,男人走到他面前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一句话没有,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他的呼吸声。
随着时间流逝,宁星阮心逐渐凉了,难道、难道这个……已经知道他发现真相的事情了吗?
压抑的窒息感让他几乎要崩溃,就在此时,微凉的发丝擦着脸颊落在肩上,男人弯腰捏了捏他的脸:“别发呆了,出来吃饭。”
宁星阮起身,小声道:“我、我去洗漱,马上就过去。”
冰凉的指尖搭在他后颈,慢慢捻了两下挂着玉牌的绳子,然后便隔着袖子牵住他的手,走出客厅才道:“去吧,不急。”
胡乱应了一声,宁星阮快速转身,只听得身后一声轻笑,他回头,便见男人站在台阶上,目光温柔的看过来,晨光洒在他脸上,煞是耀眼。
宁星阮也笑了笑,转过头笑容便僵在了脸上,他心里有一点难过。不过只有一点点而已,远远抵不上让他如坠冰窟的深深恐惧。
走进客房从包里拿了自己想洗漱用品走进洗手间,关上门打开水龙头,他才有些虚脱地靠在了淋浴间的门上。
顺着背后的门滑坐在地上抱着双膝,哗哗的水声中,他再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小心压低了声音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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