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戈万里
话毕,没等呆滞在原地的纪新雪给她回应,宣威郡主便转身离开,轻快的脚步与来时的沉重大相径庭。
良久后,想象力格外丰富的纪新雪抬手放在向来不缺软肉的肚子处。
虽然他习武懈怠,但胜在白皙,如果有荧光,应该不会比至少有六块腹肌的虞珩差太多?
因为宣威郡主的打岔,纪新雪不得不在青天白日时沐浴。
十八岁,让人烦恼的年纪。
角落的自鸣钟发出清脆规律的敲击声时,纪新雪面无表情的走出浴桶。
他不得不承认,凭着记忆和书信想念一个人与朝夕相处的不同。
过去两年,他从未在这个时候分心想其他事。
然而刚才,他满脑子都是已经容不下他和虞珩并排躺下的马车、耳后几乎要消失的划痕、单薄却极具力量的肩颈……
这不仅让纪新雪心中生出难以适从的绮念,还有几不可查的惶恐。
纪新雪闭着眼睛躺在摇椅上,等着宫人为他烘干长发,心中纷杂交错的念头逐渐变得清晰。
他不能独自沉醉其中,虞珩得陪他。
无论以任何方式。
至少要在虞珩身上看到与众不同的反应,他才能继续坚定的认为自己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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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珩不敢在仿佛能洞悉所有伪装的目光中,有半点多余的动作或言语。他沉默拿起面前的信纸,仔细按照折痕将其恢复原样,郑重的放入袖袋中。
“我会告诉阿雪和纪成。”
长平帝满意的点头。
见虞珩频频闷咳,脸色也逐渐苍白,长平帝打消想要细问北疆战事的念头,嘱咐虞珩安心养病,便让惊蛰送虞珩去玉和宫。
虞珩起身行礼,将袖袋中足有半指厚的信封呈给长平帝。
这是他在北疆的两年,每次经过各种规模的战役时记录的兵力、粮草……武器、战马的消耗。
惊蛰担心虞珩的身体,特意将脚步迈的极小。
只有半刻钟的路,硬是耗费不止双倍的时间。
能远远看到玉和宫的琉璃瓦时,虞珩停下脚步,对惊蛰道,“余下的路,我自己走。”
低眉顺眼跟在虞珩身侧的青竹见状,笑嘻嘻的对惊蛰道,“您放心,即使郡王昏过去,小的也能及时给郡王做肉垫子,保证不会让郡王伤到半点油皮。”
“胡说浑话。”惊蛰的目光在健壮的紫竹身上扫过,不留情面的冷斥,“在宫中出言不逊,掌嘴两下,你自己动手。”
青竹立刻抬手甩自己两个响亮的巴掌,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没变,“谢太监教诲。”
惊蛰脸色稍缓,解下腰间的荷包递给青竹,“这是太后赏我的平安符,给你沾点光。”
青竹见状,眼底深处几不可见的委屈立刻变为惊喜。
他原本也不敢因为这两个耳光记恨惊蛰,惊蛰给他沾光的平安符却能让他感恩戴德。
要不是郡王,他就算挨百个耳光,也摸不到太后赏给宫中权监的平安符!
有这等插曲,惊蛰也不好再坚持亲眼看着虞珩进入玉和宫。
他恭敬的给虞珩行礼,在虞珩平静的目光中捧着金麒麟率先转身。
直到再也看不见惊蛰的背影,仿佛雕塑似的虞珩才有动作。
他慢吞吞的从袖袋中拿出折叠整齐的信纸,撕到只有半粒雨珠大,才将其尽数倒入青竹的袖袋。
没用的东西,何必留着碍眼?
“郡王!”守在宫门处的晴云主动迎上来,“今日怀安公主搬东西出宫,不仅将车马坊的马车尽数调走,还派人来借公主的马车,您今日是留在宫中,还是回府?”
如果虞珩要回府,玉和宫至少要留下纪新雪专用的马车。
虞珩看了眼即将被地平线吞噬的夕阳,“不必留车。”
好不容易能见到阿雪,他怎么舍得离开。
晴云得到准话,立刻去安排马车的事。
虞珩熟门熟路的走向主殿。
发现屋内没人,他眼中浮现失望。
屏风和各类陈设不知道在两年中换了几批,却仍旧摆放在他最熟悉的位置。
虞珩犹豫半晌,终究还是顺从内心深处的渴望,走向遮挡拔步床的屏风。
猝不及防的看到坐在铜镜前的人,虞珩眼中尽是恍惚。
“阿雪?”
久违的公主殿下穿着身单薄的绿衣,头上只有朵玉雕的茉莉步摇,珍珠流苏顺着鬓角落在白皙的耳畔,一时之间,竟然让人分不清谁的光芒更莹润。
寡淡又华贵的装扮,放在纪新雪身上出奇的和谐。
哪怕纪新雪没有如昔年那般,特意将剑眉修成柳叶的形状,只是抹去最锋利的部分,也不会让人产生直面女装大佬的惊悚。
虞珩完全没办法克制想要到纪新雪身边的想法。
长平六年,他与纪新雪在奉天分别时,纪新雪便是如现在这般,身着草绿色的长裙,只在头上簪了只茉莉。
纪新雪望着正朝他走来的人,嘴角勾起浅淡的笑意,“你喜欢看我穿女装?”
昨日他出城远迎虞珩的时候,久别重逢的想念虽然真挚,但远远没有此时身不由己的靠近更能挑拨他的心弦。
虞珩若无其事的移开放在纪新雪身上的视线,借着去看妆奁的姿势,无意识的通过铜镜凝视纪新雪,忽然觉得玉和宫比凤翔宫还要窒闷。
“我看你穿女装的时候比较多,会更……”他心不在焉的措词,“亲切。”
第136章
纪新雪的目光陡然凝滞,刚好与铜镜中的倒影对上视线。
碧色玉簪顺着失力的手指跌落,发出清脆的声响,却没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虞珩收拢空荡的掌心,竭力克制……他已经无暇去想,要克制什么。
铜镜中的凤眼一如既往的清澈,稍稍落下的眼尾仿佛透着淡淡的委屈。
他明明很清楚,以纪新雪的性格,不可能无缘无故的示弱。所谓的‘委屈’,十有八九只是他的臆想。
然而面对纪新雪前所未有的‘楚楚可怜’,虞珩却没办法再用理智思考。
他忽然生出,此时此刻,无论他对纪新雪说多过分的话,做多过分的事,纪新雪都不会计较的错觉。
隐约察觉到铜镜中的目光正向令他全然陌生的感觉转变,纪新雪下意识的放缓呼吸节奏,眼底深处逐渐浮现不自知的纵容。
可惜对于已经习惯为心底关押的野兽捆绑枷锁的虞珩来说,‘克制’二字,早就深刻在骨,如同呼吸般自然。
反而是身体的抱恙,更容易从严防死守中找到突破口。
忽然响起的闷咳,毫无预兆的打破屋内蓄势待发的暧昧,令纪新雪立刻从诡异的期待中清醒,心中只剩下越来越清晰的心疼。
在他的印象中,虞珩即使风寒,也从未咳的如此频繁。
纪新雪大步去屏风的另一侧寻润肺止咳的茶水,语气难掩抱怨,“你是不是因为阿耶有太多的事要问,偷偷服用超过定数的止咳药丸?”
他昨日已经从朱太医口中得知,快速止咳的药丸不能多吃。
否则会加重身体负担,导致伤势难以好转,甚至加重。
“没事……”虞珩忽然止住摇头的动作。
他抬眼看向屏风外的暗影,从荷包中拿出两颗以油纸包裹的药丸放入袖袋,若无其事的道,“陛下所问皆是北疆要事,不能耽误。”
纪新雪满脸不赞同的回到虞珩面前,北疆重要,虞珩的身体同样重要。
哪怕只能边咳嗽边说正事,耽误些时间,也不该强行用药保持状态。
他将茶水递给虞珩,顺手拿起虞珩腰间的荷包查看。
一、二……?
上午会诊时,他亲眼看着朱太医给虞珩六粒包裹在油纸内的药丸。
“只剩下两粒?”纪新雪脸上浮现怒意,质问道,“朱太医说你每日只能吃两粒止咳药,你竟然吃了双倍,还与我说没事?”
虞珩饮尽带着草药特有清香的茶汤,感受到唇齿间与味道诡异的汤药截然不同的甘甜,左侧脸颊忽然出现几不可见的小梨涡。
面对‘骂不还口’还附送笑容的虞珩,纪新雪顿时心软的一塌糊涂。
若非身体不舒服,虞珩绝不会在明知道过渡用药对健康无益的情况下,仍旧不听太医的嘱咐。
虞珩已经因为在战场留下的暗伤吃了许多苦头,他怎么可能忍心再为此责怪虞珩?
伤员需要的是照顾和体贴,不是埋怨和指责。
纪新雪将手心的两粒药丸放回荷包,没还给虞珩而是系在自己腰间。
“今后的止咳药丸都放在我这里,你难受的时候就与我说,不许让朱太医另外给你配药。”
除了吃药,茶汤、熏香……甚至闲聊分散注意力都能止咳。
绝不能让虞珩养成吃药止咳的习惯,给身体造成更大的负担。
虞珩的目光始终落在荷包上,语气忽然变得沉闷,“我最近咳的勤,你若是烦……”
“不会!”纪新雪立刻打断虞珩没说完的话。
门外忽然响起彩石的声音,“朱太医来为郡王针灸,正在花厅等候。”
纪新雪本想让朱太医直接来寝殿给虞珩针灸。
他男扮女装在外行走十八年,从长平六年开始,更是在外留下数不尽的画卷,完全不介意任何人看到他女装的模样。
虞珩却以身上还有别处伤口,怕吓到纪新雪为理由,执意去东厢房针灸。
纪新雪愣住,思绪忽然飘远。
在北疆战场,戍边卫国留下的功勋痕迹……
想象力过于丰富令纪新雪忽然脸色大变。
他僵硬的坐在软塌处,闷声道,“等你针灸结束,我们再用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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