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狐狸菌
“还有,本尊如今只是一条黑蛟,此去云境前途未知,吉凶未卜。阿霜,你愿不愿意与我一同面对?”
“我愿意。”
魔尊大人笑眯眯地望着通情达理的自家道侣,将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话往深处藏了藏。
若重铸元神只需三五年,孽海怎会轻易大乱起来?若死在云境真的只需重铸元神这样简单,自己一开始又怎会犹豫退却?
他要是个合格的孽海魔尊,就不该生出这样多余的情义来,摇摆不定,优柔寡断,最后还决意要以身犯险前去云境。
可惜,从头至尾,它都只是那条生长在云外仙境,住在桃花潭里的单纯小蛟罢了。
正如当年奋不顾身救了桑景和余临渊,如今,他也非要把那只笨狐狸给带回来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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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山上有诸多禁地,雷域便是其中一处。
侧峰上空常年盘旋着一团墨黑的雷云,不分昼夜地肆虐膨胀,至多能同时劈下四十九道落雷,将山顶的空地劈得焦土遍野,寸草不生。
往常,丹霞每隔数日都会前去镇压一番,但近日却不同。
那雷云一直不曾受到约束,膨胀得几乎要笼罩整个山头。紫黑色的落雷粗/如/儿/臂,密密麻麻,整齐划一地向着某处聚集而去。
那是一根高耸入云的石柱。
粗壮的铁链将九尾狐妖紧紧束缚在石柱上,几乎要将那纤细的身影勒断,银白发梢焦枯地打着卷儿,浑身上下都是灼伤的痕迹,像是白纸上的斑驳污渍。
每一道雷霆落下的时候,那身影都会痉挛一下,如落叶般簌簌颤抖起来。痛苦的闷哼声被巨响掩盖,就好像这被人刻意掩藏起来的酷刑。
无休止的雷劫折磨忽然停了下来。
丹霞缓步迈入雷域,那些落雷像是遇见了极为惧怕的东西,恭顺地退了开去。
他站在石柱跟前,微微抬头,打量着形容狼狈的狐逍遥,问道:“本君听说,你叫令狐遥?”
狐逍遥听见动静,稍稍睁开一点眼睛,啐了他一口。
丹霞立刻后退半步,仿佛怕沾到什么脏东西,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厌恶:“果然是畜生。”
狐逍遥在这鬼地方被关了十数日,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根本懒得计较这种无关痛痒的辱骂,只是半阖着眼,略带讽刺地瞟着他。
丹霞皱起眉来。
这眼神,令他无端地想起了临死前的桑景。
“难怪子渊不惜与孽海妖兽签订契约,也要把你带回星沉山。”他自以为寻到了原因,掐住狐逍遥的下巴,仔细打量起来,“同为九尾狐妖,你俩还真是够像。我说子渊怎么会突然带一只狐妖回来,原来是寻到了他师兄的影子。”
“……”
丹霞忽然轻轻一拂袖,铁链“喀嚓”断了。
狐逍遥一下摔在地上,懵了一会儿,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丹霞抓着头发提了起来。
眼前的仙君轻笑着,眸中流转着某种他自己也不知晓的扭曲恶意,宛如流淌的毒液,低声问道:“他把你当作影子,你恨吗?”
是不是影子,没有谁比狐逍遥更清楚。
但色狐狸想了想,实在不想再被扔回去挨雷劈了,决定顺着他说:“嗯。”
“那你去杀了他,本君放你自由。”
第84章
“行。”狐逍遥答应得很痛快,“但我伤得这么重,恐怕杀不了他。”
“子渊如今灵力被封,形同凡人,正是下手的好时机。”丹霞循循善诱道,“十日之后,他会回星沉山一趟,到时你在山脚下埋伏,便能轻易得手。”
这次狐逍遥没有立即开口,只这么定定地看着丹霞,眼中的无所谓逐渐褪去,带上了几分探究。
“你看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觉得妖兽都是傻子?”
狐逍遥此时的模样并不好看,银白的长发被落雷灼焦得像狗啃过,脸颊上还有一道黑褐色的血痂,但那双眸子里透出来的凶狠与轻蔑,混杂着妖兽与生俱来的不驯野性,依然显现出了惊心动魄的美貌。
丹霞被瞧得一惊,竟本能地想松开他往后退。
狐逍遥反客为主,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发了狠地使劲一拽,迫使他与自己平视:“你是不是觉得,孽海魔物早晚都是剑下亡魂,所以根本懒得去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只会以己度人?”
“什——”
“我们孽海出来的呢,从来只贪图眼前一乐,不会去想长久之事。不过为一时风流快活罢了,你说他不是真心,难道我便是?可笑!你来本狐跟前挑拨离间、卖弄是非,教唆我去恨他杀他,我看不是把妖兽当成了傻子,是因为你自己嫉妒,你因爱生恨,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还要以己度人——”
丹霞终于反应过来,勃然大怒,两袖“呼”地灌满了风,浩荡的灵力刹那间喷薄而出。
狐逍遥挨了这一下,顿时如断了线风筝般飞出去,轰然撞上石柱,喷出一口血,昏死过去。
丹霞踉跄着重新站起来,气息紊乱,向来端庄的发髻歪在一旁,碎发零星散落在眼前,颇有些气急败坏。
同时杀意已起,浓重得再也等不下去。
他提着剑,缓步走向昏迷在地的那道人影,锋利的剑尖在脖颈附近比划一阵,忽然向上移了两分,再狠狠一道划下。
狰狞的剑伤赫然落在脸颊上,豁开一道口子,汩汩地涌出鲜血来。
“若不是那碍事的灵兽契约……哼!岂容你再活下去!”
丹霞收起剑,重新在狐逍遥身上加固了一遍禁制,彻底断绝了他借助契约和余临渊联系的可能,这才把人拖起来,朝山牢走去,身后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长长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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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域的落雷停歇之际,望舒仙君似乎有些心神不宁,频频朝窗外望去,还失手打碎了一个茶盏。
牧逐流收拾干净瓷片,重新为他倒好了茶,道:“仙君可是在等君上?”
“等他做什么?”余临渊嗤笑道,“发生在本君身上的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云深向来三缄其口,翻来覆去讲的都是些没用的废话。”
“……”这话说不得也听不得,牧逐流干脆眼观鼻鼻观心,岔开去道,“再过一刻钟就该喝药了,我去拿两碟果脯来。”
“站住。”余临渊慢悠悠地喝住他,起身将门关住,指了指椅子,“坐。”
牧逐流僵硬了一瞬,然后顺从地坐了回去。
他不明白,一个灵力被封的仙君,为何还能给自己如此大的压迫感,甚至紧张得掌心都开始冒汗。
“说说,云深让我服用的红色药丸,究竟有何作用?”
“回仙君,是平心静气、助眠安神……”
余临渊轻笑一声,打断道:“那么这两日,你言辞多有试探,又在试探本君什么?”
“什么……”
“还有本君的契约灵兽被藏去了哪里?你们莫不是以为,灵力被封,本君就发觉不了这道契约了?”
接二连三没有停顿的质问,将牧逐流打了个措手不及。他终于感到不安起来,反问道:“仙君这是何意?”
“这话该由本君问你。”余临渊端起茶润了润喉,目光在他脸上轻轻一拂,“你又是何意?几次三番试探本君,若说没有目的,未免太牵强。”
“我——”
“可是你的目的并不重要。”余临渊眉眼含着浅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反倒一片霜寒,“重要的是,你是否愿意替本君解惑?”
牧逐流已汗流浃背,心中正飞快地盘算着什么。
须臾,他艰涩地开口道:“我确实有所求,但前提是,仙君对丹霞起了疑心,否则我、我说都什么没用。君上做的事实在……纵然是我也看不下去了。”
他很好地扮演起了一个被良心折磨的仙仆形象,畏畏缩缩吞吞吐吐,却并不把话讲明白,末了只道:“仙君的一位好友对此知之甚多,如今就被软禁在夜明山上。改日出门游玩,我会寻机会为仙君引见,到时仙君可以向他问清来龙去脉。”
余临渊点点头,挥手让他出去了,甚至没有过问那个所谓的目的。他轻晃了晃杯底剩余的一点茶水,兀自冷笑起来。
无论牧逐流想要什么,左右都逃不过夜明山上的东西。此劫过后,待自己取回灵力,夜明山这地方就该不复存在了。
当年那些妄图干涉他们师兄弟二人的仙君尚且神魂俱散,而今那个企图掌控自己的人,下场只会更加凄惨。
三日后。
牧逐流果然有些能耐,瞒过丹霞,弄走了看守,偷偷将他带去了明心仙君被软禁的地方。明心仙君看起来消瘦了许多,目光呆滞地坐在院子里,手里拧着一根草茎。
余临渊打量片刻,皱起眉,扭头问牧逐流:“本君怎么会跟一个傻子做朋友?”
“……”牧逐流擦擦额角的汗,解释道,“明心是云境里唯一的医仙,之前仙君旧疾发作,都是他在替仙君治病……这会儿,呃,也许是困了。”
“原来如此。”
牧逐流松了口气。就算看守此时不在,直接走正门还是太嚣张了,他准备丢块石头进去,把明心引过来。忽然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白衣飘起,几乎要与白色矮墙融为一体。
他差点心脏骤停。
外人瞧着优雅矜贵的望舒仙君,居然、居然直接翻墙跳了过去。虽然墙是不高,但这举动实在是粗鲁不堪、有失体统,而且……不像个仙君。
院墙内,余临渊已经稳稳落地,回身冲他道:“愣着做甚?”
“啊?哦、哦,就来……”牧逐流赶紧跟着吭哧吭哧翻墙过去,翻完又愣住了。余临渊被封了灵力,自己又没被封!为什么要像个凡人一样爬墙???
余临渊才不管他在想什么,径直走到明心仙君身边,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试探着唤道:“明心?”
明心懒洋洋地回过头,在看清来人后,手里的草茎掉在了地上。
他眼中残留的些许倦怠呆滞一扫而空,猛地蹦起来,抓住余临渊的袖子就开始声泪俱下,胡乱又快速地念叨起来,聒噪得像一只趴在树上的夏蝉。
余临渊不得不提醒道:“慢点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当然多少还是记得一点的,如果明心真的在胡说八道,他回头就把牧逐流揭发给丹霞。
“都是我,都是我一时大意,把残魂交给了丹霞,怪我,都怪我!你的旧疾一直发作,也全是因为丹霞利用残魂在暗中捣鬼!”明心呜呜咽咽道,“他把我抓到这里来,还嘲笑我是庸医,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说着还往余临渊袖子上狠狠擤了一把鼻涕。
余临渊:“……”
他能把这个“友人”一脚踢开吗?
好在明心情绪平复下来后,还算有条理地将他失去记忆的过程讲述了一遍,其中提到的不少细节,也都能对得上。
明心说罢,又絮絮叨叨地叮嘱道:“那枚红色的小药丸,你可千万要提防着!丹霞压根没安好心,那东西会混淆你的记忆!唉,之前我三天两头去星沉山给你看病,居然什么都没瞧出来,怪我,都怪我,我当不起医仙这名头……”
“我知道了,你也莫再自责。”余临渊不擅长安慰人,又不想见他纠结在这一点上哭哭啼啼个没完,便适时地转移话题,抛出了一个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既然是丹霞亲自前去星沉山捉的人,那么本君的道侣呢?是逃出去了么?”
明心:“?”
明心悚然:“你几时有的道侣?!哎呀这可不得了,丹霞知道不得疯了,你你你……这么大的事怎能连我都瞒?!”
“唔,那也许还不是道侣……暂时只是契约灵兽。”余临渊垂眸,眼底终于掀起了一丝温柔的波澜,轻笑道,“应当是一只还在吃奶的小狐妖。”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