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追鹿
“可是姐姐你听说过吗?”那个起先开始说话的宫女声音中带着哭腔,“说不准我们都要去给圣上陪葬,我刚进宫一年,不想去陪葬呀。”
两人说话的声音被湮没于风雪之中,只余下残缺的只言片语落在那狸奴的耳中。
雪白的狸奴一双琉璃眼中仍满是平静与淡漠,舔了舔抬起的前爪,倏地弓起身,消失在了一片白茫茫之中。
寝殿中地龙烧得很旺,温暖如春。额上点着一抹红的女子正坐在龙榻边,手中端着一只花纹繁琐的瓷碗,垂眸柔声道:“陛下,该喝药了。”
年轻的天子面色发暗,微微睁开眼,还未说话,便听见门口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听闻陛下今儿醒了,咱家心系着陛下龙体康健,如何不能让咱家进去?”
洪文帝眉心动了下,低哑着声音道:“宣儿,是谁?”
宣贵妃美目中掠过一丝惊慌,半晌才道:“臣妾听着兴许是福公公。”
“朕也许久未曾见过他……”洪文帝的神色倏然明亮了几分,“他如今年岁也大了,身子可还好么?让他进来吧。”
宣贵妃眉心轻蹙:“可……”
洪文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声音温柔:“怎么了?”
他有些吃力地抬起手要去抚她额上的花钿,半路却因为没了力气而垂了下去,继而沉闷地咳喘了起来。
“无妨……”宣贵妃唇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个有些牵强的笑,“既然陛下想见他,那臣妾喊他进来便是。”
她说着将手中的药碗放在一边的矮柜上,拢了衣袖起身,去将福玉泽带了进来。
老太监一脸横肉,看上去气色却比龙榻上的帝王好了不少,笑着向洪文帝行了一礼:“听闻今日陛下身体大好,咱家这是来恭喜陛下的。”
洪文帝虚弱地笑了下:“借福公公吉言,朕今日确实觉得身子舒服了不少,过了这个冬便有望痊愈吧。”
福玉泽的眸中闪过一道不易被察觉的阴毒之意,继而若无其事地瞥向一边矮柜上放着的药碗:“今儿陛下的药怎的还未喝?”
宣贵妃咬着唇,轻声道:“方才正要侍候着陛下喝药,却不想福公公忽然来了,这才耽搁了。”
“这可耽搁不得……”福玉泽眯起他那双狭小的眼睛,“不若眼下便将药侍候着陛下喝了,你也了份心思。”
宣贵妃涂了丹蔻的手指蓦地揪紧了衣摆,继而慢慢松开,留下一片衣料的褶皱。
“这汤药已经凉了……”宣贵妃看向洪文帝,声音中似乎带着恳求,“待臣妾拿去御膳房再热一下……再热一下拿回来给陛下,好吗?”
洪文帝的目光柔和:“都听你的。”
宣贵妃如获大赦,一改先前的优雅沉静,猛地端起药碗便要离开,却听福玉泽阴阳道:“宣贵妃为何这么在乎汤药的冷热?”
宣贵妃鼻尖上慢慢覆上一层冷汗,眼睫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到底没说出口。
福玉泽捋着手中的拂尘,慢慢踱到她面前:“陛下的病可耽搁不得,若是耽搁了,你付得起责任吗?”
洪文帝撑着身子坐起来,犹疑不定地看着起了争执的两人。
“福公公,本宫……”
宣贵妃微微阖眼,面上似有痛苦的神色。可福玉泽似乎无视了她的纠结与犹豫,冷笑一声,径直从她手中夺走了汤药的碗。
“你这是……”
洪文帝刚开口,便被福玉泽打断了。
“陛下,将药喝了。”
福玉泽的额上隐隐有青筋跳动,面色狰狞可怖,似乎手中端着的并非药碗,而是一个烫手山芋。
洪文帝蹙眉:“谁许你这样和朕说话?”
“谁许我?”
福玉泽阴恻恻地笑了下:“往后你便知道谁许我了。”
洪文帝瞪大了眼睛:“你放肆!”
可老太监却全然不管这末路帝王的怒火,直接箍着洪文帝的下巴将盛着药汤的碗抵在他的唇边,竟是要硬生生把药给他灌下去!
似乎心中那凌虐他人的快感再次作祟,让他变得格外兴奋起来,甚至呼吸也渐渐急促,脑中已然想象出这年轻皇帝如何苦苦哀求自己放过他,又是如何痛哭流涕恳请自己不要杀了他。
做了太多年的宫奴,纵然成了手握重拳的大内太监,但他福玉泽到底是个伺候人的下人,连家中那个酸儒兄弟都能对他颐指气使——
可马上这一切屈辱都要不复存在了。
待扶持着傀儡储君上台,待乌斯人攻入燕都,他便摇身一变成了开国功勋,再也没人能拿着那二两被割的肉说事!
福玉泽眼中是赤/果果的欲/望,手中药碗正欲向前倾斜,手腕上却忽地一阵剧痛。
他痛苦地哀嚎一声,有些不可置信地低头望向那本该孱弱的帝王,却发现洪文帝眉眼间的苍白和脆弱一扫而空。
方才的剧痛是被人狠狠地扣住了手腕拧了下,像是要分筋错节开他的腕骨一般,那药碗直接从手中落下,倒扣在了锦被上,氤氲开一片污浊。
那人微微挑眉,属于「洪文帝」的优柔寡断尽数消失,只余下一片冰冷。
而与此同时,一道声音从帷帐后响起:“鄙人为福公公准备的这份厚礼,福公公可还满意?”
江懿从帷帐后转了出来,面上带着几分讥诮的笑,看向那跌坐在地满脸惊诧的老太监。
福玉泽的身体颤抖着,嘴巴大张,直勾勾地看着江懿:“你不是,不是……”
“我不是被禁足府中,郁郁寡欢?”
江懿嗤笑一声,靠在龙榻边,语气轻松:“不比福公公谋划多年,只从陛下身边死士十人中寻了个与圣上身形最相仿的乔装几个月,属实算得上粗糙,还请见谅。”
“你都知道?”
福玉泽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扭曲不堪,似乎不敢相信般喃喃道:“你一直都知道,但在这里看我,看着我……”
江懿打断他,声音慵懒:“嗯,是啊,看着你跳梁小丑一样拙劣地演戏,实际上对你们的计划了如指掌,这样说你可明白了?”
他清楚地知道这个老太监最在乎什么,也能轻而易举的用几句话便戳中他的痛点。
福玉泽果然瞠目欲裂,连撑在地上的双手都猛地颤抖起来。他倏然回头,想抓住跌坐在地上的宣贵妃夺门而逃,却被人拦住了。
那个假皇帝一言不发地挡在门口,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柄短匕,正正对着福玉泽的心口。
“带宣贵妃走……”江懿轻声道,“陛下身上中的毒没解,要活的。”
「洪文帝」点了下头,探手便向宣贵妃抓去。福玉泽想将他拦下,肩上却蓦地一痛。
他猛地回头,就见那自己一直瞧不起的年轻丞相正牢牢扳着他的肩,唇边多了一抹冰冷的笑。
“不,不……”
如果宣贵妃落进他们手中,那一切就真的全完了。
福玉泽拼尽全力向前扑去,分明像是能抓住宣贵妃的衣角,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片质地华贵的布料从指间滑过。
他眼睁睁地看着希望破灭,听见身后那人道:“福公公,眼下你感觉如何?”
江懿眯着眼看那肉虫一样趴在地上的老太监,心中那股郁结已久的恶气终于消散了些许。
谁料福玉泽似乎知道败局已定,不管不顾地从他那拂尘柄中拔出了一柄短剑。
江懿挑眉,长刀出鞘,与那柄短剑相撞。
福玉泽面色狰狞而扭曲,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要将那短剑扎进江懿的胸口,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突破长刀的阻拦。
江懿倏然震了下刀柄,福玉泽只觉得虎口撕裂般地麻痛起来,短剑从手中落在地上。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摔了个眼冒金星,待回过神来,脖颈上已然贴上了一抹冰凉。
他终于崩溃了,再也没有先前作为大太监的从容与傲气,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声音尖锐:“别杀我,别杀我,求你,求求你!”
江懿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他,慢条斯理道:“当年你杀梅晏然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求你放过她的吗?”
福玉泽身子颤了下:“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
江懿忽地敛了眉眼间的冷意,露出一个称得上「温柔」的笑:“我知道的事多着呢。”
“我,我也是被逼的!”
福玉泽被自己的唾液呛得咳嗽起来,哆嗦着手去抓江懿的衣摆:“丞相……江丞相,江大人,那是我鬼迷心窍,是被那妖妃蛊惑的,并非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继而是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江懿径直踩住他的手,轻声道:“哦?被逼的?”
“那我倒要问问你,当时你对我学生动私刑的时候,也是被逼的吗?”
作者有话说:
狗子只有老师能揍.jpg;
浅浅记录了下大家点的番外,正文完结前依旧支持评论区自助点餐——
520快乐……啾咪啾咪
第148章
福玉泽听着他一件件将往事翻出来,渗出的冷汗已然将后背的衣服都浸湿了。
“福公公,怎么不说话了?”
江懿的声音梦魇般萦绕在他耳侧,像是一条挣不开的绳索般套在他的脖颈上慢慢收束,带着浓稠的窒息感扑面而来,让他情不自禁地张大了嘴吃力地喘着气,似乎下一秒就要将他活活勒死一样。
他忽地想起不久前经手的一个囚犯,那人满是仇恨的眼——
你会遭报应的。
福玉泽倏然从回忆中抽离出来,身子痉挛着想离开江懿,却忘了一只手还被人踩在脚下,痛得他又尖着嗓子哭嚎了一声。
“你勾结外贼,妄图仿制大燕的《河海图制》,甚至不惜因此杀了十五王妃……”江懿轻声道,“先前做这些事的时候怎么不怕,反倒是现在开始害怕了?”
“我没,没……”福玉泽的嘴唇颤抖着,分明那人根本没对他做什么,他却已然被吓得开始说起了胡话,“不是我做的,都是那妖妃逼我的,都是她——”
江懿饶有兴味地陪他继续说这些车轱辘话:“嗯?那对我学生和其他犯人动私刑呢?也是她要求的?”
福玉泽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便听那年轻的丞相似乎轻笑了一声:“隔了太久我都忘了,福公公当时伤的是我学生哪只手?”
“我,我……”
「铮」地一道嗡鸣在耳畔响起,让他下意识地闭上眼,以为江懿要砍了他的手。
可等了半晌却仍未察觉到疼痛,胆战心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的左手仍完好无损地被那人踩在脚底下。
“以为我会砍了你的手?”
江懿嗤笑一声:“那我岂不是与你没有半分区别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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