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追鹿
“江大人!”
炊事班班长大惊:“这夜黑雪滑又天寒地冻的,怎好让您出去找?若是碰见乌斯人再出个什么好歹,属下该如何与老将军交代?”
“我没那么娇贵,”江懿温和道,“别围在这儿了,找些东西将这洞挡上凑合一晚上,明日再好好修缮猪圈。”
炊事班班长应了,把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兵都赶了去。
刚刚那挨训的新兵声音似乎多了几分委屈,低声道:“谢谢江大人。”
“下次可要小心,”江懿道,“这件事本就是你错了,待晚上去给你们班长好好认个错。军营里不许顶撞上级,你班长待你还是不错的,若是换了个喜欢计较的人怕是现在就让你去吃板子了。”
那新兵吸了吸鼻子,刚要再说什么,便看见眼前的人拢了袖袍,飘然离去。
丞相是陇西军营中的所有兵都信服的人。
人家堂堂一个丞相不搞特殊,和他们一群糙汉同吃同住,能文会武,温和可亲,没有那些官老爷的架子,平素无论他们有什么问题都会帮忙解答,眼下还给自己台阶解了围。
他盯着那人的背影发愣了半晌,才被班长一嗓子喊回了魂儿:“站着不动看西洋景呢?”
新兵倏然回过神,脸上微烫,这才将目光从那道已然消失的背影上移了回来,规规矩矩地站在班长面前:“班长,我错了。”
班长冷哼一声,用手中的锅铲柄敲了下他的头:“知道错了?知道错了就滚去洗碗,今天全营的碗都被你包了!”
***
晚饭过后,陇西刮起了风。
不知是风带来了雪,还是下雪时总会刮起狂风,天地之间飘起了薄薄的雪粒,小冰碴似的撞在人脸颊上。
江懿披了件大氅,带了一队轻骑从军营出发,预备着去找那几只私自出逃的猪。
有一点班长说得没错。
若这几只猪真的丢了,那过年的时候军营伙食势必会比往年差不少。
苦了谁也不能苦着三军将士,刀剑里拼着命忙活了一年,怎么也得吃顿好的。
江懿骑着马微微眯眼,让那小冰碴似的雪粒闹得有些不舒服,心中思索着若找不到猪该怎么办。
已经是靠近年关的日子了,离得近的镇子上还会有猪仔卖吗?
他正想着心事,忽地听前面有士兵高呼一声:“江大人!前头好像有活物!”
旷野中一片寂寥,唯独苍茫大地被细雪染做灰白色,靛蓝的夜空中偶尔划过一道鸟声的啾鸣,除此之外整个林子里便只剩他们骑马走过的“哒哒”声。
所以其他的声音便显得格外刺耳。
那说话的士兵又仔细地侧耳听了半晌,笃定道:“江大人,确实有活物的声音,似乎是拖着身子在地上摩擦着,是那头母猪受伤了吗?”
分明一起私奔的还有两只公猪,可眼前的士兵明摆着只紧张那只母猪。
江懿一双眼中一直带着股似笑非笑的意思:“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那士兵年龄不大,显然不愿意放过这个在丞相面前卖弄的机会:“江大人,属下自幼生活在村落中,对这些动物蹭过灌木树干的声音了如指掌,不信您再听——”
江懿依他所言勒住缰绳,静静驻马聆听。
这处树林的叶子早掉光了,只剩光秃秃的树干笔直地插在雪地中,似乎将死之人倔强的枯手不甘心地破土而出。灌木也少得可怜,都只剩素净的枝干挤挤挨挨在一起,倒是让人很好看清这灌木与灌木之间有没有藏着东西。
他确实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像什么小兽在刨雪似的。
“去找吧。”
江懿率先骑着马向树林深处走去:“注意身边的响动,万一遇见乌斯人记得打信号,不得分开太远,你们可记住了?”
其余十来人纷纷点头,驱策着马散开在树林中找猪去了。
风雪愈发大了起来,先前盐似的雪粒变作鹅毛大小,在人肩上落下一层素白,下半部分慢慢融化掉又被冻住结了冰,上半部分则还是纯净的白。
江懿正向那灌木阴影中挨个儿看去,却听见不远处隐隐有骚动。
敌袭吗?
他眉眼间骤然一冷,夹了下马肚子便往喧嚣处而去,却见三四个兵围着一棵树不知在说些什么。
“找着猪了吗?”江懿微微提高了声音,“在这儿做什么呢?”
那些兵听见他来了便散开,七嘴八舌道:“江大人,这儿有个孩子!”
“孩子?”
江懿蹙眉,有些不解地顺着几人指着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那树干下蜷缩着一个单薄的身子,正在寒风中瑟瑟发着抖。
那树干下头应当是被雨水腐蚀出了一个浅洞,眼下却恰好让这孩子将自己的半个身子塞进去,勉强避一下这突如其来的风雪。
江懿裹紧了身上的大氅,长袖在空中乱舞,没被束上冠的发丝在脸颊纷飞,翻身下马,向前走了几步。
兴许是众人的议论声将那孩子从昏沉中唤醒,他的身子动了动,将头从树洞中抬出来了几分。
“江大人小心,”其中一个燕兵道,“恐怕有诈。”
江懿轻咳一声,试着叫那孩子:“你醒着吗?”
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对方的身子又动了动,终于把整个脑袋露了出来。
众人这才发现那孩子身上套着件宽大的衣服,却十分单薄,与其说是衣服,不如叫它破麻袋。脚上只有一只张了大嘴的鞋,另一只不知丢去了何处,脚面上正结着丑陋的冻疮。
是个半大的少年,应当有个十四五岁的光景,面色苍白,唇冻得发紫,唯独一双深邃的黑眸还算亮。
江懿见他愿意理旁人,又向前靠了靠,温和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家中大人在何处?”
少年动了动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江懿见状,向他伸出手来:“如何?你眼下还能站起来吗?”
不知是他的动作还是说的话触动了少年紧绷的神经,方才看着半死不活的人忽地抬手,把江懿伸向他的手拍开。
江懿怔愣片刻,手背上慢慢浮起一道红痕。
“江大人,属下便说这人看着有问题。”
一边的燕兵看着他挨了那不知好歹的小东西一把,腰间的长刀便出了鞘:“待属下......”
“胡闹什么?”
江懿轻叱了他一句:“还不知是不是附近村落住民丢的孩子,你如今伤了他,万一哪日找着了孩子的父母,该如何给人家交代?”
他说完后复又将手伸向那少年,声音柔和:“我不是坏人,你别怕,还能动吗?”
少年一双黑眸一眨不眨地锁在他的脸上,似乎将他里里外外视察了个遍,继而又往外挪动了下身子。
这时他们才发现原来少年那只没穿鞋的脚正卡在一处石缝间。
最好不是与那石头冻在了一处。
“江大人,眼下风雪愈发大了起来,若是将这孩子独自留在这里,怕是撑不过明日就不行了。”
轻骑队长前些年刚得了个孩子,越看眼前这可怜人心里越难过,忍不住道:“不若......”
“我也有这个想法。”
江懿轻声道:“只是还要问他同不同意。”
他抬眸,正正与少年的目光撞上,无端想起受了伤的小狼崽。
“小孩,听得到我说话么?”江懿唇角微翘,露出一个好看的笑来,“愿意和我回去吗?给你一处新家,这样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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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he的if线来啦~
设定里没有任何反派,狗子就是个因为父母双亡被丢出来的小可怜,没有蛊虫也不是卧底单纯一只遗弃の幼犬,也没有关雁归搅混水:P
总觉得这样发番外是不是太长了啊TT
一章6000阅读体验又似乎不是很好我恐怕也不能日更6000几天orz
所以要怎样嘛,摊手手.jpg
第162章 定风波【2】
大抵十几日前,裴向云还是个有家的孩子。
他父亲虽是汉人,却有一手妙手回春的医术,不少乌斯人慕名前来找他问诊,是以收入还不错,够得上两人每日的吃穿用度。
可新君主——也就是他同母异父的兄长,却实打实地憎恨所有汉人。
他刚登基便颁布新的法令,直言凡所在乌斯城池内的汉人不可与乌斯人同吃同住,更不可以有工坊或商铺招用汉人。
拥护君主思想的极端乌斯人深夜提着刀枪棍棒来将他家那间小医馆砸了,数九寒冬中父亲不得不带着他流落街头,只能靠捡食人家扔掉不要的果皮残羹果腹。
父亲当年是个文人,眼下处境竟如此屈辱,登时悲愤交加,在深夜发了高热。裴向云背着他敲各家的门,试图讨一杯热水喝。可那些平素曾被父亲治过病的人却生怕牵连自身,避之唯恐不及。
最后父亲死在了一片大雪中,裴向云甚至没有时间安葬他,便被人直接赶了出来。
他不知在这茫茫夜雪中走了多久,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勉强找到这处能稍微避避风的浅洞,想着若挺得过去明日便好好活着,若挺不过去......
那便死了吧。
反正在这世间他已没有亲人,更没有牵挂可言,从记事起的这十来年中,父亲一直教他怀着善意待人,可他却偏生没感受到来自旁人的半分善意。
分明不是自己和父亲的错,那高坐王位上的人分明与自己流着一半同样的血,又为何非要这样待自己,待其他在乌斯城中讨生活的汉人呢?
裴向云揣着无数的不解与疲惫,终于熬不住,闭上眼缓缓陷入不知是昏迷还是沉睡之中。待听见骚动声再睁眼,面前却忽地多了几个围着自己看的人。
纵然眼下他的身体冻得僵硬,甚至连动动手指都不行,却仍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人。
万一対方有伤害他的意图,他会用尽最后的力气和他们同归于尽。
可出乎裴向云意料,那个看上去文文弱弱的人却向他靠来,语调温柔地同他说了什么话。
说的是什么?
裴向云身子下意识地前倾,试图听清那人说的话,却仍听不明白。
那人眉眼精致,一双好看的眸子映着雪色,没有从前生活在村落中时旁人的鄙夷与蔑视。
他不由自主地想与対方亲近,可在那人伸过来手时却条件反射地打了他手背一下。
那只手有些瘦,指骨微微凸出来,手背上隐隐有淡青色的血管露出,眼下却因为他的一巴掌显出一块红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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