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垂星露
“小姑娘,怎么又在这里见到你了?”带着点微末笑意的清雅声音自身后响起, 眉眼间书卷气极重的书生温温柔柔地扶着姜迟的后腰,见人站稳了便极绅士地松开了手, “走路要仔细呀。”
姜迟回过头见着那张苍白却不失温柔的面容, 一时间愣了愣。
怎么觉得, 有点眼熟呢?
“这么看着我干嘛?小姑娘, 我们认识吗?”男人似乎觉得好笑,同姜迟在云家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这带着缀金镜链的男人眉眼温软,光是瞧着就叫人不自觉生出好感。
姜迟认真思考了一下,确认自己没有在哪里见过男人,老实地摇摇头。
又想着男人刚才扶了自己一把,让他免去了摔跤的苦头,又主动伸手捉过男人一只冰凉的手掌,在上面很认真地写了谢谢二字。
姜迟指尖纤纤,蹭在掌心真是叫死人也要心热起来了。
“原来是不方便。”男人极有教养,绝不当面叫人小哑巴戳人痛处。
他走在姜迟身前,配在长衫上的环带随风高高地扬起:“这么黑的夜,姑娘想去哪里?”
姜迟这个笨蛋是找不到去灵堂的路了,便想叫男人带他去,当即在男人手心里写了“灵堂”。
男人也不多问他这个点去是想做什么,微微一笑说:“那在下就毛遂自荐,做小姐的引路人吧。”
姜迟求之不得,借着一点莹莹的灯火,冲男人弯弯眼睛,以示感谢。
有个人在身边,恐惧瞬间少了一半,姜迟像条小尾巴亦步亦趋地跟在男人身后,还怕男人看不见路,努力把灯笼往前递一点。
男人却突然发出一声叹息。
姜迟疑惑地歪了歪头,用指尖写道:“怎么了?”
“无妨,只是近日里遇到了一点情感上的事,说起来倒是叫人难过。”
男人线条流丽的眼里流露出一丝黯淡,他这样温柔的人,便叫人不忍心让他伤心,姜迟立刻严肃地绷起一张小脸准备听听是何方神圣能叫这样的好人在夤夜里暗自伤神。
“我前几日对一个女孩一见钟情,却暗恨自己无能,无法和她相守一生。”男人慢悠悠地像是在给姜迟讲故事,语调都十分柔和,“只是今时今日,突然知晓她同样爱慕于我,虽然真假难辨,还是叫我心动极了。”
姜迟心想这爱不爱的还有真真假假,你们人类还真是诡计多端。
但是他还是绷着神色,认真听男人倾诉他的爱恋:“只叹我们二人有缘无分,难以相守了。”
看男人的装扮,应该最差也是云家某个混的不错的旁支,兴许是封建的门第偏见叫这两人没有办法在一起,姜迟想了想,认认真真地在男人掌心画字:
“你这样好,有什么是不能成的呢?”
“勇敢一点,兴许就成了。”
封建门第这种东西,设立了不就是用来冲破的吗!姜迟觉得自己正在见证民国时期的唯美爱情。
“你说的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同姜迟对视的时候,叫小狐狸莫名有点后背发毛的感觉,“是我太过软弱了。”
姜迟被那双过于多情的眼眸看得心下一跳,这个距离是不是有点太近了,男人只要稍微低下头,就能亲到小狐狸挺翘的鼻尖。
就在姜迟下意识想要往后退的时候,男人却挺直了腰,唇畔衔着清风明月似的一点朗朗笑意:
“前面便是姑娘要去的地方了,在下不好过去,便就此别过了。”
灵堂对于一些比较忌讳的人来说可能还是过于晦气了。
更何况这还是深夜。
姜迟表示理解,更有点觉得自己刚才无故揣测别人不太好,这不是变得跟那个臭道士一般德行了吗。
他扭过头发现前方果然是闪动着白色光芒的灵堂,回过头刚想道谢,便发现身后的人已经消失了。
嘶……姜迟震撼,这里的人都跑的好快哦。
“怎么还不进来。”沈观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灵堂身边到了姜迟身边,眉目微敛,露出严肃神情,
“你身上,怎么有股奇怪的气味?”
嗯?
姜迟认真嗅了嗅自己的袖间,用狐狸敏锐的鼻子也只是堪堪捕捉到一点纸钱燎烧过的香火味,他便无辜地摇摇头:“没有呀。”
沈观鹤皱眉:“不对劲,你身上香火味很重。”
重是正常的吧。
姜迟白日里也跟着云昭在灵堂呆了一天,沾染上香火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可是沈观鹤眉头皱得更紧:“不对劲。”
“哪里不对?”姜迟也被他这神经兮兮的态度弄得迷茫了,想了想自己也没遇到什么灵异事件吧。
看沈观鹤一脸想不透的表情,姜迟认真想了想,把刚才有个好心人给自己带路的事同他说了。
“是吗?”沈观鹤陷在奇怪的迷思里,听了这话便抬起脸,认真地打量了姜迟一眼道,“总之,这云家一定有古怪,陌生的人你尽量还是不要理会。”
姜迟这句话早就听得耳朵起茧,转移了话题,迫不及待地拉着沈观鹤往灵堂里走:“你叫我过来是做什么?你是有什么发现吗?”
按理来说,停灵的日子里,是需得有孝子贤孙在灵堂守夜,没有后代,也得招人守着,顺带哭嚎几声,把仪式做全了,方不落了旁人一个云家人兄弟阋墙的口舌。
只是今夜灵堂空空荡荡的,除了一口空棺,牌位前的白烛在夜风中飘摇着拉长,似细长而扭曲的人影。
蒲团上也光洁得像是从来没有人在上面跪过。
想来也是,云思齐的尸体都不见了,再守着也不过是花把势,毫无用处。
这也方便了沈观鹤和姜迟今夜的行动。
沈观鹤叹了一口气道:“云家人表面上叫人尽心寻找尸体,实际上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云家人似乎并不着急云思齐尸体的下落,反而想明日一早便把空棺下葬了。”
这很不对劲。
“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寻尸阵法出了问题,可是我仔细检查之后才发现是有人故意破坏了法阵。”
“他们根本不想找到尸体。”
不在乎尸体的下落,不在乎是不是被什么怪盗偷走了,甚至也不在乎可能会腐烂在家宅中的某一个角落。
这么多的猜测最后只能归结为一个缘由。
就是,“他们知道云思齐尸体的下落。”
姜迟和沈观鹤异口同声。
沈观鹤的眼神里露出一丝惊诧。
姜迟有点不服气,发顶翘起一根呆毛,气势汹汹地顶撞他:“你那是什么眼神,我能推理出来很奇怪吗?”
冷冰冰的道长唇畔露出一丝伪装失败的微笑,他强自一本正经:“并未,你确实是只聪明的狐狸。”
这个弧度……分明是在嘲笑吧!
小狐狸气得伸出爪子要挠他,被人轻轻松松禁锢住两只手腕用拂尘柄一敲高高地架了起来:“果然还是野性难驯。”
姜迟被迫举着两只手,柔软肚腹直接对着男人,嘴上还是不饶人:“有本事你来驯好了。”
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的。
话音刚落,沈观鹤的眼神便出现了变化。
咦,突然可怕起来了。
姜迟哆嗦了下,强自撑着脸:“你,你做出那副表情干什么,又不是真赖上你了。我也不需要有人教我……”
他话没来得及说完。
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姜迟“呜呜”了两声,瞪着这突然发疯的臭道士。
“噤声。”
沈观鹤眉目上似乎都结了层冷然的霜雪。
第133章 宅中(十)
姜迟现在彻底变成了个发不出声的小哑巴。
沈观鹤这个臭道士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 在他唇上轻轻地蹭了一蹭,姜迟便感到唇心一凉再张口就只能发出“啊啊”的叫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这是什么流氓法术啊!
小狐狸睁圆了眼睛, 又可怜又可爱地“嗷嗷”叫着,伸出修剪圆润的手指试图挠这个不讲道理的坏蛋。
沈观鹤仗着自己要比这只笨狐狸大上一圈,轻轻松松地把人捞在怀里:“别动了,小心脚上又痛。”
他不说还好,一开口,姜迟顿时感觉自己脚腕上的痛楚又开始像绵密的针似的扎着他的神经。
本来还在活蹦乱跳的小狐狸瞬间萎靡下来, 失去了灵魂一般软绵绵挂在沈观鹤怀里。
“又疼了?”
沈观鹤向来是个冷淡出尘的性子,除了降妖除魔修炼道法对一概凡间俗事都漠不关心。这回到了云家却难得破了戒,还耐心蹲下身来给姜迟揉了揉发疼的脚腕。
被禁言的小狐狸哼哼唧唧地, 脚腕上的疼痛好不容易消减了下去, 便被沈观鹤单手拎起来往灵堂外走去。
姜迟试图自己下地走路,臭道士轻飘飘落下一句:“别逼我再给你下定身术。”
届时不仅说不了话,到时候连动都动不了了。
混蛋!
小狐狸气得咬牙,却只能乖乖当只软绵绵的漂亮挂件在半空中随风飘摇。
但是,既然约他到灵堂,为什么又走了呢?
沈观鹤好像真的有读心术,透过小狐狸那双澄净的眼睛, 就能看透他在想什么:“我刚刚看过了,里面什么都没有,连那棺材都非常干净, 一点气息都没有留下。”
就是干净才有古怪。
沈观鹤见过云思齐的尸体,云思齐死状怪异, 是被活活放干了全身的血死去, 被发现的时候整具尸身几乎都泡在了血泊里。
就算是后来请了人洁净尸身, 血腥气依旧缭绕在死亡现场久久不绝,甚至连停尸的棺材都泡着令人作呕的阴冷的铁锈味。
可是现在整口棺材都崭新的像是新造的一般,别说尸体不见了,连一丁点的血腥气都没有留下。
偷尸的人想必非常有手段,也刻意隐瞒了尸体的行踪。
“来云家的第一日我便发现了不对,往日的大富之家风水布置上向来主张聚财旺运,再不济也不至于主动犯煞,可是云家四处种满了槐树。”
槐,木鬼也。
是聚阴气招鬼的凶树,一般人家再不在乎风水迷信,也总要避讳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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