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色暮
可主子的感情问题,万万不是他们能插口的。在傅铭抬一抬下巴, 示意他退去之后, 护卫哪怕有再多不解, 也只能放下帘子, 恭恭敬敬回到车前。
……
……
乾郡的郡守姓梁, 名叫梁太初。
几乎是傅铭的车子刚一到城门前,就有梁太初、梁郡守安排的人凑来问:“可是九少爷来了?”
这“九少爷”的说法,也是有讲究的。直接叫王爷,万一认错了人, 不得把傅铭到来的事情宣扬的人尽皆知?叫“少爷”, 则是有个缓冲。即便真找错了,也能用“这只是某富户家的下人,来接游学回来的小公子”来解释。
郡守的巧思落入傅铭耳中, 傅铭通体舒畅。
尤其是在确认了车上人身份之后, 外面的人机灵地提起一个食盒, 说:“还请诸位大哥随我来!郡守大人早早做了准备, 原先还想着自个儿在城门外接王爷呢!只是不知道王爷具体什么时候来,府中又有公务要忙,这才派小的在这儿等着。
“这‘八件礼’,便是我们广安府的特产,先请王爷尝尝。也是巧了,郡守原先吩咐,每过一个时辰就换一盒新的,万万要让王爷吃着最新鲜的广安府佳肴。这盒刚刚换上,王爷就来了。”
护卫们听到这里,也跟着笑了,不轻不重地说了句:“郡守大人却是有心。”一边讲话,一边撩起帘子,果真是把食盒递到车内。
至于眼前这个会不会根本不是郡守府的人,只是一个冒牌货。他给王爷的东西能否食用,里面是不是有毒……在江湖上走得多了,护卫们自忖眼力不俗,这点分辨能力还是有的。再说了,没看里面还坐着三个江湖客吗。
随便把哪一个找出来,分辨一盒点心有没有问题,都轻轻松松。
事实也果真如此。白争流等人听全了那郡守府小厮的全套话,白争流还对“一个时辰换一盒,那原先的去了何处,是否有些浪费”略有惦念,顾邈已经兴致勃勃,说:“傅大哥,咳,白大哥、师兄,你们听说过否?广安府的‘八件礼’,其实是从‘八仙过海’演化过来的八种点心。之前有人提到我家过,配上一壶好茶,滋味也是一绝了。傅大哥,你这儿有什么茶?”
傅铭露出一个隐约的微笑,回答:“贡眉,寿眉……你要哪一种?”
顾邈听得心跳,再度意识到,在傅铭身畔,会有许多自己从前难以接触的好东西。
他还算矜持地咳了一声,说:“傅大哥决定就好。”
这两人其乐融融,另一边,白争流到底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扫兴。他打开食盒盖子,在其中略略一扫,又拿起边缘最不起眼的一块,在鼻下浅嗅。
“该是没什么问题的。”白争流说。
顾邈道:“白大哥就是太仔细了。傅大哥,你要哪一块?”
傅铭微笑一下,纵容地看他,又有意无意往前,把顾邈与白争流隔开。
他随手在食盒里拿了一块,说:“我便要尝尝,究竟是什么点心,让你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不,兴许也没有那么随手。
他拿起的那块点心,模样是一把小剑,正应了八仙过海中吕洞宾的法器。同样,也是顾邈的兵器。
眼看傅铭一口一口将那小剑咬去,顾邈莫名有种自己也被吃干抹净的错觉。尤其是傅铭吃完之后,用拇指在唇上擦过,说:“果真甚是美味。”
“咕嘟。”顾邈咽了一口唾沫,匆匆别开头,耳根却是红的,引来梅映寒关切:“邈邈,可是觉得车内太热?”
顾邈瞳仁颤动,一瞬间,那种在情郎眼皮子底下与人偷情的感觉再度涌了上来。他含混地回答:“是有些热。”
梅映寒便侧去一边,为他推开马车上的窗子。
顾邈看在眼里,心情复杂。
一面觉得“师兄待我还是体贴的”,一面又想,我与傅铭都这样了,师兄却还是一无所觉,半点醋意都无。他果真还是不在乎我,否则的话,怎会眼看我与傅铭暧昧,都不为所动呢?
心情骤然酸涩起来。还是在听到傅铭泡茶的响动,嗅到车子里的茶香时,顾邈才回过神来。
而在这之后不久,郡守府便到了。
虽然没到城门口迎接,可梁郡守依然表现出了极大的诚意。他亲自到了府前,这还不算,等到傅铭的马车停下,他还小跑到马车前,亲自给九王爷摆了下车的垫脚凳。
又在傅铭下车之后,撑着满面笑意,与他说:“王爷安好!上次见王爷,还是元顺六年在京城。当时王爷便风采烨然,如今再见,光辉更胜啊!”
傅铭笑了声,“你倒是会说。”一边讲话,一边在梁郡守的搀扶下下了车。
他以后,梁郡守又看向车内。这一看,却有些眼晕。
按照他前面了解的消息,与傅铭一同来的应该是一名叫做“白争流”的刀客。虽然通信时傅铭没有直说,但对这两人的关系,梁郡守也有几分猜测。可如今打眼一看,车上怎么有三个人?
想不明白。不过,九王爷是“江湖王爷”,路上结交几个新友,也不是怪事。
梁郡守把目光锁定在其中一个人身上。角度问题,他看不到几人配的武器,只是从车上的痕迹推断,此人是前面与九王爷坐得最近、关系最密切的一个。再有,看他身上衣服的料子,也能看出此人与余下两人不同。
于是他还是满脸盈笑,说:“这便是白大侠了?快快请下。”
在一边的白争流:“……”
被认错的顾邈:“……”
顾邈笑了声,说:“那才是白大哥。”一顿,心里却又开始酸溜溜。他朝傅铭看了一眼,眼里带着几分埋怨,不知不觉,已经是亲昵的撒娇了,像是在说:好你个傅铭,竟然都不曾与旁人提起我。
傅铭咳了声,在车上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朝顾邈拱了拱手,像是“赔礼道歉”,唇角却是带着笑的。
至于梁郡守,发现自己认错了人,他略有尴尬。不过,这尴尬转瞬就被他自己化解:“原来这才是白大侠!怪我,有眼无珠,有眼无珠哈哈。”一面笑,一面把白争流迎下来。再之后,面对顾邈与梅映寒,就没前面那样热情主动了。
少不得让顾邈心头再泛酸水,又被师兄关切:“邈邈,可是哪里不舒服?”
顾邈有情绪在,下意识硬邦邦说了句“没有”。话音一出口,意识到要糟,立刻转变态度,别扭地说:“哎,我还以为自己也算有点名气……”
梅映寒微笑一下,说:“梁郡守毕竟没见过你我。”
顾邈敷衍地应了一声,看着并肩立在一起的傅铭、白争流二人,心头的火焰却是越烧越高。
他满怀不悦,想:你分明——为什么又要招惹我?难道前面待我那些好,都是假的?
他这边的心思,傅铭有留意。但当下更多的,还是与梁郡守你一言,我一语,一个继续夸九王爷风姿更胜,另一个则提起,从前从皇帝哥哥哪里如何听说梁郡守,暗示梁太初日后升迁的可能。
这么一个捧,一个应,终于踏入府中。梁郡守安排,请九王爷一行人先休整些时候。接风宴已经在准备了,一定让王爷宾至如归。
傅铭应了,再看护卫一眼。护卫心领神会,往前一步道:“郡守大人,王爷这趟前来,另有一些公事要说。”
梁郡守神色一肃,“什么事?”
自然不必九王爷开口。护卫拿着祁凉县的账本,去和梁郡守细谈了。傅铭则在郡守府内的客房打量一圈,勉强满意。
恰好,白争流问他:“傅铭,你要睡上片刻吗?”
傅铭登时看向他,问:“你要做什么?”
白争流说:“你若要睡,我便去寻梅兄。”不必说,还是下棋的事儿。这段时日,白争流进步飞速。他暗暗觉得,再过上些时候,自己不说能与傅铭下出个高下,至少不会在傅铭与顾邈下棋时什么都看不懂了。
话落在傅铭耳中,他听到的,却是:白争流要去找梅映寒——顾邈与梅映寒在一处——他要去找顾邈。
一瞬间,傅铭神色沉下,说:“你倒是还不死心。”
白争流莫名其妙:“什么不死心?”
半是不满白争流惦念旁人,半是不满这个被惦念的旁人竟是顾邈。两种情绪在傅铭心头打架,加上几分自己与顾邈这些时日暗通款曲,面儿上从容,心里却到底会有的虚心。傅铭小小地爆发一回,指责:“自从在祁凉寨见了顾邈与梅映寒,你便总是心不在焉。”
白争流被砸了一口大锅,难以理解:“哪有?”
傅铭指责:“当初顾邈与梅映寒成婚,你便不曾放下。”
不,不曾放下的其实是他自己。但是,当下时刻,他把这样出格的行为,扣在了白争流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哇……今天是……想到又周一了……就心情-1-1-1-1-1的江江……
第360章 古代武侠(24)
为了佐证自己的说法, 傅铭苦思冥想一番,提出:“你日日惦念顾邈做了什么,在桃城之时, 趁我不备,还去找了写顾邈的话本看……白争流, 你既然放不下他,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
白争流听到这里, 终于反应过来一些,分辩:“我哪里是有意去寻,不过是店小二找来给我。”
傅铭冷笑:“哪里的店小二, 竟然这样贴心。”
白争流把茶楼名字报给他。
傅铭:“……”他被噎了一下,听白争流细细与他说起当天的事。话音入耳, 傅铭的脸色忽青忽白, 勉强说:“你明知道那是说顾邈的话本, 却还是把它看完。可见我说你心思不在我这儿, 不是无的放矢。”讲到一半儿, 记起自己身上也不清白,连忙补充,“我便不同了,虽然有人拿了那话本子给我, 可我翻了两页, 就把它放到一边。”
白争流听着,记起自己在桃城所见。
他淡淡茫然:所以傅铭当时的古怪反应,并不是自己多想。而是他怕我发现他看了关于顾邈的话本, 怕我觉得他对顾邈旧情难忘——
“我没有。”白争流极为认真地说, “傅铭, 我既与你一同, 便只因为心上有你。”
傅铭身体一震。
他看着面前专注的、定定看着自己的刀客,听对方说:“我是与你有颇多不同,但你喜爱江湖,而我出身江湖。你自幼孤单,我亦从小漂泊……你我也有许多相同。
“我知道,如今我还不比顾郎,能接住你的各样话。但傅铭,我会慢慢去学。之前那样总惦念刀法,也是我的不对。
“你我相识至今,也有两年。这两年发生了诸多事,我从前的确对顾邈有意,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怎么能一面想着顾邈,一面与你在一起?傅铭,你太低看我。”
他的前半段话,让傅铭心情复杂。半是欢喜,半是得意,甚至有几分将人揽入怀中,抛却前面的误会,好好亲近一番的冲动。白争流有一句话是没错的,堂堂九王爷,想要什么样的美人不行?他能带着白争流这样久,就可不就是因为心里装下了刀客。
然而白争流的最后一句话,却听得傅铭面色微微扭曲。
刀客的言下之意,自然是“是多低劣的人,才能一面与一人说爱,一面与另一人谈情”——他是在为自己分说,落在傅铭眼里,却有了其他意思。
原先的喜悦淡了下去,傅铭硬邦邦说:“我累了。”一顿,到底不愿意他去寻顾邈,于是给白争流找个差事做,“也不知道梁太初究竟有没有对祁凉县的事情上心。你去看看,让他尽快派人去县城。走晚了,那群废物少不得要跑。”
白争流先应了,随后开始头疼:看样子,傅铭完全没相信自己。不过,的确不知道这样的怀疑、不确信在傅铭心头隐藏了多久。如今终于爆发,把一切挑明,大约算得上好事。
刀客在与人交际上有所不擅长,但他知道,任何伤口都要挤出所有脓血,才能真正愈合。
白争流匆匆去找梁郡守了。傅铭看着他的背影,半晌,却不曾像自己说的那样去睡觉。而是随意想了个理由,就去梅映寒与顾邈所在的院落。
一进门,意识到,自己又在“自讨没趣”。
两个天山弟子正在练剑。其实是顾邈心头太乱,唯恐被梅映寒发现不对,于是主动提出,好让梅映寒不要关注自己的思绪。可傅铭又不知道这点,只觉得顾、梅二人默契非常,旁边的护卫还哪壶不开提哪壶,说:“梅大侠与顾少侠练的这手,正是传闻中的‘双剑合璧’。能练成的,要么是亲如一家的同门之人,要么,嘿嘿,是夫妻。”
另一个护卫:“去去去,人家分明是夫夫。”
前者:“想什么呢?我分明是说,梅大侠和顾少侠是从小一同长大的师兄弟。”
这样的打趣促狭,落在傅铭耳中,让他心头的不悦达到顶峰。
他转身就走,顾邈看着他的背影,身子一震,没察觉到梅映寒挥来的剑。
好在梅映寒及时刹住。饶是如此,顾邈的衣袖依然被溢出的剑气波及,裂了一道口子。
梅映寒立刻拉住小师弟的手臂,要细细查看他有无受伤,同时说:“邈邈,怎么如此不小心?”
顾邈却一把将他挥开,眼中含泪,抢先一步发作:“你还问我!方才你是不是想直接杀了我,呜呜,你莫非是变心了?”
……
……
梁郡守准备的接风宴,是在一种诡谲氛围中进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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