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色暮
那么,干脆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说明态度——陛下啊,我们对皇子之间的斗争真的毫无兴趣,一门心思只抱紧您一人的大腿。所以呢, 接下来有什么风声,您都担待着点儿。最好能帮着稍微平衡一下。今日睿王找阿纵吃茶,明日就让阿纵陪其他人打猎。一来二去, 人们只会觉得这是皇帝在考验阿纵,而非其他。
当然,这种想法就有些太理想化了。不过,对秦家来说, 这原本就只是其中一条路。
秦戎和李明月打定主意。其他皇子再不好,也总好过睿王!前面如何不论,至少今后, 秦家不能什么都不做。他们两个出面,就太惹眼。和旁人的接触,还得阿纵出手。
有了现在和皇帝打过的招呼,之后的事,都会多出一重解释。
他们可不是在勾结某个皇子。相反,他们正是为了不被皇子勾结,才游走在诸王之间!
话音落下,秦戎屏息静气,低着头,等待皇帝的回应。
半晌,他听皇帝笑了声,说:“你就是太小心了。”
秦戎面色不变。
“行了。”皇帝说,“还有其他事吗?”
秦戎眼皮颤了一下,知道,无论皇帝有没有把自己前面说的话放在心上,对方能表现出的,仅仅是眼下这样。
他不再多说,而是从善如流转过话题。按照和妻子、儿子商量的那样,提起新疆状况。
虽然暴`乱两年后再出现,但站在往后视角,再看今日之事,其中未必没有蛛丝马迹。
虽然对皇帝来说,单凭这点蛛丝马迹,就断定那边会出现问题,还是有点太不够数。但是,至少能提前给皇帝植入一个念头。
两件事说完,秦戎离开皇宫。
他走以后,皇帝到底再再度提笔批折子之前停了片刻,笑了。
“睿王啊……”
他喃喃自语。
“正好。这差事,就让他来办吧。”
……
……
殷玄有预想过,这趟重生,在大方向不变的情况下,细节处一定会与从前不同。
但他没料到,第一个“不同”,出现得那么快。
下面来了折子,有人密奏,说朝中某位官员收受贿赂,为江南豪强提供庇护。对方在当地横行霸道、为非作歹。可只因打点得好,这么多年来,非但不曾获罪,还把得罪了他们的人接二连三送进大牢。
按照殷玄的记忆,上辈子,这个差事是被交给贤王办理。对方转手就收了官员给出的金银,把这事儿反手盖在官员的政敌身上。倒不是说将罪名扣给对方,而是用上更诛心的手段,指责对方有意谋害朝臣。
原因无他。那官员,恰好与齐王关系甚密。
原本以为事情会就此了结。但齐王一样不服。在与支持自己的人商量过后,他面儿上是和众人一起为那被构陷的官员降罪。私下里,却秘密派人前往江南,搜集证据。
等到来年,证据回来,被齐王尽数捅出……
可以说,太子之所以是太子,除了出身意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在于接下来的两年里,他没犯什么太严重的错。
那现在呢?
殷玄领了差事,正琢磨,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不同,就听皇帝提了一句:“朕素听闻,苏大人专好字画。那些人送来的东西,也多是名家手笔。旁人去了,只怕不一定能看出他拿了多少。你去,倒是恰好。”
殷玄心中一动。
原来是因为“醉心书画”的形象太突出吗?
皇帝又笑了声:“说来,《成王秋猎图》是给秦戎了,但《禹王春狩图》还在苏明渊手上。”
殷玄眼前一亮,拱手“谢恩”。
这就说的过去了。
的确,一定讲来,其中仍有些状况显得凑巧。不过,依照殷玄对皇帝平衡儿子之间势力手段的了解,他更倾向于,自己是被偶然记起来的。
虽然状况与上辈子不同,但殷玄有把握,能让结果与上辈子相同,甚至更进一步。
他离开皇宫,当天,就去了“苏大人”府上。
同一时间,秦纵与三五好友一起,出现在城门外的茶摊。
秦家是纯臣,但想与他家有所接触、拉上关系的人一直不少。从前,秦纵谨遵父母的教诲,对通过自己这群友人找上门来的人历来敬谢不敏。如果友人装傻还好,但要是一意要他表态,秦纵也只能翻脸。
但现在不同了。难得一次,有人拉来明王妃的表弟,再看秦纵,秦纵虽不热切,却也还是一张笑脸。
这就是机会!
一群人看出秦纵态度变化,虽不明白其中缘由,但心里都开始琢磨。
秦纵对这一切只做不知,去找茶摊伙计,要酒要茶,还要烧鸡。
他原本以为,隔了这么些日子,对方不会记得自己。没想到,看到他,那伙计第一句话就是:“你前面的酒和烧鸡,这会儿还没吃呢。”
秦纵一怔,旁人顺势问起其中渊源。秦纵眸色一动,说起那日自己都来城外了,结果遇到一小贼偷窃,为追那贼人而走远,干脆回自家拿了些东西,原本打算朝大伙儿赔罪,没想到,睿王来了,就直接被绊住的事儿。
秦纵表面在叹气:“难为这伙计,竟把等事也记得清清楚楚。”
旁人都笑了,顺势说起:“听闻今日下朝时,陛下有意让睿王留下。”
“睿王说来年岁也长,是该办差。”
“只是不知道是何差事。”
“总归越不过……唔,这烧鸡味道当真不错!”
最先说话的时候,摊子上未有其他客人,老板和伙计也在一边忙碌。几人并未有意收敛,直接在话音中点出天家人的身份。
到后面,来了旁人,伙计也在身边走走去去。与秦纵同来的几人口中,皇帝就成了“老爷”,皇子们则按照序数排行,变成“三爷”“四爷”。
不知是这种隐晦的说法,让青年们心思放松,还是他们原本就有意试探。总归,说着说着,秦纵就被叫到,有人问他:“阿纵如何觉得?”
秦纵一顿,“我?”
旁人:“我们在说,三爷品性明洁,四爷出身最高。其他几位少爷,也各有各的好。阿纵,你如何看?”
这话说出来,未免有些大胆,连秦纵都惊讶。
但仔细想想,哪来的那么多“纯臣”?年少时能安心结交的伙伴,到现在,都各有各的立场。这会儿能和他出来,都指不定是真心还是奉命。
他心头微冷,面上却笑一下,说:“我只觉得,老爷待几位少爷的评价都颇准确,无一疏漏。”
几人神色莫名。
无一疏漏?秦纵在强调什么?
秦纵又说:“前些日子,八爷去我家赏画……”一顿,目光从一桌人身上转过,引来一片带着疑色的目光,“我家阿父、阿娘不便出面,便由我作陪。听过八爷一番品鉴,我才知晓八爷竟是如此博闻广见,无所不知。”
他身侧,数人眼神都有闪动,若有所思。
秦纵点到即止,笑道:“来,喝茶,喝酒。我前些日子来这儿点过一壶茶,当时喝过,便觉耳清目明,神思清晰。”说得夸张点,要是没那杯茶,也许他在见到殷玄的第一面就露馅了。而一旦殷玄知道他同样记得上辈子的事儿,秦家绝对再无宁日。
“说到这茶,”另一人说,“我家阿姊前日回家,也曾说起。”
“哦?”
“不过一家小小茶摊,如何能有这么大名声?”
“这就是你们有所不知。”前面提起的人笑道,“我姊夫正为明年科举做准备。听阿姊说,这家的茶水,已经在仕子中出了名。晨起时喝过一壶,一整日都能得精神。”
“竟有这等事……”
在外一天,黄昏时候,秦纵归家。
路上,他与三五友人告别。没了旁人注目,面上的笑意便淡下许多。正独往前行,前面路上忽然窜出一个人影。
秦纵心神蓦地紧绷。但定睛去看,来人竟是自家一名小厮。
他放松下来,问:“怎么守在这里?”一顿,牵马的动作微紧,“可是家中出了事?”
“并非如此,”小厮摇摇头,“是睿王来了帖子,请您再去赏画。”
秦纵:“……”这便是“出事”。
第67章 双重生(6)
小厮又说:“人还在府上待着, 说是不把帖子交到您手上,坚决不走。”
完全吃准秦家不敢赶走皇子派出的人,才能这么肆无忌惮。
眼看秦纵面色沉下, 小厮愈发小心翼翼, 快速讲完最后一句:“夫人说了, 把这话告诉您, 您就会懂。”
秦纵听着,眼皮直跳。
“还是太闲了。”他说过, 转眼又笑。
殷玄当了太久皇帝,仿佛已经忘记做皇子时应该是怎样心性。
有对上一世的了解,偏偏没有上一世的谨慎……秦纵唇角挑起一瞬, 神色被小厮看在眼中,后者愣住,百思不得其解:夫人朝自己叮嘱的时候,可是一副忧心忡忡的表现。看郎君刚刚的反应,同样是无奈与恼怒交织。可现在,数息工夫, 怎么又换了一副态度?
秦纵无意与他解释,径自道:“走吧,回去。”
小厮“哦”一声, 跟着秦纵离开。
几步之后,秦纵将缰绳扔到小厮手中,身体一歪,往小厮身上靠去。
小厮眼睛瞪大, 听自家郎君吩咐:“你方才急着将睿王府派人来的消息告诉我,从拐角冲出,吓我一跳, 弄得我崴了脚,懂否?”
小厮抽了口气,满脸纠结,担忧道:“那郎君,你的脚……”
“自然无事。”秦纵笑了声,“行了,走吧。”
就这样,“崴脚”的秦纵被小厮搀扶着,慢吞吞往府上走去。
这场面,被不少人遇到,也有颇多人对秦纵表示关心。
秦纵一一回复。他知道,明天一早,半个朝堂都该知道自己“崴脚”。
这么走回家里,迎面对上殷玄派来的人。秦纵连连叹气,只道不巧。睿王府的人则端详他片刻,像是在判断秦纵“崴脚”一事的真实性。
不过,人家话都说到这里,睿王府的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干巴巴说了几句小将军保重身体后,来人就离开秦家。
是在路上,他才听说小将军崴脚的“真相”。
再拿这话报给殷玄。殷玄似是沉思,一时并未说话。
回话的人提着心,过了好一会儿,才听殷玄淡淡说:“那就罢了。”
“呼……”前者松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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