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色暮
秦纵眼神明亮,翻身下马!
秦府小厮听到外间动静,探头来看,神色同样亮起。
一个高唱着“小将军回来了”,飞速往内屋去报喜。一个则来到秦纵身侧,从他手中接过缰绳。
时隔数月,再度踏入家门,秦纵脚步似飞,期间遇到一个丫鬟,还问她:“我阿父、阿娘在府上否?”
丫鬟笑道:“将军不在,夫人正在屋中!”
秦纵点点头,想到既然陆青已经回来这么些时日,那些从舅舅家带回来的家具也一定到了。此事虽是自己南下的借口,但阿娘见到自己少年时用过的东西,一定也有欢喜,便愈发加快脚步。
走到正院门前,恰好与听到小厮报信、往外间赶来的李明月相对。
母子再会,李明月当即露出一个浅笑,说:“瘦了!”
秦纵则叫:“阿娘!家中一切安好否?”
“自然是好。”李明月笑意轻松愉快,秦纵看在眼里,愈发放松。
她又道:“看你这一头汗。屋中正有冰酪,快来吃吧。”
秦纵点头,同时问:“陆青还在府上否?对了,朝中究竟是何状况,阿娘,你且说予我。”
“自是要说的。”李明月说,“但也得等你歇息下来。呀,都这个时候,你阿父也该回来。”
她惦记起秦戎,末了,又想到儿子先一个问题。
李明月自动把秦纵话音中的“陆青”转换为“裴钦”,回答:“他未在府中。”
秦纵:“咦?”
李明月说:“你回得倒是不巧。他说他这趟出来太久,恰好九月末是他爹生辰,便要归家呢。就在你回来前,他才来咱们家道别。”
秦纵停下脚步。
李明月意外,侧头看他。
就见儿子蓦地后退一步,再朝自己说:“阿娘!他有无说过,他家在何方?”
李明月:“你问这个做什么?他家在云南方向。”
“云南?”秦纵心头快速划从京城往云南的路线,判断出陆青要走的话,会选择什么路线,再道:“阿娘,我去送送他!”
说着,就要转身。
李明月见状,无奈又好笑,却也不反对儿子待朋友仗义,道:“那你快去。走得快些,还能追上。”
秦纵点点头走了。他身后,李明月后知后觉:儿子刚刚讲话的时候,说的是“陆青”?
……说来,初上门时,裴家小郎也是这般自称。
李明月心头逐渐浮现出一个念头。也许自家儿子,到现在都不知道裴钦的身份。
可是,他把那么重要的证人交付给对方。
意识到这点,李明月颇有几分哭笑不得。但见儿子心如赤子,到底窝心,自言自语:“算啦。他们自己都有嘴巴,总能说清楚。”
再说秦纵。他飞奔去往马厩,把刚刚被拴上、还没被梳过毛的马重新牵出,在小厮困惑的目光中飞身上马,便要出府。
京中不能纵马,是以他心中焦急不错,却还要按捺性子,暂且压下速度。
正赶路时,一个身影从前闪出。
秦纵险些未来得及拉住缰绳。
眼看来人面孔,他面色沉下,说:“睿王又有何事?”
来到他面前的,竟是此前曾经邀请他去“赏画”的熟悉面孔。
听他这么问,那人神情明显一僵,露出一个谄媚讨好的笑容,说:“我们主子说了,今日得了一本兵书,是名家之作,上面还有前朝大将的批注!可惜我家主子只爱诗画,对这些,却是欣赏不得。烦小将军随我去府上,将兵书取回。”
秦纵眉尖拢起,难得露出不耐神色。
“告诉睿王,不必了。”他说过这句,便要离去。
可那睿王府的人牢牢记住前面同僚被卷在草席里的尸身,唯恐自己步了后尘,仍要劝秦纵:“小将军!那兵书着实难得。”一顿,说出重点,“我们王爷说了,若是您不方便去取,我们送去,也是一样的!”
这句话在殷玄那里,可以翻译成:如果秦纵不想去他家过二人空间,那他去秦纵家,两人“私下相处”,也是一样的。
但秦纵绝不可能应。
他前世对皇权忠心,将一条路走到黑,偶有挣扎,却也再无后退余地。现在却不同了,他有了新的机会,父母也尚在人世。他绝不可能再和殷玄有所牵扯,更不会让殷玄再坐上那把椅子!
“我说了‘不必’。”语毕,秦纵挥起马鞭。
他身前的人还想再说什么,可眼见马鞭扬起,他下意识地闭眼后退。想象中的疼痛却没袭来,相反,耳边是一阵越来越远的马蹄声。
睿王府的人面色灰白,睁开眼睛,便见秦纵已然离去。
第77章 双重生(16)
秦纵自然知道, 那殷玄手下回到睿王府后定讨不得好,但那与他何干?若非他身手过人、警惕机敏,早前那一路, 他能否在睿王府来人手中活下来, 还是未知数。
他小心地压着速度, 行在百姓当中。直到出城, 终于一抖缰绳:“驾——!”
周围的一切在飞速远去,前方却始终没有出现裴钦的身影。
这样行了许久, 秦纵还想往前,马却逐渐慢了下来。
秦纵神色变换。他抚着马颈,哄过几句, 马却还是不曾加快。
秦纵抿一抿唇,心知这是因为此前行路太久。他心头还有一股气撑着,总想再见裴钦一面,马却不同。
可没了马,他光靠自己的两条腿,又如何追得上裴钦?
再者, 京城到云南甚远,他又对裴钦的家世、来历知之甚少,仅仅听说对方家中有人从军。哪怕特地去找, 怕也千难万难。
也许以后都见不到了。
秦纵心中浮出这个念头,遗憾溢满心头。
前后两辈子,秦纵第一次遇到裴钦这样与自己心意相通,配合默契, 说出前半句话,对方便懂得后半句的人。
李明月觉得惊诧的事,对秦纵而言, 却很寻常。
既是知己,自然不必以认识时间长短来论信任。
然而,然而。
他下了马,牵着缰绳,往城中去。
一路心情沉沉,总要去想,往后裴钦面前,仍有天地广阔。自己却要面对殷玄、面对朝堂。桩桩件件,都让人烦心。
这样走了不知多久,前方又有马蹄声。
秦纵往旁边绕开些,不曾留意来人。直到那马蹄声响在他身前停下,一道熟悉的嗓音传来:“秦纵?”惊讶,又欢喜,“你回来了!”
说着,裴钦下马,恰恰落在秦纵身前。
惦念了许久的人倏忽出现,秦纵恍惚一刻,正要问一句对方为什么落在自己身后,裴钦就先开口:“我久久等不到你的消息,又实在要赶不及我爹生辰,踟蹰了两日,终于告辞离去!没想到,竟然在这儿碰到你,想来这便是‘缘分’。”
他话音中的喜悦真切无比。秦纵稍稍反应了下,意识到:哦,他不知道我是从外折返,只当我刚回来。
正想着,裴钦又道:“你且放心。那些箱子柜子,我都安安稳稳交到你家人手里。”一顿,嗓音压低,“焦琴送去大理寺了,已经在朝中露脸。送去的时间是你家里人选的,闻说是明王亲信?我不知这些……”
秦纵定一定心,道:“明王年纪尚轻,在已经封王的诸皇子中,排在最末。好不容易抓住一个能露面,也能打击其他人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话音落下,见裴钦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秦纵神色微敛。裴钦察觉,半是解释,说了句:“你懂得真多。”
秦纵好笑,说:“这如何就‘懂得多’了?”左右看看,“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说。”
“好。”裴钦答应。
秦纵又道:“我已经回过家了。”
裴钦:“咦?”
秦纵:“回家之后,听阿娘说,你去过一趟,说要归家。我即刻出门,想追上你,好歹和你说两句话。没想到,跑了这么远,还没见到人影。”
裴钦眼前微亮,口中说:“许是在哪里错过了。对,我前面耽搁了些时候,给路上多备几份干粮。”
秦纵笑笑,说:“耽搁得好。”
裴钦倒是可惜:“若走得早些,咱们还能更早遇上。”
两人这么说了两句。此地的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两个茶摊都没有。后面,还是寻了一块空地,两人也不讲究,把马一拴,就在旁边坐下。裴钦摊开自己的包袱皮,说:“我原先想,来京城后,定要你请我喝酒。可现在,哈哈,还是我请你吧。”
秦纵听着,再次遗憾。如果他能早些回京,何至于此。
想到一半儿,掌心被裴钦塞了一块饼子。
“还热着。”裴钦笑道,“西街最外面那家烧饼铺,你吃过否?”
秦纵唾沫开始分泌。他回家、离家、追到此处,的确许久没吃东西。前面没人提醒还好,这会儿裴钦说出来了,他腹中便有耐不住的饥饿。
有了饼,前面说的酒也紧跟其后。没有额外杯子,只有一个小壶。
看到那个壶的时候,秦纵心中已经有了预感。后面酒水入喉,他眼前一亮,说:“京城南门之外——”
同一时间,裴钦也笑道:“那家茶摊!”
两人对视,笑意俱是更大。
明明幕天席地,心头却有说不出的恣意畅快。
秦纵说:“你还记得咱们焦琴擦身那次否?”见裴钦点头,“我用的,便是这家茶摊上的酒!”
裴钦“咦”一声,说:“那倒是巧了。”
“倒也不是。”秦纵又细细说了茶摊上出品的各样东西的神异之处。想到自己重生之初的状况,他心有余悸,道:“……若非喝了茶水,真不知道,我会如何犯糊涂!”
他那天一心想着回家、看望父母,脑海里再也容不下第二件事。见到殷玄,也未必知道伪装。
假若殷玄看出他同样是重生之人,后果不堪设想。
秦纵一阵后怕。裴钦听着,倒是惊讶,说:“我按说不该信的。但焦琴的确在涂了这酒后,一夜转好。你也说了,那么多读书人都夸摊子上的茶,也不可能人人都说假话。”
秦纵说:“在我看来,该是真的。”
裴钦笑道:“自然信你。”说着,又展开一片油纸,露出里面的烧鸡。
香味不断钻出,秦纵食指大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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