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色暮
殷玄如何能做到这般地步?一面摆出深情态度,说待他如何不同。一面又理所当然地和他说起,他会和其他女郎有无数子嗣。
他这副态度,殷玄看在眼中,眼睛微微眯起。
他依然不怒,而是不轻不重,问秦纵:“阿纵行路多时,如今兴致不高,可是累了?”
秦纵吸一口气,说:“陛下……”
殷玄笑道:“你说。”
秦纵抬头,直直与殷玄对视。
这一时刻,他不仅仅是在演戏,也是真心询问:“你这样做,就不怕众口铄金吗?”
在他话音之后,殷玄气质微冷。
他说:“朕是天子,旁人怎敢议论?”
秦纵说:“总要有人私下去谈、去说。”
殷玄说:“那便统统砍头。”
秦纵看他,殷玄从青年的神色之中看出了鲜明的不赞同。
他依然不以为意。只是眼前的人是秦纵,对对方,他有超出寻常状况许多的耐心,仍然愿意回答:“如此一来,还有什么人能说?”
秦纵深吸一口气,说:“人总是杀不完的。”
殷玄不以为意,说:“阿纵,你便是操心太多。”
秦纵不说话了。半晌,终于道:“我累了。”
殷玄微笑一下,说:“好,你便留在偏殿歇息。”
秦纵说:“我这趟回来,尚未去见过阿父、阿娘。”
“好办。”殷玄抚掌而笑,“恰好请他们入宫,也好商议婚事细节。”
有他这句话,秦纵原本松懈的肩膀忽而紧绷。
他这模样,落在殷玄眼里,就是“秦纵前面说的累,说白了不过是借口。他真正想做的,是让朕撤走金鳞卫,好让他与秦家夫妇从朕掌心逃脱”。
这绝对不行。
落在旁人身上,如此“抗旨”,殷玄恐怕早已将人拖下去挨板子。但轮到秦纵,殷玄到底愿意给他一点宽容。
他不追究秦纵的心思,而是想,把眼前这个秦纵,变成上辈子那个为自己而死的皇后,大约还需要一些时候。
他含笑看着秦纵。见对方神色变换,手也跟着捏紧成拳。到后面,似是终于认命,带着十分颓丧,说了句“好”字,再轻轻点头。
第84章 双重生(23)
秦戎夫妇被宣入宫。
他们早前不曾出府, 自然不知道法场那边发生的事。如今听到皇宫传召,只觉得殷玄没了耐心,要敲打自家, 逼迫阿纵早日出现。
夫妇二人决心坚定。这不单单是他们一家的问题, 还包含往后殷玄对百姓造成的种种磨难挫折。阿纵在外, 尚能凭借对未来、对殷玄的了解稍做挽救。一旦入宫, 前路可以想见。
他们甚至想好,自己这一去, 可能就没法再回来。
李明月戴上尾端被打磨锋利的发簪,深吸一口气:“走。”
这一走,便在殷玄面前, 看到眼里带着哀色的秦纵。
秦戎浑身一震,李明月眼圈微红。再看殷玄,在秦家人面前,他还是一张笑脸,说:“快给国丈、夫人赐座。我与阿纵正商量,婚仪要如何办理。从前的章程, 都是些什么凤冠霞帔、告天祭祖。唔,祭祖倒是可以留着,但凤冠霞帔, 还是换了。”
秦戎说不出话。还是秦纵哑着嗓音开口,说:“陛下,我想与阿父、阿娘单独聊聊。”
他语气和软,带着明晃晃的请求。这样的态度, 殷玄虽然还是不满于秦纵的不情愿,却也还算受用。
他有意等了片刻,眼见秦纵掌心扣得愈紧, 才忽而上前,将青年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笑道:“好。你们说话,正好,朕能看看折子。”
秦纵被他扣着手,一副隐忍,无法推拒的神色。
看得殷玄心中一荡。上辈子,他还是喜爱女郎多些,秦纵在宫里更多是个摆设。今生却一定不同,别的不说,皇后要有底气,要仰仗的,不就是帝宠?
他心里构想颇多,这会儿还算大方地让秦家三口人离开。总之人还在宫里,翻不出什么浪来。
秦家人被带到侧殿,门一关,总算只剩夫妇二人与秦纵。
秦戎正要道一句“糊涂”,就见秦纵神色变化。前面那些疲惫、困苦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说:“莫要担心,我今日是有意现身,自然有法子带着你们一块儿出去。”
秦戎一愣。
原本憋闷心情被生生拂去,变成怔忡。
他下意识开口:“出去?怎么出?”
李明月也道:“咱们家门口是天罗地网,皇宫的境况只会更胜一重。阿纵,你莫要这样安慰我与你父。”
“不是‘安慰’。”秦纵微笑一下,“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看儿子这样笃定,秦戎、李明月还有狐疑,心头天秤却开始隐隐倾斜。
李明月问了句:“可是你在江湖上认识了什么朋友?”可是,那些江湖人也毕竟不是话本里的角色,哪有那么大神通?
秦纵回答:“是。”一顿,眼看父母还要追问,他直接岔开话题,“阿父,阿娘,你们在京中如何,可有被殷玄为难?”
秦戎皱眉,李明月也察觉到了儿子对这个问题的回避。
两人心中更是忧虑,但还是回答:“莫要担心。别看你父这袍子大了两圈儿,其实是连夜改的,给后面多缝了一块布。”
秦纵:“?!”
秦戎也说:“我面上这些青色,都是你娘给我涂的黛粉。”
秦纵看看父亲,再看看母亲。
大约是他的神色里的惊诧过于明显,李明月忍不住一笑,末了,又叹息,轻声说:“算啦,都回来了,便是平安就好。日后,我们再想办法。”
他们对外的一些表现是假的,但对儿子的担忧当然是真。这会儿秦纵出现,虽然说了他有办法与父母一同离开,可眼看外间重重围布,秦戎夫妇还是很难相信。
秦纵看在眼里,知道直接把茶摊老板身上的神异说出来,只会让父母觉得他遇到神棍,更有忧虑。还是等到了他与观澜约定的时日,直接带父母离开,这才更妥当。
“我与他讲好,”秦纵直言,“走的时间就定在三日之后。”还是需要些时间,把殷玄欲立男后的事传播出去。
李明月不抱太大希望,但还是顺着考量:“三日……”
秦戎语气沉沉,说:“从咱们家走,还是比从皇宫走容易很多。只是阿纵,你那朋友要如何来寻你我?”
秦纵知道,父母还是听进去了,便打起精神,按照自己先前和观澜讲好的说法开口:“他给了我一样东西。”反手拿出一块金色的、看起来坚硬、泛着光泽的小片,“到时候,只要在上面敲击,就能引来他养的异蜂。”
秦戎夫妇视线落在那片龙鳞上,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们从前便用过这个法子。”秦纵简单道,“纵是相聚十里,也能通过这个方式找到踪迹。”
这话出来,虽然秦戎夫妇仍不安心,可到底多了几分可信。
三人简单商议了接下来的应对策略。最好的状况,还是殷玄让秦纵回家,三人聚在一处。理由也是现成的,要成婚,自然得从家中走。但是,以殷玄的阴晴不定,还真说不好他会不会答应。
那就要考虑最糟糕的状况。双方分开,各自为质,被殷玄拿来相互威胁。
如果没有秦纵那个“朋友”,当下,秦戎夫妇怕是便要和殷玄你死我活。但现在,他们还是勉强定心,决心等到三日之后再说。
拢共在侧殿待了一炷香工夫,有宫人来敲门,给三人各送一碗冰酪。
冰酪端上之后,宫人也不走,就笑吟吟站在旁侧,一副要看着秦纵三人将其吃下的样子。
看了这番态度,秦家人哪里不知,碗里的恐怕不只是能吃的东西。
但哪怕秦纵出言,让那宫人离去,对方依然不走,一副软硬不吃的样子,劝道:“这可是陛下特地吩咐了,为将军、夫人、小将军备下的!若是不吃,岂不是白费了陛下一番心意?再者,陛下说了,要奴看着将军三人吃完,才好离去。将军啊,莫要为难奴了。”
秦戎听着这话,面皮绷起,便要动怒。
可他一句话没说出来,就见儿子端起冰酪,三口两口,将其吃个干净。
秦戎瞳仁缩起,李明月更是不顾三人这会儿还在皇宫,便要开口:“阿纵,你——”
说到一半儿,见儿子转向自己,用口型快速道:“我有法子解毒。”
而后,秦纵才说:“今日的确天热,阿父,阿娘,陛下既然将这玩意儿赐来,咱们便谢恩吧。”
秦戎、李明月心情复杂,到底和儿子一样,将其一饮而尽。
这时候,秦纵头脑已经有些发晕。
他大致想明,碗里的大约就是简单的软筋散。让人手脚无力,不能逃脱。
但有观澜在,这些都不是问题。
在宫人面前,秦纵扶着椅子坐下,面色还是憋闷苦涩。但宫人收了碗,说了句“陛下说了,将军且放心叙话,待到天晚,再一同用膳”,便飘然离去之后,秦纵立刻从袖中取出一撮茶叶,放入口中咀嚼。
茶叶入口,神智一清,原先发软、无力的手脚也重回原状。
他又把茶叶递到摇摇晃晃、站立不稳的父母手上。秦戎夫妇喉结滚动一下,和儿子一样开始干嚼。没两口,口舌生津,神清气爽。
秦戎、李明月错愕不已。若不是口中茶味明显,他们近乎要觉得方才一切是一场幻梦。
秦纵见状,微笑一下,说:“阿父,阿娘,如今你们可信那朋友定会带你我离去?”
“信了。”秦戎品着唇齿之间茶香,想吐出细看,又觉得太不雅观,“这究竟是——”
“我也说不好。”秦纵承认,“不过,我来之前,他给了我一两茶叶,说如果中了药,只要不是一口毙命的剧毒,都能以此来解。”停一停,记起什么,“说来,我曾见到一个重伤之人,在涂了他拿给我的酒后,那重伤之人便不再高烧,开始好转。”
现在去想,观澜的茶叶、酒水从始至终都透着不同寻常。
秦纵的心不觉怦怦乱跳。哪怕已经看过观澜本相,到此刻,他还是由衷得生出崇敬、庆幸。
再过不久,宫人重新来敲门,再将侧殿屋门打开。
秦家三口人分开坐在一张张椅上,都是一脸虚弱。
宫人们见怪不怪,把他们扶起,按照前面说的,去与殷玄一同用膳。
席间,殷玄好像完全不知道秦家三人俱被下药的事儿,还能笑着开口,问他们冰酪如何。
秦纵看他,短短一瞬,神色里痛楚、敢怒不敢言皆有,勉强说:“滋味不错。”
“是不错。”殷玄欣然,“那厨子,是从南边来的,惯会做这些小玩意儿。我尝过几次,便让他总做一些备上。往后,你有什么想吃的,也直接去吩咐。”
秦纵不答,殷玄又道:“对,之前说什么来着。大婚之时,阿纵要穿什么模样的吉服?”
不能是凤冠霞帔,但也不好与天子等同。这么说来,干脆比照王爷大婚的规格?只是衣服上的绣纹还要改动,不批盖头,凤凰纹路却还是得有。
上辈子,他娶秦纵入宫时,做得太轻慢、随意,几乎只是将人囫囵抬进来。殷玄吸取教训,这一次,得给秦纵一个完满无比的婚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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