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碗情深
我随手一翻,便看到一个书页有着深深的折痕,像是被人翻来覆去,查看过很多遍。
只见上边用血红的大字写着:“活死人秘术:原身必须死于生辰次日,复活者需与原身为同日同月生人,且与原身相貌别无二致,在原身身陨三年之际自戕,即可招魂成功。”
“不可轻易尝试。”
我惊得呼吸都停滞了一瞬,所以我死而复生是因为仇云清用自己的生命复活了我。他被谢言伪装的深情表象迷惑,竟傻乎乎地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谢言,你真该死。
该死的从来不是我爹,也不是我,更不是仇云清,而应该是你。
薄情寡幸,贪慕虚荣,腹黑阴鸷,却总是在众人面前做出一副清冷自持,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模样,这副表象诓骗了仇云清,害他生生地丢了命!
他不过十八岁,学识过人,性格恬淡温柔,本应有大好的未来,却无辜地被我占了命格,自己成了一缕孤魂。
我想到这里,心中痛意难消,不仅仅是我爹爹的仇,仇云清的仇,我也要替他报。
“仇云清,谢言绝非你心中那种清风朗月之辈,他利用我害死了我爹,你被他营造出来的表象迷惑,不怪你。”
“你的父母我日后会帮你照料,你想做的事我会尽力帮你做到,望你下辈子不要再这般憨傻,能遇良人,好好对你。”
我将书信按日期排好整理齐整放回柜里,又将巫蛊之书放在烛火下点着,看它逐渐变成一堆飞灰。
烧了好,若是留着,以后肯定会有人再做傻事或是被有心之人利用。
我本想将墙面上的画像都毁掉,可转念一想,这是属于仇云清的密室,是属于他与谢言的空间。
他定是怀着无尽的浓情蜜意去描绘谢言的一颦一笑,这些画作承载了他那颗赤诚的真心,就如同当年的我那般傻乎乎地为谢言做稻草戒指。
罢了,我熄灭了毁去画作的想法。
我最后再看了室内一眼,这个密室我不会再进来了,就让它永远沉寂,成为仇云清永远的秘密吧。
我占了仇云清的身体,占了仇云清的学识,更没有资格坚持再做封九月。
仇云清,我会孝顺你的父母,宽待你的侍从,你想要的鹏程万里,我也会尽力替你去争取。至于谢言,他该为他犯下的恶事付出代价。
我死死咬住下唇,指尖都深深陷入肉里,掌心渗出了血迹,还无知无觉。
“公子,你睡了吗?怎么无声无息的?”怀信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焦急的关切。
我不禁心头一软,与他说,“我没事,你去叫老爷和夫人进来吧。”
“是。”
不知仇云清的父母会是怎样的人,但看怀信对仇云清这般关怀备至,仇云清应是个特别温柔之人,他的父母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我想到这里,心里安定了些。
怀信离去后,几乎只隔了一会儿,外边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声一声的“宝宝”“清清”不断传入我耳中。
“哎哟,我的宝宝终于醒了,你真是要吓死为娘了,那么高的楼你竟敢说跳就跳,是想要老娘的命啊!”
“是啊,清清,你现在感觉如何了?”
这对夫妇的声音来得比脚步还快,他们絮絮叨叨的样子让我感到莫名心安,连忙抬眸去看,就见到一个穿金戴银的乡绅模样的男子,他身量挺高,但大腹便便,憨态可掬。
紧随其后的妇人容貌艳丽,打扮极其大胆,薄纱襦裙,丰满的曲线若隐若现,虽已徐娘半老,却依旧能窥见年轻时的风情。
“宝宝,你头还疼吗?”那妇人拧着细眉瞧我,娇媚的面上满是关切。
我自幼便没了娘亲,妇人这样自白的关心令我心头一暖,只摇摇头,说道,“头是不怎么疼,就是记性大不如前了。”
“什么!!!”
那妇人一听,完全不能接受这件事,直接拧住了男子的耳朵,恶狠狠道,“宝宝要做什么便做什么,你非要和他闹。如今好了,他记性不好了,你给我赔,你给我赔!!!”
“哎呀娘子啊疼疼疼!”
那男子疼得满头大汉,恨不得当场跪地求饶。
“娘子,我是真的不敢了,我就跟清清说太子不是好相与的人物,压根儿没凶他一句,哪知道他就直接当面跳下去了,唉唉唉!娘子,真的疼,耳朵要掉下来了。”
仇云清跳楼的真实缘由只有我知道,他一直在暗中窥探太子的一举一动,知道太子在寻求巫蛊之术来复活死人,便也跟着胡闹。
他应是曾想过要成为太子的侍读,可是还没如愿便发现了那种咒术,将小命都交代进去了。
他跳楼分明不是这对夫妇的错,但他们却将过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没说仇云清半句不是。
为人父母是永远斗不过孩子的,就像我爹,总在不断地对我妥协,我想到这里,连声音都放软,慢慢开口,“娘亲,不是爹的问题,是我太任性了。”
“宝宝哪里会有错,都是你爹爹的错,娘帮你修理他。”妇人还揪着男子的耳朵不撒手,对男子警告道,“以后你再敢欺负我的宝宝,我跟你拼命。”
“我们就这一个宝贝儿子,你这次把他逼得跳楼了,幸好没生出什么好歹,若是他出了什么好歹,你还让我要不要活了?”
“知道了知道了娘子,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男子看着人高马大的样子,却被个娇娘子收拾得服服帖帖,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我看着他们二人对我的宠溺举动,心中感慨,若是他们知道真正的仇云清已经去了轮回,该是怎样的悲痛欲绝。
我决不能让他们知道这件事,我没了爹娘,以后就由我守护他们吧。
我会将你的父母当成我的父母来孝顺,仇云清,你放心吧。
“宝宝啊,爹爹想好了,既然你都决定了要去当太子的侍读,也已经报名了,爹爹一定会尽全力支持你的。”
“你去了京城不能输了门面,爹爹已经准备了很富贵的马车,也雇了许多家丁仆从,这一路上有他们伺候你,爹爹可以稍微放心一些。”
“等爹爹有了公休的假期,便带你娘去京城看你,到时候你带着我们在京城好好转转。”
男子的话音刚落就被妇人一阵抢白,指着鼻子狂骂。
“你少来这里装好人,你分明是问过旁人后知道了报名不可以撤销,才来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根本不是真心爱我的宝宝。”
“怎么不爱?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心肝,我不想他去太子身边受罪,我有什么错?”
“那太子是个疯的,当年为了封家那祸水发了疯,现在疯病都还没好全,我不舍得清清去受罪,我有错吗我?”
明明是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到了这时候,说话的声音竟带了几声哽咽,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那妇人此时也觉得自己过分了,就拍拍他脑袋安抚道,“好了,知道你怎么想了,以后不准再欺负我的宝宝。”
“娘,”这声娘说出口时,我有些不自然,但妇人立刻凑了过来,并没有注意到我语气里的僵硬,“怎么了我的宝宝,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哪里不舒服,”我轻轻摇头,“就是你别怪爹了,是我不懂事,以后不会了。”
“哎哟我的心肝乖乖,娘真舍不得让你跑那么远。你若是选上了,娘亲替你高兴,若是落选了能立刻回来,娘亲也是心中欢喜。”
“京城那么远,我的宝宝若是住不习惯了,想家了可怎么办?”
妇人说话时面上皆是担忧之色,秀美的眉拧得死紧。
我听不懂他们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有不安的感觉不断从心底冒起来。
仇云清会不会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一切?
他就是要将我送到谢言面前,他复活了我,又在复活之前就替我铺好了路,让我不得不与谢言相见。
我抿了抿唇,正要开口询问侍读之事,怀信却突然慌张地闯进了屋内,他跑得很急,话都说得不太顺畅,“老,老爷,太子府那边来人了!”
第32章 “有多少人想爬上他的床”
听见“太子府”这三个字, 我的呼吸都几近停滞,本能地连指尖都蜷缩了起来。
如今谢言此人于我而言,是比洪水猛兽都还要狰狞可怖的存在。
正大光明的恶念至少会让人心生防备, 而谢言更像那种蛰伏在暗处,散发着森森恶意的毒蛇的逡巡, 将你周身的骨肉都圈占为所有, 如披着人皮的兽类,极其擅长伪装与诡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当你无知无觉地落入他的圈套,他不过是慢条斯理地收网, 让你于美梦中安然窒息,乖乖地献出自己鲜美的皮肉, 放任其大快朵颐。
想到这里,我胸中不仅燃烧着汹涌的恨意, 还有窒息的惊惧之感, 整个人更像是即将被猎人残忍捕杀的折翅鸥鸟。
幸而来的并非是谢言本人,只是太子府的亲兵,他们不过是例行公事来上门告知赴京的具体时间。
仇爹客客气气地将人招待了一番,还死命想往人家兜里塞好处, 盼着自家儿子上京后能受到好一些的照顾。
那亲兵却根本不吃这一套,他将银两都放到桌上,厉声说道,“太子选拔侍读自有他的判断,我等只负责将各位公子平安送到京都,衣食住行皆是一视同仁, 不会徇私, 也不会亏待了各家公子。”
“是是是, ”仇爹面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赔着笑脸道,“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吗?官爷儿可不要往心里去。”
“无事,不必介怀,”那亲兵也不是难相与之人,只是性情过于耿直,他仔细嘱咐道,“明日便要出发,你们且早做准备。午时三刻,队伍便会来门口等候,勿拖延。”
“好好好,”仇爹听了这番话,脸上染上不舍的神色,却还是笑着说道,“官爷儿慢走,我就不送了。”
那亲兵走后,我才从屏风后边走出来,暗暗松了一口气。
之前在太子府当侍读的日子里,谢言一忙起来从来都不需要我在一旁伺候,我便成日里都在太子府瞎闹瞎逛,偶尔会碰上他的三两亲兵,他们大多都与我打过照面,我不敢贸贸然出现,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唉,我还以为能多留你一段时日,谁知明日午时就要出发。这样看来,你醒得也确实赶巧。”
“若是你眼下还在昏迷中,料想他们也不会强行将你带走,唉,”仇爹长叹口气,语气里满是不舍。
“也许这就是老天爷的安排。”
“爹,你也不必这般忧心,”我如今叫爹叫得也比一开始顺口,我见不得仇爹这般悲伤感怀的样子,只能安慰道,“如果选不上,我过段时日便能回来了。”
我话音刚落,仇爹就突然怔怔地望着我,语气笃定,幽幽说道,“你长得这般好,琴棋书画又样样精通,怎会选不上?”
他又叹出一口气,言语里对未来充满了无尽的忧虑,“这太子本就是一个香饽饽,谁都想要,谁都想抢,谁都想攀附。”
“你啊,性子这般单纯,爹爹就怕你经受不住京城的尔虞我诈,被旁人欺负了去。”
我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微微歪头问他,“不就是选一个侍读吗?这又跟尔虞我诈有什么关系?”
仇爹看我这副涉世未深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只能细细与我解释。
“爹爹之所以不让你去,不仅是因为太子早已心有所属,为了个死人将自己搞得半疯半癫,更是因为太子在朝中威望极高,又掌握军事大权,他如今年纪已有二三,妃位却一直空悬。这么多年,连个侍君都没。”
“他至今除了与封家死去的那个祸水有过一番纠葛,这些年来倒是从未传出过什么桃花艳事。这般清心寡欲又深情款款,会是多少人心中的梦中良人。”
“你猜,有多少人想爬上他的床,又有多少人想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太子妃。”
“太子妃这个位置,如今是举国瞩目,太子此次选拔侍读是皇上下的命令,可见他自身并未此意,同时也未选妃之意。但难保高门百家会心存侥幸,抱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想法,拼命把自家孩子往太子府里塞。”
“你啊,不论是长相,才情,性情,样样都是出类拔萃,难免招人嫉妒。爹爹刚想收买那亲兵,让他日后多照拂你,却还是行不通。你说,这让爹爹如何安心?若是在上京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你让爹和娘怎么办?我们就生了你这么一个。”
仇爹的这番话句句在理,字里行间都透着关切之意,令我不禁有些动容。
我爹在世的时候,也是这般对我,毫无保留地宠溺我,事无巨细地关心我,充满耐心地包容我。
如今我亲生的爹爹虽然不在了,但是仇云清他爹的关怀备至,也让我心生暖意。
我强忍住鼻头的酸意,与他保证,“兴许事情也没有爹爹想得那般严重,枪打出头鸟,锋芒毕露毕竟不是好事,云清不会让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下的,爹爹请放心。”
“唉,儿子长大了就是不中留啊,”仇爹一边感慨着,一边用手轻拍我的头,“清清,是爹爹太没用了,只是个元州知府,没法成为你身后强大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