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厉九歌
“完了！我们完了！”队员张大眼也是一脸绝望。
最后一个队员是个才走过两次副本的新人，他看看张大眼, 又看看熊大志, 哆哆嗦嗦道：“怎、怎么了？怎么变成六星副本了？不是说我们只能打三星本吗？”
眼看张大眼已经瘫在地上站不起来了，熊大志抹了把脸, 强撑着站起来履行队长的职责。他解释道：“小周, 这原本是该是三星副本没错，可是我们进来得太早了。”
熊大志的这个团队原本是一个只有三个人的迷你团, 日常就活跃在二三星的副本里打打酱油捞捞积分, 因为实力弱, 到现在都没有通关过任何副本, 哪怕是最低级的一星副本, 也没有。因为他们的实力实在太弱了, 很多人劝他们不要自己组队，而是加入其他有实力的团队，从别人那里学习经验和能力，但是熊大志始终不肯，因为他自认为十分有领队才华，如果去了别人的团队里，他就不再是队长了。
终于，他其中一个队员受不了他了，离职去了别的团队，熊大志只好又招了一个新人，就是眼前的小周。
每年预备进入副本的人数都多达数十万，这些新人都以低阶副本为主，像熊大志这样在低星副本混了好多年的并不少，对付低星本，他和张大眼的经验十分丰富，也自认能带好新人。
“迷雾之林”这个副本早早就被军团做下标记，熊大志和张大眼挑选副本时，就看见后面显示宋茨小队已入场。宋茨小队是军团中颇有名气的六星队伍，专门负责副本星级削弱任务，他们团队进行过很多次任务，每一个他们进过的六星副本，等他们出来后最少都要掉两颗星。
这次想必也一样，毕竟众所周知「迷雾之林」在六星副本当中并不算困难。于是他和张大眼商量了一下后，很快就点击了排队。
他们当时想得可美了，觉得宋茨他们小队出来后这个副本至多就是个五星，而排在他们前面的还有好几个民间高星散队以及军团中的队伍呢，被这些大佬们一趟趟打过去，等轮到他们，「迷雾之林」至少掉到了三星。到时候他们进去刚刚好。
谁能想到一向被看好的宋茨小队居然会团灭！谁能想到排在他们前面的队伍不是正在其他副本当中，就是取消了预约，只有他们因为前一天训练得太晚，没有及时看到「迷雾之林」副本的播报情况，然后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强制传送进了难度与实力严重不匹配的副本里。
要不是有新人在，还得顾全自己身为队长的颜面，熊大志此时已经恨不得哭晕过去。
而小周听完，则是呆呆看着他，也是一副天塌地陷快要晕过去的表情。
三个人在灌木丛中缩了好久，眼看天快黑了，才勉强说服自己振作起来。毕竟挣扎一下还有活着出去的可能，要是就这么瘫着，那不是找死吗？更何况他们三人都不想游戏播报说他们一头怪也没杀，那死得也太窝囊了！会被全世界人民看不起的！
既然挑选了这个副本，那他们之前也是好好看过资料和攻略的。
他们从背包里翻出防护服穿上，又找出火焰枪，下定决心苟到存活时间结束，至于任务播报中那个古怪的千人NPC聚居地，他们傻了才去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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寨子内，严少成走上岗亭，目光望向远处，弥漫在整片山林的浓雾散了许多，但以他的目力，依然没有发现任何异邦人的身影。
奇怪，以往每一次浓雾散去都会有异邦人出现的。
“当家，之前确实有三个人影出现在浓雾中，我们的箭没有射中。天黑前旺子去周围探查过，发现那三个人的脚印越来越远。想必这三个胆子小，并不敢靠近咱们寨子。”
严少成点头，吩咐他好好守夜，就转身离开，但他没有回家，而是在寨子里绕了一圈。
寨子里看见他的每一个人都停下来与他问好，他们生气勃勃、他们勤劳朴实，每一个人都那么可爱，这样好的地方，这样好的人，难道要一辈子与世隔绝么？
严少成不禁想起昨夜他和迟意深的谈话。
“我是位面商人。”
“什么是位面商人？”
“就是带着货物游走在不同地方进行以物易物的商人。”
在他当时困惑不解的目光下，迟意深的手往虚空中一抓，一碗热腾腾的面就出现在他手中。“严当家饿了吧，请用。”
严少成怀疑是戏法，可是他看不出任何破绽，那碗面条中散发着无比诱人的香味，让他肚子一阵咕噜作响，他如同受了蛊惑一般，不由自主捧过面碗大口咀嚼起来。入口辛辣香浓，吃完后通身舒畅，像是刚刚泡了一个时辰温泉。
严少成平生头一回有这着魔一般的体验，他吃完后还怔愣了一会儿，只觉得好似有一股暖流在体内来回游走，暖得他手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灯光之下，坐在他面前的人微笑伸手，“严当家，这碗面里化了一张平安符的符水。第一张平安符算是我支付这几天的食宿费用，第二张平安符，看在寨子并不富裕的份上，打个八折，你给我八百成就点即可。”
彼此严少成还怔怔回不了神，下意识询问，“成就点是什么？”
迟意深沉吟片刻，“因为目前寨子里没有能和我以物易物的东西，所以才这么说，如果严当家有合适的货品，估价后可以抵扣成就点。”他在他额头按了一下，而后莞尔，“比如严当家就很值钱，您价值五十万成就点呢！”
严少成走神间一脚踢到了一根香木柱子，脚趾的痛感瞬间将他唤回神，他坚定了眼神，转身往严家小楼赶。
迟意深正待在二楼算账，听见严少成的脚步声，他抬头看了一眼，笑道：“严当家考虑好了。”
严少成走到他面前盘膝坐下，“你真的有办法带大家出去？”
迟意深摇头。
严少成呼吸一顿，皱起眉道：“可你昨夜不是说……”
迟意深：“严当家，我只是个商人，我只负责贩卖你们需要的东西，无论是带着村民离开这片囚笼般的山林，还是继续守在这里等着一波又一波异邦人上门，都由您做决定。”
严少成：“我要带大家出去。”
迟意深：“为什么？”
严少成：“寨子里的夫妇不少，却一直没有诞下新的子嗣，这样下去，大家的血脉迟早要断绝在这里。”
迟意深颔首，在此之前，严少成丝毫没有发现孩子的问题，看来那两张平安符已经慢慢生效了。
严少成继续道：“大家都有亲人在外头，我弟弟也在外边，他……”严少成说到这里，忽而顿住了，在他的记忆里，他原本是一座大城内的兵卒，跟弟弟相依为命，后来城池沦陷，他就带着一群人逃到了这片山林中，至此已经过去好多年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兄弟感情那么好，他却始终没有出去寻找弟弟的念头？
严少成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记忆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可是再仔细想，却只觉得头痛欲裂，他晃了晃脑袋，将这些念头暂且抛到一边，只询问，“有什么东西，能让我走出这片山林？我又该付出什么代价交换？”
严少成，还有这寨子里的所有人，都是早就已经死去的亡魂，根据「一个我倒下，还有千千万万个我顶上」，迟意深猜测，这个世界人类的灵魂强大到可以承受无数次死亡。但这死后复生一定是有代价的，经历过无数次死亡的「NPC」会变得浑浑噩噩，就像玩家口中低星副本里的智障NPC。
或许副本被玩家通关，这些「NPC」也会跟着崩溃的副本死一次，然后沦落到更低星的副本当中去。他其实不知道怎么让这些「NPC」走出副本，但如果把他们的灵魂不停喂饱，喂到像活人那样呢？
到时候满地是bug，那个藏在暗处暂时被他重伤的「监管」，还有能力分清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迟意深扬眉，开口道：“严当家，我想你已经意识到整个寨子中所有人的记忆都有问题。我这里有帮助大家唤醒记忆的符咒，作为交换，你需要告诉我香木的来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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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在严少成的记忆里, 香木是守护人们灵魂安宁的一种树，它高大繁茂，像是一位有力的长者, 撑开宽大浓密的树叶庇护着树荫下的人。过年时，大家会采摘香木的枝叶沾上盐水洒扫庭院，意思是祛除污秽、迎接新年；成婚时, 人们会用香木的树枝做成饰品，无论是簪子、手镯、项圈还是头冠, 什么都好，新人交换彼此用香木制作的饰品，意味着彼此誓约的缔结。孩子出生时, 大人会将香木的树枝煮成水, 为新生儿沐浴, 会用香木花朵煮成汤，作为新生儿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口食物；而当有人死去，人们会用香木堆成燃料将尸体焚化, 让亡者的灵魂跟随着香木燃烧的浓烟上升到远远的天空……
在没有怪物的年代里, 香木与人们的一生息息相关，由出生到死亡, 由幼年到暮年……
而在那些怪物降临后, 香木也依然庇佑着他们，那种烧焦一般的味道震慑着怪物, 让怪物不敢来犯, 他们才可以在这个炼狱一般的世界里得到安宁的生存之地……
等等, 他记忆中的香木, 真的是这种烧焦一般的气味吗？
严少成蓦然中断了回忆, 他身处在香木建成的寨子里, 鼻端充斥着那股淡淡的烧焦味，嗅觉早已习惯了这股气味，如果不走出寨子，他几乎闻不到任何异味，可是他记忆里，为什么多了一段睡在香木树上的童年时光？
“很香，像水果味……”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回忆起这个味道，香木难道不是烧焦的气味吗？
严少成面对迟意深的目光，只能暂且将这个疑惑压下，他继续回忆道：“每年我们修葺寨子的时候，都会从山林深处挖掘香木，然后……”说到这里，严少成又顿住了，逐渐苏醒的记忆与脑子里的相悖认知互相冲撞，让他的眉宇呈现出被巨力拉扯一般的痛苦。
迟意深知道是连续两道高级安魂魄咒的力量正在缓慢起效，他并不催促，只是静静等着。
片刻后，严少成双眼里流下一行泪来，“我想起来了，这里的香木不是我们挖掘而来，而是在某一日，忽然出现在我们身边的……”他最后一句低得几乎只剩下气音，“原来，我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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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水星，神恩城，郊区墓园。
悬浮电车在墓园前的路口停下，一个穿着黑色兜帽衫、带着眼镜的年轻人拎着一扎香木从电车上走了下来。他冲守门人打了声招呼，然后才抬脚走进了墓园当中。他一路上压根没有看路，也没有心思分方向，连眼神都是飘忽的，明显在分心思考别的事情，然后他脚下每一步都迈得很稳，准确走过一级级台阶、拐过一个个弯，没有一个错漏，等到他习惯性地停下来时，一座熟悉的墓碑已经出现在他面前。显然他已经来过很多次，而且对这里的地形和路况形成了身体记忆。
那座只是微微落了些灰尘的墓碑上有一行字：兄严少成。旁边那还有一行小字，弟严少然立于x年x月x日。
小严将那一扎香木放下，然后取出抹布，把哥哥的墓碑仔仔细细擦拭掉灰尘，然后拿出打火机。
因为深水星的习俗，所以每一座墓碑前都会有两个盖着盖子的洞，左边浅右边深。左边是用来放花的，右边是用来焚烧香木的。
他将右边的盖子打开，用打火机引燃香木，然后一片又一片地将香木放进右边那个洞里。
“哥，快要四年了。我现在已经是稳稳的四星闯关者了，再过两年，不，一年，我也许就能成为五星闯关者了！为什么最近进展这么快呢？因为我们小队最近全员无损通关了一个五星副本哈哈哈，厉害吧！哥我跟你说，这真的相当厉害，比你那时候可厉害多了，因为现在高星副本的难度比以前提高了，现在能上高星的闯关者可比你们当年要厉害，怎么说呢，就相当于蜗牛跑赢了乌龟……”
“好吧，我实话跟你说吧，其实我们小队的真实实力没有这么高，我们之所以能全员无损通关那个僵尸小镇，是因为有一位迟先生给了我们克制僵尸的道具！是游戏商城里没有的道具！我们后来打探了很多消息，发现从来没有人见过这种道具，去图书馆找资料，也发现历史上从来没有存在过这种东西……我们小队因为这件事讨论了两三天，越想越觉得那位迟先生来历不凡，他不止是一个高星闯关者那么简单。不，不对，他说自己第一次进副本。可是他手里却有很多道具，要不是那太不可思议，我们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主神留在人间的化身了！”
“我有一种预感，如果能从那位迟先生手上持续不断地购买道具，哪怕我们小队的整体实力并不是很强，也能越级通关很多副本，说不定很快就能去那个埋葬你的八星副本了！不知道下一次进副本能不能遇到那位迟先生。”
小严一边烧香木一边说话，眼看着香木上熟悉的类似水果的香味渐渐变成烧焦似的气味，他也蹲得有点累了，索性靠在墓碑边坐下，一边焚烧香木一边絮絮叨叨，“最近训练的时候我老是想起爸爸妈妈、大伯一家，他们都是在不到三十的年纪就牺牲在了副本里，你走的时候才二十三岁，严重拉低了平均值，我现在也快二十三岁了，我希望我能在四十岁以后牺牲，要不然我们家全都是英年早逝的，看着也太惨了吧！”
他脖子一扭，看向后面，有八个墓碑整整齐齐的立在他哥哥墓碑的身后，他父母的、他大伯夫妻的、他两个堂哥堂妹的。
烧完香木，他又把后面的墓碑都擦了一遍。然后拍拍他大堂哥的墓碑，“这次是哥哥的忌日，我只带了他的香木，等我下个副本出来，差不多就是你的忌日了，到时候再带你的香木。别着急啊，人人都有！”
最后看了眼排得整整齐齐的墓碑，小严拍拍身上的灰尘，转身离开。
在他即将走出墓园的时候，一张报纸顺着风飞到了他身上，他抓起来看了一眼，标题十分震悚：《新生儿出生率再创新低，痴呆儿数量逐年递增》。
“根据生命花园最新报告显示，优质胚胎的数量正以每年5%的几率逐渐下降，已发育到18周的胎儿当中平均有10%停止发育，发育完全并成功降生的胎儿当中，平均有10%的概率患有痴呆症，而这个几率，在十年前只有0.01%，根据预测，如果再无法研究出有效手段，十年后，全球新生健康人口数量将降低到一个非常危险的数值……”
看完这段话，小严第一个想法就是人越来越少，那以后岂不是没有人能上前线了？接着就开始忧心忡忡，十年之内，他们能通关所有副本吗？
这时，保安室的老人探出窗户道：“嘿，小伙子，多谢你了，你可以把报纸还给我了。”
“哦哦。”小严忙将报纸还给他，与此同时老人打量了他两眼，“小伙子，你看起来年轻健康的，种子应该很有活力，有时间就去生命花园捐献吧！要多多贡献自己的力量啊！”
小严点头，“我知道的。”
这时刚好有一班悬浮电车到站，小严连忙上车，心里还在想着刚刚的事情。
新世纪以来，为了集中力量抗击灾难通关副本，人类剩余的各国将力量都结合起来，共同建立了一个专门为人类繁衍后代的机构，命名为「生命花园」，小严也是在那里出生的，他小学时还跟着集体去参观过，生命花园中有很多人造子宫和设备，人类只需要捐献种子就能获得后代，也将女性从繁衍的重担中解脱出来，能更好地投入前线副本的战斗以及后勤建设工作。
他哥严少成，以及几位堂兄弟姐妹因为太年轻了，都没来得及去生命花园留下后代。小严本来打算抽空去的，但是看到那篇报道他又犹豫了，“我现在还太弱了，万一留下的种子也很弱小，胚胎不优质或者停止发育了怎么办？这不是在浪费生命花园的时间和精力？还是等再历练几个副本，彻底升到五星再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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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本：迷雾之林。
“这里就是香木出来的地方。”严少成将迟意深带到了寨子里的祠堂中。
祠堂中存放着牺牲者的骨灰和牌位。
在严少成意识到他们如今只是亡者魂魄后，那些摆在祠堂中的骨灰坛和牌位就渐渐虚幻起来。因为这里本来就是所有亡者的虚假认知，在有人醒悟后，这些东西就会慢慢消失。
但是这座寨子、这整座由香木构成的祠堂，却还是好端端的样子。
因为香木不是源自他们的虚假认知，而是活人怀着思念赠与他们的礼物。
迟意深跟着严少成走进来时，祠堂中央那一炉香灰中，忽然冒出了一堆香木，新的烧焦气味顿时弥漫开来。
看着这堆新冒出的香木，严少成的眼神复杂，有眷恋，有悲哀，也有不解。
迟意深道：“在我的老家，有那么一些传说，人死后有灵，活人焚烧的祭品会以另一种形式送入亡者手中。”也许，属于人类的世界中有许多东西是相通的，比如闯关者手中跟地星科技类似的手炮，再比如面前这些连通两界的祭品。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今天明明没有什么事，为什么我现在才更，我还欠你们一千字呢，明天补哦。
感谢在2022-07-26 22:51:29-2022-07-27 23:4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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