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牛角弓
它彻彻底底变成了一片杳无人烟的荒原。
修长的手指停留在了易州地形图的中心偏北的位置。
“这里原来的名字,我记得叫……”凤锦迟疑了一下,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曾经看过的那些几十年前的宗卷了。
“恩州。”
站在在他身后的人是涿州防御使薛承恩和凤锦手下的主薄东方启仁。
说话的人就是东方启仁,他是一位身材消瘦的中年男人,面容和煦,浓眉之下,双眼炯炯有神。
薛承恩点点头,脸上流露出唏嘘的神色,“恩州的位置靠近太行山的南端,曾经是辽人通往中原地带的要冲,被人称为‘河东屏障’。”
山西一带在行政规划上属于“河东路”,以河东屏障来称呼易州,足见易州在地理位置上的重要性。
“对,恩州。”凤锦点了点头,“恩州地势很高,周边有山有河,还有村庄……田地荒弃太久,今年的收成恐怕不会好。”
“总要有这样的过程。”薛承恩颓丧的表情消失,眉宇间的神气振作了许多,“今年在恩州开荒种地的都是我们自己的人,他们当中很多人对于开荒种庄稼并不懂行。有了今年的经验,明年屯田的数量可以扩大三到四倍。”
东方启仁笑着说:“咱们自己的屯田,加上东六州的产出,也勉强够支应了。”
凤锦与他对视一眼,两个人的脸上都浮起笑容。他们心知肚明,这些产出要说能养活北路军还有些勉强,但凤家暗地里还有屯粮,这些零零总总的储备物资加起来,足够凤云鹤应对来自各方面的突发情况。
“屯田还要扩大。”东方启仁捋了两把胡子,对凤锦说:“等老百姓看到恩州的收成,迁民一事也可以着手准备了。”
军队屯田制度有利有弊,但对现在的北路军来说,却是必须要走的一步棋。一旦朝廷停止了对北路军的供给,凤云鹤必须要保证他手下的军队和当地的百姓不会饿肚子。
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不一定会真的发生。但他们必须做好足够的准备,不能拿着几十万人的生命来冒险。
对北部边境来说,易州的位置太过重要,凤家不可能放着这么一块土地在那里长野草。只有军队是不够的,只有引来更多的百姓、商贾来这片土地上生活,这片土地才能真正的活过来。
“涿州有不少百姓对拓荒一事还是很有兴趣的。至于拓荒的政策,官府具体让出多大的利润,农具、耕牛都要怎么发放……”薛承恩沉吟片刻,缓缓摇头,“还需要再商议。”
东方启仁也附和道:“老薛跟我商量,说最好能筹一笔款子,专门来办这件事。比如,雇用人手去附近州府发文书,散播消息,组织人手去购买农具、耕牛……采买和发放都要可靠的人来负责,咱们北境的财政状况,可养活不起蛀虫呐。”
凤锦微微颌首,“可。”
几个人一边闲聊一边走出了营房。
时节已经过了端午,演武场外面的柳树也都变成了一篷一篷柔美可爱的绿色,阳光煦暖,远处的田野一片欣欣向荣的绿色。
士兵训练的呼喝声从演武场的方向传来,令这个五月的清晨充满了勃勃生机。
自从凤云鹤返京,东六州一切安稳。
耶律云机倒是试探性地让手下的人骚扰过顺州附近的村镇,不过凤锦早有准备,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除了他手下几个士兵受了轻伤,平民百姓并没有伤亡。
但耶律云机出兵是事实,也不能怪凤锦在发给朝廷的军报里添油加醋。
凤锦眯着眼睛眺望着远处的演武场,头也不回的问东方启仁,“老夫人的车驾走到哪里了?”
“已经过了白沟。”东方启仁说:“最多半个月就能平安到达燕州。派去接应的人传回的消息,说老夫人一切安好,只是随行的郎中顾虑老夫人的身体,不敢让赶路太匆忙。”
凤锦点了点头,“好。”
凤老夫人也来到北境生活,朝廷还能再拿什么来牵制凤家呢?凤锦想到这个,心情就变得格外轻快。
他小时候也曾经在西京生活过一段时间,对自家慈祥的老祖母还是很有感情的。但他是凤家的嫡长子,是凤云鹤的继承人,只是看这一重身份,凤云鹤也不会让他留在京城。
如今,他们一家也算是团聚了。
西京城里,凤老夫人失踪了的消息也终于被发现了。
太后派出的宫人和太医再一次赶到寺庙里探望凤老夫人的时候,发现凤老夫人居住的禅院已经空了。
问寺庙里的僧人,僧人就说禅院里的人刚走两三天。
这个时候宫人已经察觉了事情有些不对。因为太后对凤老夫人的诸多关照,凤老夫人若是回京的话,必定会进宫向太后致谢的。
但如今的情况却是太后毫不知情,还把人派到了寺庙里。
宫人带着太医迅速返回京城,到了镇北王府,守在家里的下人却说凤老夫人出城去寺庙里静养,并没有回来。
宫人和太医都慌了神。宫人忍不住质问太医,“你不是说凤老夫人身体虚弱,只能静养吗?她能跑到哪里去?”
这个时候太医才想到了一个细节,每次他给凤老夫人问脉的时候,凤老夫人都躺在床上,床帐半垂,挡住了她的半张脸。
床榻上是华贵的寝具,周围服侍的人也都是跟在凤老夫人身边多年的老嬷嬷,这些人太医几乎都见过。因此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床榻上的人到底是不是凤老夫人。
如今细想,凤老夫人身边的这些老嬷嬷也都是年龄相仿的老妇,在凤老夫人身边也是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随便一个伸出手来也都是保养得宜的样子,他其实并不能确定躺在床上的人就是凤老夫人。
如果他一开始摸脉的时候,躺在床帐里的就是替身,那他一次又一次地来诊断,自然不会察觉有什么异常。
太医想明白这一层,顿时手脚发凉。
同一时间,千里之外的山道上,凤老夫人抬手挡住了头顶的阳光,眯着眼睛眺望远处的原野,轻声叹道:“北地风光,天高海阔,果然如我的想象一般模样。”
身旁的老嬷嬷笑道:“您早年还总是念叨想看一看儿孙生活的地方呢,如今可算是如了愿了。”
“是啊,”凤老夫人脸上露出笑容,“也不知阿罗她们走到哪里了。”
老嬷嬷笑着劝道:“她们身边有人照顾,还带着侍卫呢。再说,只是几个老婆子出门,谁会把她们放在眼里。您就放心吧。”
凤老夫人点点头,“那就好。”
罗嬷嬷是凤老夫人当年的陪嫁丫头,两人相识时间最长,感情也最深。年轻的时候,凤老夫人为她挑选了凤老将军身边的副官,奈何她自己看中了外面的一个生意人,执意要嫁。
因为这件事,主仆俩生疏了好几年。
罗嬷嬷嫁过去没几年,丈夫就有了异心,陆陆续续纳了几房小老婆,对罗嬷嬷的感情也淡了下来。再后来,他收了外头不知道什么人的银子,想通过她打听凤家的消息。罗嬷嬷就捆了她的丈夫,直接提回了凤家。
收买罗嬷嬷丈夫的人是不是辽国的探子,她的丈夫会有什么下场,罗嬷嬷都没有深问。她只是拿了和离书,痛痛快快地离开了夫家,又回到了凤老夫人的身边。
主仆俩朝夕相伴,一晃已经过了大半辈子了。
“等阿罗她们都回来,我就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凤老夫人轻轻舒了口气,只觉得一路奔波的辛苦在面对这无垠的原野时都烟消云散了。
这里是她丈夫的埋骨之地,也是她的孩子奋斗了半辈子的地方,如今他们一家人总算要团圆了。
第242章 陇右的消息
队伍来到龙河镇附近的时候,与等在那里的小刀汇合了。
小刀是陈原礼的手下,本名叫王文道,因为擅长使刀,得了一个“小刀”的外号。他为人机警,因为老家也在陇右,所以对于往返陇右的这条路线十分熟悉。不光如此,他在陇右的地界上还很有门路,据说他还跟搞地下生意的人有关系。因此在返回西京的路上,司空许了一堆的条件,从陈原礼这里借了小刀护送李骞回老家。
李骞处理完老家的事,比他们早一个月出发,返回北境。
他们绕开了西京,提前赶到龙河镇的驿馆等着与他们会合。
连续赶路的原因,李骞看上去有些消瘦,但精气神却比分别之前还要好。
司空看见他的时候,觉得他整个人都好像换发着一种蓬勃的生机,简直像是年轻了二十岁似的。
司空开心地扑过去,简直恨不得抱起他转上几个圈,“师父,你是吃什么仙丹了吗?我怎么觉得你越活越年轻了?”
李骞拍了他两巴掌,自己也忍不住乐了,“可不是,就是吃了仙丹了。”
分开的这段时间,他与司空一直有书信往来,他留在林宅的人会定期给他写信,所以京城里发生的一切他陆陆续续都知道了。听说司空在昭德殿上把当时还是长荣公主的虞赵氏抽了一顿鞭子,这可比吃仙丹爽快多了。
再后来,他知道长荣公主失去了封号和食邑。她的儿子出了家不说,虞家的两个孙子虞进虞保想要算计司空未遂,反被司空暴打一顿,还被金吾卫除了名。
听说虞谅也跟虞赵氏离了心……
李骞抱着这些信件跑去李家祠堂痛痛快快哭了一场,这才觉得浑浑噩噩过了二十年,他终于活过来了。
脱胎换骨,不外如是。
但这一番心路,李骞就不打算跟司空剖析了。作为司空的长辈,报仇雪恨的事情完全由这个孩子来完成,这让李骞一想起来就有些羞愧。
再次见到司空,他心里又骄傲,又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从司空出生算起,他们李家没有照顾过他一天,如今大仇得报,李骞心里没有了往日的怨恨,留在心头的只剩下了满满的喜爱与感激,以及……急于补偿的迫切。
他想把司空二十年里缺失的富贵安稳的生活统统还给他,恨不得他能从此吞金咽玉才好。
司空原本的打算是见到李骞了,要好好讲一讲虞赵氏如今的凄惨生活,但他刚说了几句,就意识到他师父其实已经不需要他去开导了。
司空将他身上的转变归咎于心结打开。
既然李骞心结已经打开,那么过去的一切,就让它真正翻篇吧。
司空放开李骞,开始询问路上的情况。
“都很好。”李骞笑着说:“小刀兄弟很能干,这一路上的情况他确实熟悉得很,我们打尖住店都是他来安排的。哪家店是黑店,哪家店跟走□□的人来往密切……他全都知道。而且后来我变卖祖产的时候他也帮了不少忙,否则一下子抛售那么多店铺田地,价钱上怕是会吃亏。”
司空一愣,“你把李家的祖产卖了?”
李骞不当回事儿的说:“是师父说错了,祭田一类的都交给族里打理,产出全都供应族学。老宅也留着,族里会有人帮忙照看。除了这些,李家的田庄店铺留着我也嫌麻烦,何况主家总是不露面,打理产业的人也难免会懈怠。”
司空半信半疑,他师父以前也是到处跑的性子,被他留在家里打理产业的人,应该是他千挑万选,十分信得过的人吧。
司空自己是个穷人,对于什么田庄店铺之类的东西都不懂,自然也不好过问太多。反正是师父自己的东西,他想卖那就卖吧。
司空转而问起了小刀。
李骞忙说:“小刀去见王爷了。我们在路上得到消息,说贺望知的车驾快到熙州的时候不知出了什么事,又急急忙忙地返回了肃州。”
司空早就听说了贺望知要回京的消息,但人都走到半路了又赶回去……难道肃州一带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驿馆内院的一间客房里,凤云鹤、唐凌等人围桌而坐,正在听小刀汇报陇右的情况。
小刀以前在陈原礼手下做事,但他身上有军功,这一次返回北境之后,他将被派往易州西路,担任中军统颁一职,以后也是要被人称呼一声“将军”的人了。
小刀的年龄与司空、罗松等人相仿,中等身材,长着一张混在人群里并不起眼的容长脸,眉毛也长得稀稀落落,但一双眼睛却十分有神。
这是一个性格开朗,爱说爱笑的小伙子,这样的性格,也使他跟三教九流打交道的时候游刃有余。
此刻面对的是他上司的上司,他的神情稍稍有些拘谨,“我们在陇右没有人手,所有的消息都是走地下得到的,未必详实。”
走地下的意思,就是通过陇右当地的地下势力或者一些帮派收集到的。消息的来源有可能是当地走镖的人,也有可能是一些隶属于地下势力的情报贩子。而这些消息,对目前的凤家军来说,都是属于未经证实的消息。
“听说,贺望知是四月初九从肃州出发的。”
小刀的话刚说了一句,就被凤随打断了,“肃州?”
小刀点点头,很肯定的说:“是肃州。”
凤随看了看凤云鹤,“不是说贺望知的驻地在盐州和洪州?”
凤云鹤对此也不大清楚,一桌子人都将目光望向小刀。
“驻守肃州的是贺望知的小儿子贺周平。”小刀忙说:“听人说这个儿子最受贺望知的喜爱,贺望知每年都会抽出一段时间去肃州……不知真假。不过贺望知是从肃州出发,这个消息是真的。”
凤云鹤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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