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牛角弓
等他赶到凤云鹤的军帐,才发现唐凌和严一初也在,送军报的还是上一次的那位副将,见了凤随,连忙行礼,唤了一声“凤将军”。
凤云鹤招呼大家都坐下,对凤随说:“小安说是上京的消息,我把你们都喊过来听听,也好商量商量,拿个主意。”
安副将点头,“我们派去的人已经进了上京,打听到了幽禁耶律浚的地点。他和太子妃目前被关在一处偏僻的宅院里,院中有重兵看守。太孙被留在了上京,暂时寄养在北院宣徽使萧兀纳的家里。”
凤云鹤到这个时候,已经不得不相信耶律洪基就是这么一个糊涂的皇帝了。他自己被臣子耍的团团转不说,老婆被人害死,儿子也马上就要被害死,孙子也不一定能保得住……都这样了,他还对耶律乙辛信任到不行,这脑子到底咋长的?!
或许也只能叹一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耶律浚和太子妃的生活条件很艰苦,有时候连饱饭都吃不上。看守都是耶律乙辛的手下,面对皇太子夫妇的时候盛气凌人,完全把他们当成囚犯看待,耶律浚的妃子们也随意欺辱……”
安副将大约觉得这些龌蹉事不必说的太细,停顿了一下,便干脆利落的转移了话题,“我们的人偷听这些看守闲聊,他们似乎也在等着耶律乙辛下一步的命令。不过,听他们的意思,耶律乙辛有什么计划,他们都心知肚明。”
凤云鹤忍不住看了凤随一眼,凤随曾找他谈过这个问题,说耶律乙辛会杀害耶律浚和太子妃。凤云鹤当时还觉得这孩子语气太过笃定,有点儿想当然。如今跟安副将带来的消息两相对比,不禁感慨一句还是他儿子对耶律乙辛的了解更深一些。
凤云鹤不敢再忽视凤随的意见,对安副将说:“咱们的人不可轻举妄动,且看耶律乙辛什么时候下手。”
救人也是个技术活儿,救的太早,对方不领情,白搭上了自己人的一番出生入死。只有在耶律浚意识到自己和家人陷于危险之中,生命堪忧的情况下,对他的营救才有价值。
既然是军事任务,总要追求一下利益最大化。
安副将点头,表示完全领会了凤云鹤的意思。
凤云鹤又说:“救命之恩,就让耶律浚拿西九洲来换吧。”
安副将愣了一下,“他能答应吗?”
“肯定答应。”凤云鹤微微一笑,“只是,答应之后会不会践约,这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安副将就明白了,他们要做的是保住耶律浚的性命。至于西九洲,无论辽人同意不同意交还给大宋,那都没关系。
这个条件,其实更像是凤家代表大宋发出的一纸声明,代表了他们对西九洲、对整个燕云十六州势在必得的态度。
司空后来也知道了这件事,他觉得比起林玄同之流,凤云鹤的脑子当真是清醒了不知道多少倍。
跟辽国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他们都是什么样的秉性还能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人对他们抱有期望呢?
想不通。
凤随也笑了,“父亲说了,大哥跟檀州对峙,迟早有一战。耶律乙辛父子俩都不是好东西,不要指望他们会说话算数……归还檀州,那就是一句空话。”
司空回忆了一下耶律云机那双冷森森的眼睛,点点头,同意这个说话。
“耶律乙辛现在忙着算计皇太子,没空多操心边界的事。所以才会扯出这一堆的幌子来忽悠咱们。等他忙完了再看,什么重商边界……他们不会认的。”凤随说着叹了口气,敌人不但兵强马壮,还很狡猾,会耍花招,不好对付啊。
历史上,耶律浚早早就死了,秉性怎么样不大好说。但他儿子耶律延禧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是辽国的末代皇帝。
耶律延禧在位期间,任用奸臣,喜好游猎,生活荒淫奢侈,不理国政,宗室、贵族之间的争斗非常激烈。他对治下的各部落也是竭尽压榨折辱之能,据说曾在宴会上下令让诸部落的首领为他跳舞助兴,女真人的首领完颜阿骨打因此与辽反目。
或许可以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个性,但在司空看来,一个家族总还是会在传承的过程中保留一些共同点的。
比如对权力无以伦比的掌控欲望,再比如血脉里与生俱来的残忍好战的天性。
这些都是不会改变的。
一想到耶律浚的儿子有一个“末代皇帝”的头衔,司空心里又一次涌起了熟悉的焦灼感。
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凤随,打探打探辽国治下的各个部落之间的关系。女真人在打败了辽人之后才会挥兵南下,但如果,他们的兵力折损在了与辽人的对抗之中呢?
救下耶律浚,是为了引发辽人之间的内斗。但辽人若是兵力太弱,不仅仅对大宋有好处,更对女真人有好处。
有朝一日,女真人彻底打败了辽人,占领了这片广阔的草原之后,进一步膨胀的贪欲只会让他们将目光投向更为富庶也更为孱弱的大宋。
这样一片广褒肥沃的土地,秀丽河山,不可计数的财富……这样的诱惑,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无法抵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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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对饿狼来说,吃了一块肉,会更想吃第二块。
完颜家就是一窝饿狼~
第247章 三千里
司空找了一个没有外人在的机会,跟凤随打听辽国以北各个部落的情况。
到了这个时候,司空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他的隐瞒,只会让不知情的凤随对局势的预估产生偏差。
对现在的辽国和大宋来说,女真人,以及与他们结盟的小部落尚且不具备被他们当做对手看待的实力和规模。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这种忽视,也给了这些小部落成长和壮大的时间和机会。
他们像荒原上的掠食者,凶残、勇猛,一旦让他们抓住机会,他们会迅速地成长起来。
“你是说,”凤随听傻了,“灭我大宋的不是辽人?而是女真人?”
“对。”司空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耶律浚死后,耶律洪基又娶了耶律乙辛推荐给他的一位贵女为皇后,但这位皇后、以及其他的妃子也没有生下皇子。所以耶律洪基只能立了耶律浚的儿子为继承人。”
凤随想到安副将带来的消息,耶律浚和太子妃被幽禁,但他们的儿子是被寄养在了大臣的家里,又是在耶律洪基的眼皮底下,他应该就是这样才保住了性命。
“耶律浚的儿子也不是什么好鸟,他不怎么操心国事,吃喝玩乐倒是很在行,他对依附于辽国的小部落也欺压得很厉害,然后女真人就联合了其他的小部落,反了。女真人自称‘金’。”
凤随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辽人,竟然打不过这些小部落?”
“确实打不过。”司空叹了口气,“大宋两次派遣使者渡海赴金,约定两国前后夹击,联合攻打辽国。条件是灭辽之后,宋收回燕云诸州,将每年给辽国的岁币转送给金国……这叫海上之盟。”
凤随倒吸一口凉气。
他忽然觉得司空说的事也没那么玄幻了。因为从朝堂上诸人对辽国的态度来看,他们很可能会做出这种与金人联合对付辽国的决策。
这是极有可能会发生的!
凤随想到了司空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背后窜了上来,天灵盖都像被冻住了似的。
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灭辽之后,女真人就……就南下了?!”
司空点了点头,面容平静的看着他,“我来给你讲一讲我们的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这一场劫难吧。”
鸡鸣时分,凤随走出了司空的营房。
门外是一排一人多高的小树,也不知是什么品种,树上稀稀落落开着几簇白色的小花,在晨风里散发着淡淡的馨香。
仲春时节,风光正好。
营房的选址地势较高,从这里可以一直看到营房外面的训练场和更远处的农田。农田泛着令人欣喜的绿色,有一种人为加工过的奇异的美感,像是巧手的纺织娘精心制作的彩绣一般,沿着极为工整的线条绵延到了天边。
田野、山脉、营房……
这是凤随眼前真实的世界,它们就安安稳稳地静卧在温暖又明亮的晨光里,伸手就可以触到。
弥漫在凤随心里的那种近乎恐惧的寒意,也终于在这明媚的晨光里渐渐融化了。
他在营房外面的台阶上坐了下来,视野之内都是触手可及的安稳生活的保证,但他的脑海里却忍不住再次回响起司空说过的那些话。
“金兵两次南下。靖康二年,金军攻破东京,俘虏了徽宗、钦宗父子俩以及赵氏皇族、后宫妃嫔与朝臣三千多人,押解北上,东京城里公私积蓄为之一空……”
“祭天礼器、天子法驾、各种图书典籍、乐器,甚至戏班所用的道具服装,都被搜刮走了。医生、教坊乐师、各种工匠也都在劫掠之列。又疯狂掠夺妇女,被驱掳的百姓男女不下十万之众……”
“金兵所过之处,生灵涂炭。当时风雪不止,汴京百姓无以为食,城中树叶、猫犬吃尽之后,不得不割饿殍为食,再加上疫病流行,饿死、病死的百姓不计其数。”
“俘虏分数批押送至北方,在金朝的京师会宁府举行献俘仪式,帝后、宗室……都穿上金人百姓的衣服,披羊裘,袒上身,行‘牵羊礼’。皇后不堪其辱,自尽而亡。”
“金人封徽宗为昏德公,钦宗为重昏侯。后宫妃嫔、宗室妇女尽数为奴为娼。当时有记载,有铁匠八金买倡妇,实为亲王女孙、相国侄妇……”
“北宋灭亡,朝廷迁至临安,史称南宋。以秦岭、淮河为界。半壁江山,尽付敌手……”
“这一段历史被称为‘靖康之耻’。”
“……”
凤随揉了揉脑袋,他有些明白为什么司空以前不跟他说这些事了。
知道自己的国家会在百年后遭受这样的一场劫难,凤随心里不止有恐惧,更多的还是对于朝廷、对于宗室、权臣勾心斗角所产生的愤怒。
“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天无南雁飞……”
凤随默默咀嚼这首据说是徽宗北上时写下的诗句。种种激烈的情绪在他的脑海中兜兜转转,令他仿佛看到了满目疮痍的万里河山。
“南宋也曾经组织了有效的反击,最远一次曾到达沧州。但大宋没有燕云十六州的屏障,兵力不足,朝廷懦弱昏庸,党争激烈,这一点回光返照的小小胜利也只维持了几个月……”
“又过了几十年,草原上的大汗统一了蒙古各部落,开始了对外扩张。先后灭了高昌、回鹘、西辽诸国,横扫中亚、西亚、东欧。”
“后来,蒙古人灭了西夏。历史再一次重演了,蒙宋结盟,灭了金朝。之后蒙古人将手中屠刀对准了大宋。蒙宋双方围绕川蜀、江淮等地开始了数十年的拉锯战……”
对了,凤随有些麻木的想,还有草原上的蒙古人。
这么多的敌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饿狼。朝堂上的大人们却还在勾心斗角,算计着自己手里的那点儿蝇头小利。
司空一夜没睡,或许是精神太过激动的缘故,竟然也不觉得困顿。他与屠老有约,今天还要去火器局帮忙的,补觉是没有时间了,他或许可以提早回来,去他师父那里看一看。
听说小鱼已经回来了。
司空洗漱一番,换了一身衣服,一推门就见凤随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发呆。
司空,“……”
这是被他扔出来的猛料给刺激傻了吗?!
司空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转头看他,“还在想?”
凤随还没看见人,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竹叶香。不是脂粉的香气,反而微苦微涩,带着植物特有的清新。
这是李骞按照司空提供的法子做出来的香皂,无论洗脸还是洗澡都很好用。他听司空嘀咕过,说他自己其实是不会做的,只是知道一个大概的流程,具体怎么试验,怎么做出成品,都是李骞带着小鱼一次一次鼓捣的。
但这个味道,他和司空都很喜欢。
凤随走了一下神,视线落在司空那张神采奕奕的脸上,又想起了他们彻夜不眠说的那些话。
司空就笑了,“有句话叫做尽人事,而后听天命。”
凤随摇摇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司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司空轻声说:“我以前看小说,里面有一句话,是说已经发生过的事是不可改变的。但未来,还没有发生的事,却存在改变的可能……大约就是这个意思吧。”
“我只是……”凤随叹了口气,“我没想到你背负的……”
他从来不知道司空心里背负着这样沉重的压力。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痛苦,如今,他也终于感同身受了。
司空在他肩上拍了拍,开导人这种事他不擅长,那就先岔开话题吧。
“早饭去哪里吃?”司空问他,“膳房里都是大锅粥和杂粮馒头,我师父那里应该有好吃的,不过远点儿。”
凤随能感受到司空的体贴,他的精神也振作了一些,“去师父那里吧。反正骑马也快。”
司空就笑了,“好。我本来还说晚上早点回来去看看他,现在过去也好。否则晚上有事一耽误,又去不成了。”
他已经有好些天没见过师父了,只知道凤随在帮他开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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