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南向晚
只是他眸光太冷, 是林寒涧肃, 断绝生机,萧疏且深寂,其声异常冷冽:“让开。”
“我这徒弟说是皮糙肉厚,却是挨不了师兄这一掌的, ”
苏纨纹丝不动,身如巍峨高山,气定神闲,“师兄若要动手,赭玄奉陪到底。”
其实他并不担心徐清翊会一掌把陆杳打死, 虽说这人杀气甚重, 但作为一派掌门,心里自然是有分寸的。
就是他好不容易撞见了能跟这人打一架的机会,势必不能放过。
“师尊!”
余下的蓝衣弟子紧随其后, 满地狼藉入目, 再见那鹤骨松姿的青年, 心里不禁紧张起来:“拜见长昭殿主!”
地上那几个受了伤的则是连滚带爬地躲到他们师尊身后,声声带着抽痛:“见过师尊!”
嫦姝慌里慌张地偷瞧了她师尊的脸色,接着往那唯一一头还活着的帛金兽前靠拢了些,躬身抬掌抱拳:“弟子见过师尊。”
烟绿袖摆滚动,时不时蹭一蹭少年的脸颊, 陆杳嗅到了衣裳上的竹子香气, 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抓, 好把它留在掌心。
苏纨与徐清翊对峙,二人身上真元未减,一个是烈日容光,一个是冷月清辉,原是冰炭不相容,仍各有千秋色。
霜白卷云纹银丝滚边的袍衫宛若煎盐叠雪,于眼前人衬得更好比琉璃碎玉,可他烟眉紧蹙,面如霜降,声似万年寒冰:“你私离道门,弃千百人性命不顾,恣意妄为,是故伐备钟鼓,声汝罪也!”
苏纨的神色微变了一变,突然缓缓失笑,他长睫未掩住的寒潭里添上轻狂,散漫放荡而纵声:“是,我是私心自用,置身事外,那又如何?想对我声罪致讨,就看师兄有没有这个本事!”
四野寂寥,摇动树影停滞,压倒一切的威势以二人为圆心往外奔袭,使方圆百里活物屏住气息,不敢动弹。
眼看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嫦姝心存惊惧,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去:“师尊,弟子若不是得五师叔搭救,早已命丧黄泉,弟子相信,五师叔绝非是私心自用者,”
顿了顿,她扭头看向青年,目光恳切,“五师叔,您行事自有缘由,不妨说出来,好化解其中误会。”
“误会?没什么误会,我在南华道呆腻了,出来找找乐子罢了。”
苏纨剑眉轻挑,笑容淡去后,只余下恬不为意,没心没肺,“师兄,我早就与你说过,南华道的死活跟我无关。”
话间其身后的少年一动,像是要说些什么,反被一道无形的压力按住。
陆杳拳头颤抖,不甘地望了这人背影一眼,最终沉默地低头。
半垂的睫毛下,徐清翊那双灰色的眼睛冷冷地闪着,阴冷的刀似乎在瞳仁上划下道道残忍又厌恨的痕迹,他忽是收拢真气:“是我徒生妄念,承望利己无心者,铸成大错。”
嫦姝樱唇微启,一时又不知该作何言,她师尊话语平淡,却字字诛心。
窥见一旁进退无所,面带讪笑的赵余涯,苏纨摇头轻笑:得,这架是打不成了。
有外人在场,徐清翊不会跟他轻易动手,免得落实了他二人不合的话柄,虽然他们刚才那番唇枪舌剑,已经有这苗头了。
想到这儿,他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徐清翊一向做事严谨,思顾周全,明明有赵余涯在场,怎会一见他就兴师问罪?
如今道门内讧传闻正在风口,就算再怎么火冒三丈,为护南华道的声誉,他亦不该如此莽撞行事。
可这人直言不讳,却又留有余地,按理来说,现在直接杀人灭口最好,免得赵余涯到处多嘴多舌,不过徐清翊明显没有这意思。
苏纨目光深沉,嘴唇紧合,稍作思虑片刻,再是转身离开。
陆杳见此忙跟上,路过那头帛金兽时,回首看一眼。
他师尊像是知道他的想法,细长指节一摇,那帛金兽便化作光点落进了松石绿翡翠扳指里。
徐清翊并未拦他,音色幽远凉薄:“罪责难免,他日,我必使你身入缧绁!”
“我等着。”
苏纨兴致索然地扔下一句,漫步入丛林。
赵余涯没想到撞见这事,生怕自己小命不保,早在一旁如芒在背,仓惶行礼后忙闪身跑走了。
林中萤火飞舞,似那细小繁星坠落,萦绕身侧。
陆杳紧跟在青年身后,认真盯着他轻晃的衣摆,琢磨半天才问:“师尊,你分明是为寻那宥虚真人的残魂而离开道门的,为何不解释呢?”
苏纨拨弄着翡翠扳指,不以为意:“我嫌丢人。”
“?”
陆杳更疑惑了。
“我跟莫秋折那头疯狗明面上斗得你死我生,背地里我却又替他收拾残魂,整得好像我求着他复生一样!我承认欠他,但不想闹得人尽皆知。”
“可这样,他们就误会您了。”
“那又怎样,反正在他们眼里,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纨停下来,徒手接住一只落下的萤火,轻淡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他再度想起小胖墩说的那句话,心生感慨:“日月尚且会被灰云遮蔽,我本身并非日月,哪里能拂去这满身余烬,好落得半生清白。”
轻轻一句叹息,犹如雨珠打荷叶,在心房滚落,忽重千斤,将少年的心狠狠一震,痛的他浑身都要生出尖利的刺来,“师尊!不是您蒙尘,是他们有眼无珠,我这就去将他们那双狗眼挖出来!”
“阿杳,”
苏纨拍拍他的肩,笑盈盈看着他,“何须在意旁人怎么看,你我始终是为自己而活。”
他于斑芒树旁席地而坐,眼睛眯成一条缝,从中绽出细微的光芒:“来,变只老虎瞧瞧。”
陆杳愣一愣,立马乖乖变成威风凛凛的大白虎,走到他指定的位置坐下。
随后他察觉到身躯一重,回头时只见青年双手枕在颈后,懒懒散散地倚靠在自己背部,眸里映出纷飞灿绿萤火,以及稀薄枝叶间的一轮明月。
“今晚月色好看。”
他听他这样说道。
于是他直勾勾盯着他的脸,点了点虎头:“嗯,好看。”
没了妖魔搅扰,锦州城朱明灯会如约而至,城里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花灯,一到入夜,整座城亮得犹如白昼。
街上更是热闹沸腾,男女老少皆由家拥出,提着花灯参加这盛会,欢笑声,摊贩吆喝声,孩童的哭闹声,宾客的劝酒声等全然重在一起,让一幅世间烟火的图画更加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醉春楼里酒客食客颇多,二三楼长栏边亦是立满了人,唯独隔间拐角,成了一方清净之地。
苏纨左手搭在栏木上,眼里是人间盛景,口中是忘忧杜康,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杯细长的握柄夹在其指节处,忽是往下倒挂,悬在两指间,滴酒不剩。
“道君?”
有人在帘布外试探唤了一声。
“进来罢。”
他懒洋洋回道。
从帘布处探出一张秀气的脸来,赵余涯俯身道了礼:“方才在长栏边,在下见人眼熟,猜测该是道君,特来冒昧拜见。”
苏纨斜睨其面,寻不出他眼里的惧意,笑道:“撞见我道门同室操戈,你不害怕,反倒上赶着把脖子送来,可是等我磨刀?”
“道君此言差矣,”
赵余涯自来熟似的坐在他对面,替他斟了杯酒,“整个道界都知道,南华道山门前那把赤煊剑插地数尺,为的就是告诫世人,您与南华道从未离心。”
“万一是装模作样呢?”
苏纨嗤笑。
“道君,这真心实意也好,装模作样也罢,其实与在下都没有干系,我葭山门虽是炼兽法门,与南华道道义不合,却从未陷南华道于不义过。那日之事,在下定会守口如瓶,倘若我赵余涯泄露出去半个字,就天打雷劈,尸骨无存!”
赵余涯像模像样地举三指发起誓来,再是眉眼弯弯。
苏纨不是没想过,要不要留这家伙活口,可转念一想,徐清翊身为掌门都不管这人,他个「自私自利」的无心人才懒得管这破事!
“五师叔!”
布帘后又探出一个脑袋,同样是桃腮粉面的小姑娘,容貌却与那丫头大不相同,声音倒是她的。
“都怪那帛金兽借我的脸偷鸡摸狗,害得我只能用易容咒换副相貌,它们虽可怜,但这事着实让我生气!”
嫦姝跟做贼似的溜进来,瞥了眼赵余涯,“你怎么在这儿?”
“啊,在下是仰慕道君威名,特来再次拜会,道友好久不见。”
见是她,赵余涯规矩行礼。
少女潦草抬手回礼:“你怎么傻里傻气的,也就一日罢了,什么好久不见!”
未闻赵余涯答话,先听她五师叔问道:“你怎会在此?”
“回五师叔,先前二娃师弟不是将我几个师兄打伤了吗?师尊担忧他们带伤赶路,若遇奇袭会出变故,便先在此修养两日。”
嫦姝找了张凳子坐下,见她五师叔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目里沉沉,“我是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您忘了,弟子的传音铃还在帛金兽身上呢。”
嫦姝是半分不怕他,狡黠地笑一笑。
苏纨看了眼翡翠扳指,“你不说我都差些忘了,我取出来还你。”
“不必不必!”
嫦姝连连摆手,“五师叔你收着罢,就当是弟子为报您救命之恩的谢礼。”
“我才不要。”
苏纨将传音铃从扳指里取出丢给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鬼丫头在想什么,你是怕徐清翊顺着这铃找来,把你抓回去罢。”
“哎呀,五师叔!”
被戳破了心思,她眉眼往下一拉,撇撇嘴:这铃要是在五师叔身上倒好,反正她师尊也不可能去找自己的死对头,没想到最后还是物归原主。
掀帘声再次响起,嫦姝回头一看,陆杳拿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走进来,与她对视后又敛下眼,自顾自地走到他师尊身边。
“二娃师弟,糖葫芦甜吗?”
她巴巴地瞅着他手中的糖葫芦,像只馋猫。
陆杳把手往后缩了缩,无声后退两步。
“五师叔,您看他,我上次都给他分翠玉莲子酥了,他却不肯给我吃一口糖葫芦。”
“我没吃莲子酥。”
“可我分给你了。”
“我不要。”
眼看两人争起来,赵余涯打圆场:“好了好了,两位道友莫吵,不就是糖葫芦嘛,在下多买几串分着吃就行。”
“你别插嘴,这是五师叔给买的,跟你买的哪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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