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岁岁柔
大臣跪地三呼:“陛下早该做此决断。”
寒光凛凛的长刀并没有砍在萧妄身上,而是将他身上的绳扣砍开。
赵孟启做完这一切之后,把长刀丢到地下:“你走吧,我不会杀你。大梁气数已尽,又何必再多造杀孽。”
有老臣在背后哀嚎:“我大梁亡矣...”
烈烈火光之下,大梁城破,万千军队涌入北应城。
昔日纸醉金迷的皇宫只剩下无穷落魄,赵孟启独坐在皇位上,将已经五六岁的小皇子塞到了一个老臣手里:“请阁老带他从密道离开。”
宫中不愿投降的宫人,大臣还有大臣家眷们,连带着小皇子与百姓,足足有三四千人匆匆自密道奔逃而去。
“大梁毁于第四百五十三年,孤在此守着大梁皇宫,与诸位此生不复再见。”
明黄色小皇子的衣袍,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玄武大殿外,几处屋檐殿宇着火,四处都是宫女与太监的哭声。
赵孟启一人身着龙袍,孤孤孤单单的坐在皇位之上。
而他的对面,有一个身穿黑衣的少年抬头与他相望。
这张脸,陌生而熟悉。
是千回百转处曾有的婉转承欢。
是濒临绝境时伸出的一根芦苇草。
是苦海漂浮中唯一的一段浮木。
“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你啊。”
“我也没想到,你竟然一直这么相信我。”萧妄掩去语气里的颤抖,只留下寒意。
隔着国破家亡的烽火硝烟,晏紫枝与临渊,在两个人身体中对视。
仿佛这一刻,无路可走避无可避的,是他们二人。
“事到如今,我不恨你。大梁国破是我一人之错,如果不是我懦弱无能,遇事犹豫不决,也不会导致今日大梁之乱,祸及百姓。”
“我愿意投降萧氏,罪己诏我也草拟好了。”
“只求你可以放过我的孩子,放过阁老与他的家人,我的孩子不会再复位,我把江山都送给你,好么?”
“我答应你。”萧妄脸上的坚冰,一丝一缕开始融化。
“谢谢你啊,阿妄。”赵孟启单纯一笑。
“你这样很好,我们不用兵戎相见,我给你安一座寝殿将你养在皇宫里。你不是最不喜欢批奏折吗?你不用再批奏折了,我每日就陪你出去钓钓鱼,弹弹琴种种花。”
“我就这样陪着你,即使我做了皇帝,我也不会亏待你亏待你的孩子,我们两可以永远这样下去,再也不会有任何人出来指指点点。”
“你所有不愿意做的事情,我都替你扛着,好不好阿启?”
“好呀。”赵孟启脸上挂着笑,伸出手指向不远处桌案上,“罪己诏在那里,你替我拿过来,我盖上大印就好。”
满身倔强的萧妄,似乎是卸下了一身防备。
他有多害怕,多害怕最后真的与赵孟启拼个不死不休。
这样最好。
这样多好。
他转身去拿罪己诏。
明黄色的身影,在他转身的刹那微微一动。
从袖口抖落一把匕首,电光火石间就已经横在脖子上:“对不起啊,阿妄,我先走了...”
晏紫枝感受到了他决绝的情绪,想要伸出手去阻止,但是他根本没有办法动弹。
只能眼睁睁看着精致的匕首,切进自己脖颈,划破血管,拉出淋漓喷涌的鲜血来。
溅了半张龙椅。
这把匕首,是萧妄送的...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明黄色的龙袍委软倒地,单纯善良的少年,最终与他的大梁一起殉葬在这冰冷的皇宫里。
短短九步台阶,萧妄冲上去,几乎用尽了整整一生。
“赵孟启!你敢死!没有我的允许,你怎么敢死!”黑衣男人不顾颜面坐在地上,抱着一具尸体失声痛哭。
撕心裂肺的哀嚎在空空荡荡的大殿上绕梁不息。
御花园的花要开了,再也没有人会准备一桌吃的与他把酒谈心,却因为贪酒而醉倒在他的榻上。
那个单纯年少的君王,终于与他的国家一同葬在岁月里,埋骨国难下...
晏紫枝躺在临渊怀里,已经木然。
赵孟启死了,死人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眼前只有萧妄,顶着临渊的那张脸。
失声痛哭伏在自己肩上,即使摁了满脸血,也不愿抬头。
像一头小狼,呜呜咽咽哀嚎。
失去最心爱的玩具,也不过这般心情。
晏紫枝觉得自己宛如渣男,人家痛得撕心裂肺的,自己却事后开始圣人,毫无感觉。
临渊跟萧妄共情也好。
省去他很多麻烦,加速了他断无情道的步伐。
爱上他,再抛弃他!
此刻,临渊看起来伤心极了,晏紫枝准备趁热打铁:“其实...只是萧妄失去赵孟启了,我还在...”
话还没说完,他的神魂就被一抽,整个人随着场景天旋地转倒转过来。
???玩儿蛋。
情绪没铺垫好,像渣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因为会被锁所以很含蓄,以后补!补个烈的!我努力学习一下。
第17章
晏紫枝好不容易稳住神魂,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为何随着小皇帝的视角来到崖山城。
崖山城里成群结队的百姓躲藏在屋子后面,城外是烈烈的楚歌声。
不知谁喊了一句,外面全军覆没了,我们大梁彻底没了。
扶着小皇帝的阁老踉跄摔倒在地。
他是三朝重臣,连上朝皇帝都会给他赐一个座位坐着。
可此刻他的身躯软了,再也站不起来,几乎只能用爬,往前带着小皇帝在跑。
大梁破了,可他的傲骨不能折。
他捏着小皇帝的手:“陛下,先帝已自刎。陛下可愿意跟老臣一起为着大梁殉葬?”
年幼的小皇帝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懵懂的跟在后面点头。
小皇帝跑了两步,回头望。
崖山城门外,有一个人穿着黑衣骑着黑马,漠然地看向他们所有人。
那人眼里,众生皆是死物。
他认得那个人是萧妄,是父皇口中的萧叔叔。
父皇曾经告诉他,萧叔叔是他最好的兄弟,是他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可是此刻,萧叔叔却骑在马上,像地狱的阎罗,对着来不及跑的臣民,一刀又一刀,毫无感情的屠杀。
那不是萧叔叔。
父皇,那是一个恶魔。
小皇帝与老臣带着剩下的三千多百姓往崖山上走,终于走到了绝路。
有个叫陆轻舟的看不清面容,却手持长鞭站在他们背后,一个人挡住千军万马护着他们一路走上崖山。
晏紫枝总觉得,这陆轻舟的身姿,似乎十分眼熟。
老阁老抬头望着月亮说:“陛下,就到这里吧,大梁四百年兴衰,就到这里吧。”
百姓中多为女子家眷,齐齐痛哭起来。
小皇帝不懂他们在哭什么,自己却也忍不住跟着垂泪。
一直守护他们的陆轻舟突然跪下来,重重磕了个头:“臣陆轻舟,恭送皇上与阁老一路走好。”
阁老颤颤巍巍蹲在小皇帝面前:“陛下,老臣背你一起走。”
小皇帝怕极了,又不敢拒绝。
抖抖索索上了老阁老的背,却在最后一刻拽住陆轻舟的衣袖。
他说:“陆大人,我害怕。”
晏紫枝有一瞬间的恍惚。
总觉得自己的袖子也曾被人这样拽过。
陆轻舟没有回应他,果决抽出衣袖,一人一鞭守在崖山路口,与最后十几个亲兵浴血奋战。
小皇帝的最后一眼回望,那道不屈的身影满身血污,在对方的一声令下之后,被万箭穿心。
做为大梁的脊骨,他没有倒下,而是跪在那里。
百年大梁走到陌路。
小皇帝与阁老,带着三千多百姓自崖山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