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川川
姚辞刚开始没说话,过了一会儿道:“他会来的。”
回到病房之后,护士给姚辞送来了营养餐,姚辞用白色的调羹慢慢舀起一勺热粥,放在嘴边吹凉。
他还记得护士跟他说傍晚会有人来看他的事情,时不时转头去看窗外的天色。
日落前的光线最漂亮,正好落在门边,姚辞靠在床头,觉得如果这时候厉以行推门进来,一定英俊得不可方物。
可惜黄金时段的光线不能持久,很快就消散得干干净净,连最后一点余晖都溶进了云层背后,天空完全暗了下来。
护士替姚辞收走了用过的餐具,她刚刚离开不久,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姚辞猛地抬起了头,与此同时,病房的门被匆匆推开。
“阿辞。”
段千岭攥着门把手,人还没进来,先急切地喊了一声。
跟姚辞对上视线的那一刻,他意识到小少爷眸中有一闪而逝的失落。
是在等另外的人么。
姚辞意识到原来护士那通电话是打给段千岭的。
想想也是,厉以行还在办那么重大的案子,怎么会随便将私人号码给不相干的人,暴露两个人的联系。
“本来听说你醒了之后我想立刻过来,”段千岭脱下大衣,露出里面的西装,“但是医学院下午有一场很重要的会议需要我出席,跟预防莫南的瘟疫扩散有关,刚刚才结束。”
姚辞摇了摇头:“我这边没什么重要的,您不用这么操心。”
段千岭叹了口气,瞥了一眼墙角坐着的那人,礼貌地问:“我跟小姚少爷有私人话题要谈,能请您暂时回避一下么?”
对方有些犹豫,显然是想起了厉以行的叮嘱。
然而段千岭毕竟帮过姚辞很多,姚辞不好拂他的面子,便对厉以行的手下简简单单地说:“你先出去吧,段教授是我的长辈,也是我的朋友。”
“长辈?”段千岭低声重复了一遍,看上去对这个称呼并不赞同。
病房的门“咔哒”一声被合上,段千岭看向姚辞,对方病号服敞开的领口里,依稀看得见肩膀上缠绕的纱布。
“阿辞,”段千岭拎着椅子在姚辞床边坐下,语气中是浓浓的无奈,“你答应过我不会冒险,能保护好自己,我没记错吧?”
姚辞沉默了一会儿,这件事上他确实骗过对方,还不止一次:“……对不起。”
段千岭恨铁不成钢道:“阿辞,你那时候已经知道厉以行是军方的人,怎么还给他挡枪?他的身手不知道比你好多少,又是不容易受伤的Alpha,你怎么这么傻?”
“这是我欠他的,”姚辞想起了什么,神色变得紧张起来,“段教授,您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他还记得床头的病患信息是假的。
段千岭冷冷地说:“这里是帝国医学院附属的医疗中心,就算他厉大校神通广大能暗度陈仓送个人进来,我也不是查不到。”
停了停,他又道:“阿辞,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姚辞“嗯”了一声,安静地等着他开口。
段千岭伸出手揉了揉姚辞的头发:“现在跟你说这些或许会显得我太心急,但是阿辞,我很担心再不把话跟你挑明就晚了,你刚才说把我当朋友,当长辈,但是在船上的时候,我一直把你当作跟我一样的人。”
姚辞有些被他弄糊涂了,不明白段千岭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段千岭像是下定决心般开口:“阿辞,我喜欢你。”
姚辞愣了愣,段千岭这话说得突然,他第一反应是含糊过去:“我也喜欢您,大家都喜欢您,您知道那么多东西,又救过那么多人……”
“阿辞,”段千岭温柔而坚决地打断了他,是不许他逃避的意思,“我对你的喜欢,是Alpha对Omega的那种喜欢。”
他捉住了姚辞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以后让我照顾你,好么。”
段千岭的手也很宽大有力,但攥着人的时候不会像厉以行那样咄咄逼人,散发着富有侵略性的热度。
姚辞发现自己居然连这个时候也会不合时宜地走神,想起那个从在日落玫瑰上的一战之后,再也没有见过的人。
段千岭对他很好,可并不是他要的那个人。
“段教授,”姚辞轻轻地、轻轻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我有喜欢的人了。”
他微微地偏过头,将后颈的腺体展示给对方。
段千岭怔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情?”
“跟莫南作战的那天。”姚辞伸出手碰了碰自己的腺体,经过五天时间,伤口早已愈合,只留下了浅淡的一个印记。
段千岭试图说服姚辞:“只是一个临时标记,代表不了什么的,而且你怎么知道他还会回来找你?”
“他会来的。”姚辞说。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才刚醒过来几个小时,就要一遍又一遍地同别人重复他相信厉以行会回来这件事,仿佛全世界都觉得厉以行会把他丢在这里一去不返。
段千岭见姚辞固执,又继续向下说:“阿辞,他是军方的人,就算他现在能帮你瞒天过海,那以后呢?你要用假身份跟他结婚?你有没有想过,要是被帝国发现你的真实身份,他的前程就全完了。你当初为他挡枪,换他有命回来做他的上校,又是图什么呢?”
不愧是做教授的人,说话一针见血,竟让姚辞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应。
他不得不承认,段千岭说的是对的,他不能让厉以行冒这样的风险。
段千岭怎么会看不出姚辞的心理活动,他循循善诱道:“阿辞,你还年轻,有时候做错了选择也很正常,只要最后能回到正确的道路上来,之前付出的教训就都是值得的,你说对么?”
第81章 先对不起对方
姚辞强打精神笑了一下:“但我怎么知道哪个选择就是正确的那一个?”
段千岭还想去握他的手,可姚辞躲开了。
“阿辞,我不勉强你现在就做选择,”段千岭温和地看着面前的男孩子,“你还有很长时间可以思考,你那么聪明,我相信你一定会想明白的。”
姚辞没有出声,只是垂下了眼眸:“段教授,我有点儿累了。”
段千岭没有生气,只是说:“那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
姚辞点了点头,看着段千岭站起身,感觉到对方将手放在自己肩头,轻轻地抚摩了两下。
他忽然觉得如果厉以行再也不回来似乎也并不坏,至少他就不用面对段千岭摆到他面前的这些难题了。
不知是不是某位神佛听清了他的一闪念,他等了一个月,等到肩胛的枪伤都快痊愈,厉以行也还没有来。
段千岭倒是隔三差五地来探视他,陪他出去散步,给他带礼物,有时候是一朵用当天的报纸包裹的玫瑰花,仿佛只是在巴士站旁边随手购买,并没有什么强迫人的意思,有时候是一本书,诗集或是戏剧,不一定涉及爱情。
有一天段千岭来得有些迟,他走进病房的时候厉以行的手下已经离开了。
段千岭看到姚辞正亮着一盏台灯阅读他上次带来的那本书,便笑着问:“终于有一本喜欢的了?”
“还行。”姚辞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他这么晚还在挑灯夜读的真实原因是这本书可以当作催眠药用,之前把他看睡过好几次,所以今天失眠的时候,他又拿了出来。
段千岭随口问:“怎么样,读过之后有没有自我提升的感觉?”
“有,睡眠质量提升了不少。”姚辞诚恳地说。
段千岭一顿,嘴角无奈地牵了牵,像是很拿他没办法:“阿辞。”
男人的声音低沉柔缓,夜里灯下气氛暧昧,姚辞很怕段千岭忽然说出第一次来看他时说的那些话,率先转移了话题:“段教授,你知道裴赠去哪儿了吗?”
这也是最近困扰他的一件事,姚震被抓获之后,裴赠又该何去何从呢?对方没有什么收入来源,亦无赚钱能力,又身患重病,倘若没有人养,不知道要落到什么境地。
只是他有心要帮裴赠,却找不到对方的下落,前些日子让厉以行的手下去调查,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不知是真的查不到,还是这件事有什么难与人言的蹊跷。
“裴赠?”段千岭有些意外,“你这么一说,下船的时候我确实没见到他,因为那时候帝国先疏散了比较弱势的乘客,我以为他早已经回来了。”
“回来了吗……”姚辞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他没有裴赠其他的联系方式,只有在日落玫瑰上时统一下发的通讯器,厉以行的手下不知从什么地方找到了属于姚路的那一支,某天带给了他。
姚辞不清楚这东西在陆地上是否还管用,但依然时不时用它给裴赠传几条简讯过去。
不过离开日落玫瑰之后,对方再也没有给过他回复。
段千岭走之后,姚辞躺在床上,关上灯之前,他拉开床头柜,找到了厉以行手下给他的通讯器。
前些天通讯器的充电口开始变得不怎么好用,现在屏幕上显示只剩下百分之四十的电量。
姚辞一点点往上翻看两个人的聊天记录,字里行间他还能回忆起那段在海上航行的日子。
平心而论,裴赠的脾气也并没有古怪得太过分,很少刁难他,也不怎么急着跟他结婚,收下了他做得很难吃的水煮蔬菜,也接受了他赔礼道歉送的一缸观赏鱼,真说起来,先对不起对方的反而是他,他还没来得及跟裴赠解除婚约,就喜欢上厉以行了。
虽然知道可能从此再也联系不到裴赠,但姚辞还是给对方又传了一条简讯过去:“我今天白天睡了一个很长的午觉,现在睡不着,我大概能体会到当时你在日落玫瑰上的感觉了。”
发送出去之后,他关掉通讯器准备在黑暗中安静地躺一会儿,没想到手还没碰到台灯,放在枕边的通讯器马上就震了一下。
姚辞不敢置信地坐直了身体,两只手捧着通讯器,看到裴赠居然给他回复了。
“睡不着第一个想到的是我?”对方淡淡地问。
是姚辞熟悉的那种语气,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自己对裴赠表现得稍微亲近些,对方的反应看起来都不是那么高兴。
姚辞打字跟裴赠聊下去:“也不算。”
意思是没有什么第一个不第一个的,不过找个话题同他说话罢了。
可对方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执着:“那第一个是谁?”
姚辞倒认真地想了一下,假如他失眠,第一个会想到谁。
厉以行第一个被他排除,对方现在是日理万机的厉大上校,失眠这种小事,姚辞不会拿去占用他的宝贵时间,况且他现在每天都在想他,失眠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场景,值得让他再多想厉以行一点。
而他好像也没有剩下什么朋友,他问过厉以行的手下关于李拜添的消息,得到的消息是对方当天就因为大动脉出血过多身亡了。
想到这里,姚辞的眼神黯了黯。
假如裴赠也算他半个朋友的话,那他失眠的时候,可能的确第一个就会想到他。
“好像真的是你。”姚辞说。
这句话又让裴赠半天没有理睬他。
厉以行站在帝国调查局的审讯休息室里,头顶一盏白炽灯照亮了房间的每个角落,他低着头,看向手中的通讯器,恨不能小少爷现在就在他眼前,这样他就能好好教教对方,到底该第一个想谁。
他不是第一次用这台通讯器收到姚辞的消息,只是之前一直担心留下两个人联系的痕迹会暴露姚辞的存在,所以没有回复过。
而今天连着审了一整天姚氏集团的几个重要人物,他累积的疲惫无处发泄,再看到姚辞的简讯,思念便忍不住奔涌而出,还没反应过来,手指就先替他做了决定。
“在你心里就没有更重要的人么?”厉以行按捺着醋意,又给了小少爷一次机会。
第82章 是我有负所托
裴赠对这个问题的执着追问不禁让姚辞警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