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藏娇 第33章

作者:狐狸不归 标签: 穿越重生

这可能是容见很少会看到的,明野并不完全收敛,在他面前展示真正的自我。

一个人的成长是连续的,不是一蹴而就。在《恶种》的小说开始,明野的性情就与结局没什么不同了,他的冷淡与寡情早有预兆,待人如此,待己也如此。

所以他从少年时就是这样的人了。

明野搭着眼帘,他的眼眸很深,像是这无星也无月的夜晚,就那么凝视着容见,他问:“殿下现在害怕吗?”

容见坦白道:“有点。可是……也没什么好怕的。”

他的手还搭在别人身上,要需要这个人扶着,再谈及害怕这个人不是自欺欺人吗?

明野忍不住笑了:“殿下太心软了。”

容见半垂着眼,看到火焰在灯罩中摇晃着,就像他此时跳动的心脏。

明野轻声道:“所以殿下问臣做的对不对,臣会说不对。但殿下所做的,是臣做不到、也不会去做的事。”

容见怔了怔,他觉得自己仿佛忽然豁然开朗,有点不好意思地抽回手,叽叽喳喳道:“啊,你讲得我好像很厉害一样,让我都有点飘飘然了……”

明野提着灯,陪伴在他的身边,随他走完这一段很长的路。

最开始的时候,明野觉得好奇,在重新回到十八岁后,站在自己面前,这个完全陌生的容见是谁。

为了靠近他、观察他,明野做了很多不计得失的事。

他觉得容见柔弱、娇气、做事莽撞,不计后果,经常会事后反悔。但容见就是这样的人,觉得明野危险,想要远离,又会在背后斥责那些意图不轨的侍卫。做自己很不擅长的礼物,花费很多时间,却没打算告诉这个人。

容见是奇怪而矛盾的人,明野站在他的身旁,长久地观察着这个人。

看得时间久了,似乎也不自觉被他的美丽所吸引,因他的矛盾而不解,有时候会被他的天真而诱惑。

明野的身上有一种很敏锐的动物性。就像狼天生就会捕猎,候鸟破壳而出就知道迁徙,他太过了解人,也太会成为人。经史子集无一不通,刀法轻功也臻至完备。他没有什么欲望,反而做到了了一般人很难做到的一切,是更纯粹的人。

所以明野不是太阳,也无法成为太阳。但至少在这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他愿意为容见提灯,照亮前路。

*

不久前还热闹至极的留观阁此时已经冷清至极,公主先行,太后也离开了,侍卫将徐耀压入大牢,崔桂递完折子后也告退了。

费金亦终于不用再压抑怒火,强装镇定了,他冷冷地笑着:“朕还没死,这天下就叫人这样惦记着了。朕如果一时不在,江山归属何人还说不准。”

张得水站在他身后,小心道:“陛下何必如此忧虑。如今这天下,百姓只知“费”字,而早已忘了容。不过是些老顽固在固守从前,可见,费家江山必然千秋万代。”

费金亦依旧闭目养神,这么些奉承的话也不可能讨好的了他这样的老狐狸。

张得水再三思忖,还是决定说:“太子病了这么些日子,孤家寡人在宅子里苦熬。奴才听人传来消息,太子在病中都十分思念陛下,惦念着给您请安,这般纯然的孝心天地可鉴,陛下要不要去看看太子?”

费金亦沉默良久,就在张得水以为他估摸错了皇帝的心意,还是应当请旨去几位受宠的娘娘那时,费金亦开口道:“那就换身衣裳,去看看他吧。”

张得水得了令,欢天喜地去找了心腹的锦衣卫,说皇帝要出宫。

此时已经入夜。费金亦出宫探望费仕春,本来就是绝密之事,轻车简行,一路行至费伯公府。

等到的时候,夜已经深了。门房在瞌睡中被人吵醒,准备将这不知趣的来客打发回去,去见来人的腰牌,是费伯公叮嘱过的要紧之人,便也顾不上穿衣,披了件衣裳就去内宅报信去了。

费伯公听了消息,连忙赶去偏厅接待这位贵客。

费金亦坐在主位,正喝着热茶,张得水在一旁陪侍。

费伯公一进门就跪地磕头:“小人没有照顾好太子,罪该万死。”

费金亦并不看他,也没说宽恕的话,沉声问道:“你请太医了吗?大夫怎么说的。”

费伯公品阶虽高,但只是袭了个空爵位,一贯胆小谨慎,不敢逾越半步,否则也不会被费金亦看中,把儿子放在他的家中。

是以费伯公将费仕春的事看得比自己亲儿子还重,战战兢兢地复述费仕春的病情:“前些日子,太子从宫中回来,心情不佳,可能是受了风寒,当夜做了噩梦,第二天就烧起来了。大夫来开了几贴药,说是太子年轻体壮,这么点病,喝上几贴也就好了。小人日夜亲自看护,生怕殿下出了意外。没料到殿下的烧反反复复,夜里多梦易醒,似乎做的都是噩梦。小人是臣子,不敢问主上的梦,便只得记在心中,待今日禀告陛下。”

费金亦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费伯公伏在地上:“太医请是请了,也瞧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说是人魇着了,不如请些神婆巫祝来试试。”

费金亦放下茶盏:“放肆。”

张得水道:“那些太医仗着深受皇家恩泽,一贯不识抬举,不知高低,可得惩治一番。”

费伯公道:“小人,小人正请了大夫为殿下看病,陛下是否移驾一观?”

费金亦道:“起来吧,你照看太子,属实辛苦了。既然如此,就陪朕一同去瞧瞧。”

费仕春住的院子,是费伯公府最好的一处地方,此时安静至极。

费金亦到的时候,大夫才诊完脉,又开了一贴新药,对着费伯公叮嘱道:“费少爷急火上心,肝郁气滞,似乎又受了惊吓,导致夜间多梦惊惧,公爷不如与费少爷谈谈所为何事,纾解一番才好。”

费伯公连连称是,令大夫都有些奇怪,言谈之间,这位公爷似乎在忌惮着什么。

大夫离开后,费伯公推开门,将费金亦引入房间。

费金亦走到床前,看费仕春脸色惨白,躺在床上,呼吸之间,似乎极为不畅。

自古以来,只有幼童夭折,一般成了年的孩子,若不是体弱多病、缠绵病榻,又不横遭意外,是不会早逝的。

但费金亦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古有七十老汉诞下幼子,费金亦却绝无可能了。

他放下架子,亲自拧了张帕子,为费仕春擦拭额头。

费仕春还在病中,心情也差,皱着眉醒来,本来是要发泄不忿的,一睁开眼看到是费金亦,声音一下子就软了:“父亲……”

费金亦道:“朕来看你了,你怎么病的这样厉害?”

张得水闻言眉头一扫,连忙将费伯公请了出去,自己在外头看门,将房间留给两父子。

费仕春不敢说出被人威胁,连人证都被人抓走的蠢事,讷讷道:“儿子当日犯下如此大错,还在宫中与父亲争执。回来后才如梦初醒,知道自己不堪为臣不堪为子,加上不甚伤风,才病了些时日。”

“但父亲不必担忧,儿子再服用几贴药剂就好了。”

费金亦直直地望着他。他这样的人,怎么看不出费仕春没完全说出实话,却也明白他还是为了皇位之事,心中焦虑不安。

费仕春年纪也不小了,还未成家立业,难免多疑多虑,如此下去,怕更是不妥。

费金亦这么想着,叹了口气,看着病榻上的儿子,准备将以后的打算告诉他,也叫他放下心来,不要再做出那些蠢事。

于是,费仕春听到自己的父亲问:“你之前问朕,为什么要留下容见这个祸患,且不允许你伤害她。事到如今,你明白是为什么了吗?”

费仕春沉思了片刻,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费金亦将帕子放到一边,慢条斯理道:“因为朕准备让你娶她。”

此言一出,简直石破天惊,震的费仕春说不出来,胸口剧烈起伏。

费金亦竟然抱着这样的念头!难怪他一直将容见养在深宫,也从未下手,甚至将他好好养大,直至能成婚生育的年纪。

费仕春恍若失语,哑声道:“可,可她到底还是您的血脉,我的亲妹妹……这么一来,岂不是□□……”

费金亦嘲讽似的笑了笑:“春儿,你都想杀了她了,还怕和她成婚吗?”

“你娶了容见,便自然而然,进入了太平宫。容见是个女子,能做些什么?待日后怀了孕,她的孩子、容家的孩子,不可能再留下来,你可在宫外暗自纳别的女子,让她们一同怀孕,到时候有朕相助,还能换不了一个才出生的幼儿吗?”

费金亦没打算让容家的孩子再活下来。皇位之争,你死我活,他不可能容忍自己日后的继承人中有容氏的血脉。因为容氏才是真正的天下之主,如果一个人身负容费两氏血脉,为了自己继承皇位的正统,也会选择以容氏自称。

费仕春已经惊骇到不能言语了:“那,我真的要娶容见,我的妹妹吗……”

费金亦也知道他这个儿子不堪大用,随口安慰道:“一个女子罢了。不过这样是最方便的法子。等现在的阁老、纯臣、清流都死尽了,朕再以世家之力,抹去容氏的存在,到时候这天下就姓费了。你想怎么对待容见,杀了她,将她囚于深宫,都是你说了算。”

他蛊惑地说:“春儿,你可是将来的皇帝,咱们费家的千秋万代,可是要由你继承的。”

费仕春似乎被这样的话所引诱,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诡异的潮红,死死握住了费金亦的手:“父皇说的极是。”

而此时此刻,浑然不知已经被安排了终身大事的怨种公主容见,正在点灯熬油地补作业。

他人还没回来,齐先生的帖子已经到了,说是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殿下也该把之前欠下的功课补一补,又列了几个题目,说是明天得交上去。

容见:“……”

怎么几日未见,齐先生越发不做人了。

容见在灯下坐了半刻钟,觉得这事难于上青天,不是他自己就能做到的,对四福道:“你把明侍卫叫回来,就说本宫有事找他。”

四福道:“天色这么晚了,殿下找明侍卫有什么要紧事吗?”

容见镇定地点了点头。

当然要紧,得找回来救他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

见见:救命!救命!怎么古代还要补作业啊!

好想写贴贴,等下一个感情阶段才能写……其实可以说见见作为现代人不care社交尺度,是明野比较恪守礼节,一些凝视产生欲望反而刻意远离(。

第31章 藏起来

四福前脚刚出门, 后脚殿门外就传来动静,容见琢磨着也不能这么快吧。

刚放下笔,寝宫的门就被人推开, 周姑姑走了进来, 连身上的斗篷都没来得及脱,脸上满是细汗, 急急忙忙地抓着容见细看了一番:“殿下可吓死我了。”

容见道:“姑姑别急。”

周姑姑当然着急。下午的时候, 她本来在忙别的事, 骤然听到公主与徐公子出了好大的事, 被侍卫拿下了, 连太后都移驾而去。留观阁又不允许外人进去,她只好托人打听现下情况如何,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公主是不是受伤。具体的情形,除了当时的那些侍卫没有人知道,倒是沿路有些宫女太监瞧见了押送的徐耀,便瞎猜了起来, 谣言也是越传越离谱。

容见没打算把整件事都告诉周姑姑, 他稍微解释了几句:“没什么大事。徐耀喝醉了酒, 出言不逊, 被陛下撞见, 治了罪。”

周姑姑松了口气, 方觉得热,将斗篷脱了下来,问道:“殿下被他冒犯了, 没出什么要紧的事吧。”

容见笑了笑:“能出什么事?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他这么说着, 隐约觉得奇怪, 连周姑姑这样在宫中长久经营的老人都打听不出来白天拙园里发生了什么,明野是从哪听说的?

但到底没往深处想,明野是当侍卫的,兴许是从同僚那得知的消息。

周姑姑面色柔和了些,但她本来就被吓得不轻,此时如惊弓之鸟,还是放不下心:“那徐耀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胆大妄为,还想和殿下……方才回来的时候,正好撞上四福,他说您找明侍卫有事。这大半夜的,是有什么不妥之处,要明侍卫帮忙吗?”

是啊,大半夜的,他还要补作业。最主要这也不是他的错,明明之前几天,齐先生偶有来贴,都没提过这事。今晚一回来,就收到许多题目。明天上学,今天发作业,这合适吗?

容见镇定自若道:“回来的时候,收到齐先生的帖子,说是这几日缺课太多,要补回来。但是天色已晚,本宫现下又很疲惫,怕是点灯熬夜一晚上也学不完,就想找明侍卫帮帮忙。”

然而周姑姑是那类对小孩子非常放纵的长辈,只恨自己不会读书,不能帮忙,连声道:“殿下怕是饿了,明侍卫既是帮您做事,也该招待一番。我叫小厨房的人上些点心热茶。”

容见翻开继续看题,对着题目叹了好几口气,颇为发愁。

*

很少见的,明野是从门而不是窗户进入这座长乐殿。

公主屈膝跪在软塌上,不是坐在自己的小腿上,他的腿是分开的。明野不知道容见是从哪里来的,在他的记忆中,没有哪个地方的人有这样的坐姿,且连握笔的习惯都大不相同。容见很熟悉那样的握笔方式,可能在此之前已经使用了十数年之久。

容见讨厌繁杂的服饰,但回来后也许是有什么要紧事,所以没有换衣服,但身上的衣服也被他用更舒适的方式穿戴着。罗袜没有系紧,长而繁复的纱裙堆在一边,仿佛云霞一般艳沉沉的颜色,露出一些很白的小腿,细瘦的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