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匪
前厅,几位穿铠甲的武官正吵作一团。
我刚一进去,就听见其中一人在说:“现下皇上昏迷生死未卜,对成田军作战,谁来指挥?谁来负责?二十万大军,谁能打得赢?清君侧清君侧,依我看,只要那谢二宝以死谢罪,孙将军定然即刻退兵,这仗也不必打了,近些年来皇上确实宠那内官宠得过分了些。”
“以死谢罪?你算哪根葱,能定咱家的罪?”
我跨进门去,沉着声音道。
厅里登时静了下来,几个武官都看着我。
我走至军事推演的沙盘边上,直直看着刚才说话的那个武官:“若孙鸿光真的只是因为我乱政而南下,为什么这几年里从不见他参我一本?清君侧从来只是谋朝篡位的借口,这道理还要我一个没读过多少书的宦官来告诉你?”
太后在这种时候给赵煜风下这种毒,禁军失去了领导,定然方寸大乱,等孙鸿光攻进城来,杀了我之后,还能把下毒的锅往我身上甩。
再然后,他们只需要赵煜风做个永远不会醒的真正的傀儡皇帝,也许还会立个皇家血脉的宗室子为太子。
这样他们就可以不再需要赵煜风了。
他们这次,会要赵煜风的命。
我不能死,也绝不会这么去死,如果我自尽谢罪,到时候孙鸿光进城,便是把赵煜风的小命也给搭了进去。而照虞家和成田军之前的种种行事做派,这皇权掌握在他们手里,对百姓而言也是一场灾难。
那年轻武官轻蔑地朝我一笑:“所以就让我们拿五万兵马和成田军二十万人作战?谢公公,您觉着能赢得了吗?若真是让成田军打了进来,那才是真正的谋朝篡位,倒不如您先自尽,看看孙鸿光会不会退兵,如此还能有一线生机。”
我:“你若觉得不能赢,大可现在就出城去,今日太阳落下之前,城门还可出入,在场的各位都一样,若是有觉得不能赢的,不愿为保护皇上安危而作战的,皆可在今日太阳落下之前收拾东西离开衍州。”
厅里气氛陡然一变,有人愤然出声,说让我不要羞辱他们的,也有表示誓死保卫赵煜风安危的,也有陷入沉思不说话的。
而那武官似乎真的考虑了一番,然后拧着眉毛道:“我们现在走可是临阵脱逃,是死罪。”
我:“总之陛下还没醒,现在行宫里一切由我做主,是我放你走的,过后有什么罪责,也由我来承担,但你们要走的人不能带走一兵一卒,走时须由十名亲从兵护送,保证你们不会去投靠孙鸿光。”
“太阳一落,我将下令把各处城门封死,各位如果要走,请抓紧时间。”
我转身要离开厅里,那武官又叫住了我:“谢公公,两日前你下令召集城内工匠兵士在各城门处临时修建瓮城,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来,实则是将城里人的退路都堵死了,虽然外头难以攻进来,然而一旦攻破,城里的人也将无路可逃成为瓮中之鳖,若到那时,你又有什么打算?”
连着两天没睡好,不停地处理调度各项事务,我已经疲惫不堪,脑袋一热,便道:“我没有别的打算了,守得住固然好,守不住,就和皇上一块儿死。”
出了前厅,转过长廊,回后边睡觉的主屋,在床边踏板上坐下,摸摸赵煜风的脸,又对刚才说的话后悔了,于是悄悄对他说:“才不会给你这个死骗子殉葬,到时候成田军一攻破城门,我就直接扔下你这个植物人跑了。”
赵煜风没半点儿反应。
管公公又抹起泪来,我叹口气,安慰了他一番,想了想,把周亭叫了进来。
“你派几个人,把管公公送回中京城去,”我道,“再把膳房的刘双九叫来。”
管公公板着脸:“我回去做什么?我不回去,我得在这儿照顾陛下!”
我:“干爹,您回去宫里,替干儿子做件事好吗?”
第117章 洲儿,你回去……回家去吧
半个时辰之后,我戴着席帽将刘双九送至南城门。
城门内侧工匠们正忙碌着把砖石一块一块垒上去,禁军里抽调了两万兵士来帮忙,进度很快,巨大的瓮城已经砌了一半,犹如嵌在城墙上巨型的水桶,留有进出城门的空间。
“九儿,你愿不愿意替我冒险去做件事?”马车暂时停在城门边上,周亭在外面守着不让人靠近,马车里只有我和收拾好了行囊的刘双九。
“什么事你尽管说?”刘双九一脸担忧,“我知道皇上病了,你定然很难过,这瓮城修好了,里面的人便只能和衍州城共存亡,你能让人把我送回中京城,让我远离战火,就是我的恩人,我也想为你,为皇上做些什么。”
我点点头,凑到他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把手里一个东西塞给了他。
刘双九先是震惊地看我,继而接受了,道:“此事对我来说并不难,二宝,我答应你,一定办到。”
刘双九的马车出城之后,管公公和碧珠也来了。
管公公一脸疑惑:“中京城里还有什么要紧的事值得让你差使我回京一趟?不能派个小内侍去?”
“别人去我不放心,只有干爹能办到。”我朝他凑近一些,低声道,“我有个朋友在御厨,叫刘双九的,回京之后,请干爹暗中派些人手保护他,到时他若向你求救,还得麻烦干爹送他出宫去躲起来,碧珠和你一道回去,路上有个照应,到时候打起仗来,她一个弱女子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你呢?”管公公忽然抓紧了我的手,“皇上呢?”
“我会武功,不怕,皇上……他不能走。”我朝他解释,“御前下毒的那人是太后和孙鸿光的眼线,想来不会只有一个,你们现在趁乱走了,眼线不会察觉,毕竟你们每日都会出来行宫外面,但赵煜风若是从行宫离开了,剩余的眼线必然察觉,将消息传递给孙鸿光,到时只怕会带兵半路截杀,倒不如待在衍州安全些。”
“这座城会守得住的,瓮城很难攻破,我也派人去请最近的援军了,只用抵挡上三日,援军到了,便能把成田军击退。”我把他推向马车,“走吧干爹,瓮城要开始封闭了,再晚就得耽搁进度了,请您一定替我办好我交待的事,这事非常重要。”
管公公却还是不肯上马车:“这事碧珠就能办好,我写封手书给她,让她能调动我在中京城里的暗桩去保护你那姓刘的朋友,你只是想把我们都送回中京城去,送回安全的地方去,我不走,我要要留下来……照顾煜哥儿。”
我看着他担忧难过的神情,倔强地抿成直线的嘴唇,鼻子也骤然有些发酸。
“不是的干爹,”我酝酿一番,开始编谎话,“这次让你们回京,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那就是……拿到解药,这事刘双九一个人办不到,还需要您在暗中帮他。”
“真的?”管公公半信半疑地看着我。
“真的,解药在宝慈殿,太后手上,你说,刘双九才和我一样大,我们这些毛头小子办事毛毛躁躁的,哪有你们办得稳办得妥当?干爹,你得尽快回宫去,否则我怕去得晚了解药也许会被太后销毁,而且……干娘还在家里等您呢,这就要开战了,您不回去吩咐她些什么?”
管公公沉默站在原地,足足想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上了马车,被我劝走了。
日落,瓮城留出的最后一道口子也开始砌上巨大的石砖。
我站在瓮城边上监督着,无意间转头的时候正看见一队皇城司的亲从兵在挨家挨户征集灯油、陶罐和稻草,上去掀起纱帘问了声:“收了多少了?”
领头的亲从官认出我来,答话道:“回公公,灯油已收了六百多桶,陶罐一千三百个,稻草五千斤。”
我点点头,道:“百姓们还是很配合支持的。”
亲从官:“是的,临时编入军队愿意作战的年轻人就有两千人了。”
“辛苦了,你继续吧。”
亲从兵们转至下一条街继续征集物品,一个御前侍卫装扮的青年从他们边上飞速骑马而过,在我身前勒马,翻身而下,低声而急促道:“周大人请您回去,说有急事。”
这种时候的急事便是真正的急事。
“马借咱家一用,劳烦你走路回去了,驾!”我翻身上马,拉着缰绳一夹马腹,在没什么人的街上策马飞奔,朝行宫去。
“什么急事?”我在门口下了马,周亭就在门口等着。
周亭先不答话,手朝里一让,两人快步朝行宫里走去,直到进了主屋,他才小声道:“皇上刚才醒了,您进去看看吧。”
我瞬时瞪大眼睛看着周亭,这一瞬间竟有些发起愣来,而后才重新迈动双腿,绕过那面山水画的屏风,看见了床上躺着的那个人。
他就躺在那儿,和之前几日一样安静,但有所不同的是,他双眼是睁开的,那双好看的眼睛如今充满疲惫,但在看到我的一瞬间,像天上星星似的亮了一下,他开口,从前有力低沉的嗓音如今沙哑虚弱:“我还以为周亭骗我,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周亭自觉地退了出去,顺便带着屋里伺候的太监们一道出去了。
我想和他说说话,说点儿难听的,气他的话,说他没用,说我要回家了,说我讨厌他。
可想是这么想,实际上我脑子里一句话也想不出来,只是走过去坐在床沿上低头看他,看睁开眼睛,脸上有表情的他。
“不要哭……”赵煜风艰难抬起一手,似乎想阻止我,“不要为我流泪,我对你那么坏……我总在骗你,欺负你……我太坏了,你那么可怜,离开父母一个人来到这地方……我却不疼着你宠着你……让你吃了那么多苦。”
我抓住他的手放回床上,另一手抹着眼泪道:“我才不是为你哭……我是为自己哭的,我委屈……干爹他骂我了,怪我没照顾好你让你被人下毒那么久都没发现……你怎么这么没用,自己喝的茶被下毒了都没发觉的么?你不是之前身体就不好了,也没找太医来看看?还连累我挨骂……”
“是我错了……”赵煜风抓着我手的那只手很小幅度地摇了摇,“我就会让你受委屈……”
这眼泪像是止不住了似的,怎么抹脸上还是有,一时间郁闷得我连话也不想说了。
“二宝,你把周亭叫进来……”赵煜风语气无比的软和温柔,大概是生病了让他声音凶不起来了。
我:“叫周亭进来干什么?”
赵煜风:“让他送你回去,回中京城,去找能让你回家的那个时空缝隙……”
我:“我走了谁来照顾你?你躺在床上说话都费劲,谁来对一万亲从兵发号施令?他们只听你和我的,周亭使唤不动他们,孙鸿光可是来了二十万兵呢,你那可怜巴巴的五万禁军真是不够看的,多一万亲从兵,撑撑场面也是好的。”
“你把亲从兵……也带来了?”赵煜风皱起眉头,“……那是留下来保护你的。”
“那既然是保护我的,我来衍州,他们自然也得来了不是?”我看他出气有些弱,隔着单薄的衣裳摸摸他胸口感受了一下心跳,问他,“喝不喝水?想不想吃东西?这几天就喂你喝了些薄粥,别的也喂不进去……”
“二宝,你回去……”赵煜风闭上眼,“赢不了了,你回家去吧,若是没找着你说的那时空缝隙,便让亲从兵护送你去魏州,让老四照顾你,我同他约好了的,老四是个好人,信得过,孙鸿光也不会去动他。”
“怎么就赢不了了?”我道,“这还没打呢,就知道赢不了了,既然赢不了,你还来衍州做什么?”
赵煜风微微摇头:“我没想过和他开战,论战场用兵,我比不过他,人也没他多,唯一一能仰仗的就是我的一身武艺……昔年我偷偷精进武艺,背着太后伪装身份游历江湖……至今没人知道江湖高手榜第一的就是我,我也从未在人前显露,为的就是让孙鸿光对我毫无防备……”
“我本打算等他陈兵衍州城外时,亲自潜入成田军军营暗杀他……却不想,一来衍州没多久就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我听笑了,道:“你这皇帝也当得太憋屈了,杀个乱臣贼子还得自己亲自成为刺客去刺杀。”
赵煜风也无奈地笑了笑,又继续道:“洲儿,你回去……回家去吧,我不值得让你为了我留下来……你就最后一次,听我的话……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被孙鸿光抓住,再次成为他和太后的……傀儡……”
“我们能赢的,赵煜风,我要走,也是在打完这一仗之后再走。”我低头和他对视,“我不会让孙鸿光和太后再控制你摆布你,我要让你做一个真正自由的皇帝。”
赵煜风眼神震撼地看着我,眼里亮起激动的光。
“这纯粹是为了大雍的百姓。”我立马又补了一句,并且撒开了他的手。
赵煜风看了看自己的手,眼睛眨了眨,片刻后头一歪,又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不是吧?这么就又昏过去了?
“院首!叫院首来!”我连忙冲外面喊。
第118章 没错,我是不懂打仗,但我是衍州一战的监军
院首来替赵煜风诊过脉,说情况已比之前好了许多,身体里的毒素在减少,他身体底子很好,继续用药假以时日便会好起来的。
“那假以时日大概是多久呢?”
院首沉吟片刻,道:“三个月左右。”
我:“……”
我:“三个月之后再醒,这江山怕是已经改朝换代了。”
院首一脸惊惶:“啊?这,这……”
“呵呵呵,开玩笑的,咱家这么聪明能干,当然有办法打得过孙鸿光那老贼了。”
“自是相信公公的话的,我知道公公这几年一直跟在陛下身边,日日出入御书房,也处理政事,想必行军布阵方面陛下也有传授,谢公公年少有为出类拔萃,年纪轻轻做到了司礼监掌印和秉笔,又兼御前总管,如此我当然是相信谢公公能赢的。”
院首擦擦额头上的汗,连连点头,看了看左右,又忽然问:“管公公人呢?还有御前一直伺候的那位女官,我要开张新的方子,告诉他们用几碗水煎,煎多久。”
我还在想着他前面说的那些话,一个愣神没来得及扯出个谎来,不小心沉默了。
院首看着我,也沉默,片刻后似乎明白什么,额头上的汗更多了。
我尴尬道:“院首大人医术高明,妙手回春……皇上他,需要医官,尤其需要优秀的医官。”
院首点头,带点儿自怜的感觉:“明白,明白,下官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报效国家……”
我握住院首的手,同情地拍拍他的手背,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在周亭又来了,及时地将我从尴尬中救了出来。
“各城门外,都聚集了许多要进城的百姓,因您有令在先,说过城门只能出不能进,几个城门候正集结兵力守着城门,暂时没让进来,议事厅的几位将领让您过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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