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狐
绍兴帝也没让他起身,而是问道:“谢霄,你可知罪?”
他的语气是冷冷的质问,问罪之意尽显。
谢霄低着头,背脊依旧挺得笔直,缓声吐了两个字:“不知。”
绍兴帝眯起眼,语气阴冷:“今日相府发生的事,你就没什么想同朕说的?”
谢霄斜看了太子一眼,勾起嘴角:“太子意图伤害二皇子,微臣不过是做了为人夫、为人臣该做的本分,万不敢居功。”
明琪风一愣,脸上表情差点没绷住,铁青着脸站了出来:“儿臣不过陪余大人到相府寻人,相爷就因二皇弟一句话对儿臣刀剑相向,对儿臣加以威胁!”
他说着有些忐忑地看了谢霄一眼。
他特地模糊了细节,便是算准了谢霄不会跟他废话太多,要是逼急了说不得还要顶撞几句,到时候皇上只会更生气……
果不然,谢霄冷冷看了太子一眼,没说话。
他这态度一下把绍兴帝的火气点爆了,抓过手边的香炉就朝谢霄的方向砸:“这可是谋逆!是死罪!!”
谢霄转过眼,目光落在绍兴帝身上。
他才过不惑之年,却已经显出老态,那双和明琮久相似的桃花眼半分活气也没有,打量着人时眼底那抹不去的怀疑给他添了点贼眉鼠眼的味道。
端坐皇位这么些年,却半分威严都没养出来,就算是这样兴师问罪的时刻,他也端不出半分威慑,反而被酒色掏空身体,整个人老得像个被鼓吹起来的人皮气球。
说到底绍兴帝也不是多疼太子,只是对谢霄挑战皇权的事不满罢了。
不过谢霄也不是头回干这种事了。
“这么大的罪名,微臣可不认。”谢霄语气冷了几分,目光转向太子,“再有下回,微臣还会这么做。”
当着面还继续威胁太子,绍兴帝气得脸都红了:“谢霄!你反了天了你!你真当朕不敢办你吗!”
谢霄不怒反笑,用一双鹰隼般的眼看着两人。
绍兴帝被看得一僵,明琪风更是背上起了一层寒气,急忙道:“父皇明察,丞相也是受二弟蛊惑!”
听见他提起明琮久,绍兴帝眉头皱了起来。
他那个儿子……
“你二弟是什么样,难道还要朕提醒你?!”绍兴帝怒道。
明琪风解释道:“二弟痴愚不懂事尚可理解,可……”
“可什么?”
他话未完,殿外忽然传来皇后的声音以及刘得寿着急的阻拦:“皇后娘娘,陛下这会……”
“滚开!”顾幼皎厉声打断他,面色难看地进了养心殿。
绍兴帝见状皱起眉:“皇后,你来做什么?”
顾幼皎走到绍兴帝面前跪下,看也没看谢霄,一开口声音就带上了哭腔:“求陛下为小玖做主。”
这回别说太子,连谢霄都奇怪地看向顾幼皎。
皇后这个节骨眼过来,这是准备添把火把他跟明琮久的关系摘干净?
谢霄眸色暗了暗,眉眼染上几分戾气。
哪有那么容易。
皇帝也奇怪:“小玖怎么了?”
比起对着谢霄,他的语气明显要柔和许多。
虽说明琮久是个痴傻的,但始终是他跟皇后的嫡子,当年废太子之事,他于顾幼皎也是有愧的,加之明琮久无法继位,这些年对他们母子也比较纵容一些。
顾幼皎低着头,小声啜泣起来:“陛下,臣妾知小玖是嫡子,又曾被立为储君,对太子而言是个威胁,太子不喜他臣妾明白。可再怎么样,小玖也是皇子,他做错了事,有臣妾这个做母后的教,有皇上这个父皇罚,太子再如何不喜,也不能将他打伤呀!”
她最后一句话让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谢霄几乎瞬间就想明白其中的关窍,眉眼间的戾气也散了大半。
小狗可真是一肚子坏水。
明琪风自然不可能由着人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立刻抢道:“父皇明察,儿臣从未伤过二皇弟分毫!”
绍兴帝也被皇后这忽然的一手打懵了,看着明琪风的眼神带了几分幽暗。
如果真是太子伤人在先,那事情就不一样了。
皇后素来疼爱儿子,若是他有所偏颇,加上谢霄从中作梗……
绍兴帝脸色沉了沉:“都是一面之词,依朕看,叫小玖过来一看便知。”
谢霄立刻摇头:“殿下受了伤,需得静养。”
绍兴帝闻言脸色更难看了,看向刘得寿:“你方才去相府,可看见二皇子了?”
刘得寿立刻上来应道:“见到了,二皇子正和狗玩呢。”
绍兴帝沉着脸色看向谢霄:“你还有什么话说。”
谢霄嗤笑,冷冷道:“若是太子真敢让二殿下伤得下不了床,微臣怎么可能让他出相府?”
明琪风也急了:“孤根本没伤过他,丞相可别颠倒是非!”
顾幼皎厉声指责:“那你是说丞相跟本宫联手诬陷你不成?!”
“都住嘴!”绍兴帝吼道,“刘得寿,去相府把二皇子叫来!”
刘得寿应了一声,立时收到两道阴冷的视线,吓得一哆嗦,加快脚步跑了。
这会明琮久还在相府里跟狗玩,听见刘得寿来了有点懵:“他来干嘛 ?”
荻枫解释道:“说是带殿下去看看伤口。”
明琮久皱眉:“我说我起不来床能行吗?”
荻枫摇头:“陛下怕是抬也会让人给抬去。”
“那还是算了,你跟他说我要换衣服。”明琮久说着吩咐元宝去喊府医来,自己朝房间跑。
等刘得寿接到人时,明琮久头上已经缠了一圈绷带。
刘得寿一愣,回想了一下刚刚来相府的事,却只记得谢霄吓人,根本想不起来看到明琮久时他头上有没有这绷带了,他只好先把人接到宫里去。
养心殿内静得可怕。
明琮久从门外探头,怯生生看了殿内的人几眼,随即迈开步子颠颠地朝顾幼皎的方向跑:“母后。”
顾幼皎回头,就看见儿子头上缠着绷带,笑呵呵冲自己跑过来,眼眶瞬间红了,伸手把他迎进怀里:“小玖,你受委屈了。”
明琪风看见他额上的绷带,哪里还不明白情况,脸色骤变:“不可能!他根本没撞到头!”
顾幼皎冷冷看着他:“所以你的确动手了?”
明琪风顿住,咬牙认了:“是二弟忽然动手,儿臣也是吓一跳才推开他,根本没有用力!”
“你要是用力,本宫怕是见不到儿子了。”顾幼皎说着,眼眶红了,心疼地摸着儿子额上的绷带,“疼不疼?”
明琮久撞见她心疼的眼神一愣,心中瞬时涌出满满的愧疚。
怕皇后不肯帮忙,他没有跟皇后说清楚自己的情况,他卑劣地利用了皇后对原身的感情,但没想到会把她惹哭。
“母后不哭。”明琮久软声去抱她,借着这个动作附到她耳畔小声道,“儿子没事。”
顾幼皎动作一顿,不过瞬息间便明白前因后果,眉宇间多了几分冷色,只是很快又被一片心疼之色覆盖。
两人母子情深的模样也有点打动绍兴帝,尤其顾幼皎平日里总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这会一哭便更显得柔弱,越发惹人心疼。
太子见他神色有所松动,立刻开始卖惨:“父皇!儿臣自知愚钝,远不及父皇,母妃平日也总让儿臣多向父皇学习。自从当上太子,儿臣始终如履薄冰,只求能为父皇分忧,不让皇室蒙羞,儿臣的为人,父皇是知晓的,儿臣怎么会对皇弟做出这等狗彘不若之事!”
他这么一说,绍兴帝的心又朝他偏了偏。
太子生母出身不高,这些年在后宫一直安安分分的,教得他这个儿子也是温和有礼,的确不似会残害皇弟的人。
绍兴帝皱着眉想了想,看向刘得寿:“去传太医。”
明琪风闻言松了口气,顾幼皎心却是提了起来。
明琮久倒是没什么变化,依旧傻呵呵地笑,一双眼睛好似好奇地四处瞧着,对上谢霄的时候还不忘冲他眨一眨。
谢霄有点无奈。
这件事说大大,说小也小,往轻了说,就是家里人一点误会,往重了说,兄弟阋墙有损皇家颜面,端看绍兴帝有没有追究的打算了。但无论怎么说,太医一查就露馅了,届时他们都不占理,小狗这次还是欠考虑了。
叹了口气,谢霄头一回感受到帮人擦屁股的麻烦。
太医很快就过来了,听了绍兴帝的话后立刻过去拆明琮久额上的绷带。
绷带缠得厚,方才还看不出来,这会拆开了才隐隐看见上头的血。
明琪风见状手指紧张得都蜷了起来,明琮久不可能受伤,那血肯定有问题。
拆下绷带,太医又仔细看了看他额上的伤,走回绍兴帝面前跪下:“回陛下,二皇子确是伤了额头,应当是磕碰造成的,淤血未散,上了药过些天便好了。”
他话说完,明琪风脸色瞬间白了,连忙转向绍兴帝:“父皇,儿臣真的没有伤过二弟,随从跟余大人都可以为臣作证!”
顾幼皎冷笑:“谁知道你是不是跟余大人通气了。”
绍兴帝闻言脸色更难看了。
刚才没细究,现在再想想,这太子什么时候跟新科状元走得近了?
他冷冷看向明琪风:“太子,你二弟不知事,你难道跟他一样?什么事让你连兄弟之情都不顾,把人伤成这样!”
听见他的话,明琮久暗暗松了口气,被顾幼皎抱在怀里做个不会出声挂件。
这事本就是太子先告的状,虽然明琮久的伤的确不重,但有谢霄跟皇后在旁边煽风点火,最后皇帝罚了太子的月俸并禁足,责令他向明琮久赔罪。
离开养心殿时,明琮久脚步轻快得要飞起来,直到离远了,才被谢霄按住后颈。
皇后见状皱起眉:“你怎的能这么对小玖?”
谢霄拎着明琮久:“他喜欢。”
明琮久:“……”你说喜欢就喜欢吧。
见他的确没什么不适的样子,皇后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而说起这次的事:“丞相可别忘了答应过本宫什么。”
谢霄点头:“不会有下次。”
皇后又说了明琮久几句,这才转身走掉。
等她身影走远,明琮久从谢霄手下逃开,冲他得意地笑:“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