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仙气十足
拱门的正前方站着两名打着领结的侍应生,专门站在这里迎接俱乐部的贵客。
看到一名盲人青年正杵着手杖往这边走来,左边新来的侍应生正准备上前询问,却听到另一名侍应生前辈先开了口。
那人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N?”
“小麦?”应晚仿佛刚通过声音辨认出侍应生是谁,他脸上微微一怔,随即展颜笑道,“我来找许领班,能不能帮我把他喊出来?”
“领班正在给VIP房的客人开酒,不知道现在方不方便。”那名侍应生告诉他,“不过我可以帮你去问一问,要是知道你回来了,领班肯定会出来见你的。”
谢了这位俱乐部里的老熟人,应晚握着盲杖走到了大拱门外的小喷泉前。将身影隐藏在水帘后,他趁周围人不注意时缓缓移动视线,目光投向了墙角正在摇摆的挂钟。
分针慢悠悠地往前移动了一格,停在了九点二十五分。应晚看到大拱门的垂帘被人打开,一个身穿制服的人影从VIP区走了出来。
络腮胡修剪得整整齐齐,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来人正是“LEON”俱乐部的大领班,他的老熟人许康。
“是你?” 许康匆匆朝他走来,满脸写着难以置信,“大西洋的风把你给吹回来了?”
俱乐部里流传的关于自己的那些传闻,绝大部分的始作俑者都是这位许领班。当初自己突然离开繁市,许康为了给俱乐部的客人们一个交代,随便瞎扯了个理由。后来传闻一传十十传百,所有“LEON”的常客都知道N跟着养他的大富商跑出国了。
应晚没多做解释,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俱乐部的VIP会员卡,递到了许康手里:“给我安排一间空包厢,服务费从里面扣。要是等下有人来俱乐部找我,就说我在这里陪客人。”
VIP区和灯红酒绿的大厅不同,走的是轻奢高雅的路线。跟着许康一路往里走,快节奏的舞曲声渐渐被抛在了厚重的垂帘外,走廊两侧墙壁上烛光摇曳,一道道黑色实木大门挡住了外界的所有喧嚣。
“今晚生意不错,一号到五号,还有七号房都有客人,只剩下九号空着了,你可以去那里待一会。”
边走边听着许康说话,在经过走廊尽头拐角的时候,应晚陡然间停住了脚步。
远远隔着一条走廊,门上标着镂空数字“7”的包间门口,站着两名正在面对面攀谈的男人。其中一人一头淡金色卷发,五官高挺眼窝深邃,是典型的外国人长相。
跟着许康绕过拐角,他侧头望了一眼走廊尽头,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那是七号房的客人?”
“LEON”的 VIP区一共有十个包厢,内部员工都知道,七号房不仅低消最高,也是唯一一个被人单独包下的房间,平时只为一位客户提供服务。
许康点点头,走在前面替他指引方向:“他上次来还是几个月前,今天带了好几个人一起,全是陌生面孔,还开了几瓶镇店的帕图斯,估计至少能消费这个数。”
他抬起手,对着身后的应晚比了个数字,才突然想起这人好像眼睛看不见。
应晚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七号房今晚有人进吗?”
“还没有,我今晚问过,那位说他们要谈事情,估计不用人陪。”许康放轻声音,“怕是在谈什么大生意,门口站着几个不好惹的家伙,连我们进去开酒都被全程盯着。”
从口袋里拿出一卷钞票,应晚喊住走在自己前面的许康:“老许。”
一只手摸索着走廊的墙壁,他停下脚步,将手中的盲杖和钞票递给了许康:“帮我个忙?”
能光顾VIP区的,都是繁市举手投足的大人物,这里有这里的规矩。他哥或许能进俱乐部的大门,却很难直接进入这里。
他知道自己在于白青心里有多么的不堪。
既然于白青觉得他是这样的人,那他不如将计就计。
原本来这里,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让阿布他们消除自己接触宫津时留下来的一些蛛丝马迹,将自己今晚出现在这里的动机变得合理。
而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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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许康一路来到七号房的门口,守在门口的两个健壮男子走上前,阻挡住了两人的脚步。
其中一人指了指跟在许康身后的应晚,说出口的话有种莫名的生涩感,听起来不太像是本国人:“Waiter不要,你,进去。”
许康见守在门口的人只让自己进去开酒,有些犹豫地转过头,望向身后人:“这……”
有一些刚入行的新人会给他们这些领班私下里塞红包,让他们和来这里消费的贵客搭上线。有懂眼色放得开的,一晚上就能赚得盆满钵满。这已经成了俱乐部里默认的隐形规则。
N却没有过先例。
以前都是别人对他发出邀约,从没有他主动送上门的说法。
“不是Waiter。” 应晚突然开了口。
睫毛轻轻颤动,他仰起脖颈,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衬衫最上方的领扣:
“But a gift, sir(是礼物,先生).”
第12章 他的墓
七号房的实木大门朝两侧缓缓打开。
跟着带路的保镖一路穿过室内长廊,往包间的主厅走,应晚用余光默默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七号房内有不少人在,全都是穿着考究西装的商人,围着沙发坐了一圈,正在一边品酒一边相互攀谈。
在门口看到的那名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举杯站在半露天的阳台上,正在投喂水池里游来游去的锦鲤。
示意自己站在主厅的入口处别动,一名保镖走上前,对着金发男人的耳侧恭敬地说了几句什么
将手中鱼食一把撒进水池,那人转过身,朝自己所在的方向望了过来。
角落的唱片机切换了一首新的乐曲,大提琴的演奏声开始在空旷的主厅回荡。
看到金发男人离开阳台,与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应晚直直盯着悬在窗外的半轮月亮,目光并没有跟随着来人的步伐移动。
“先生,就是他。”保镖对男人说起了他们国家的语言,“他在门口报出了您的名字,说只要您见到他,就知道他是谁。”
金发男人点了点头,目光顺着应晚衣领处解开的扣子一路往下移,停在他的手背上不动了。
五指半握蜷成拳状,无名指与尾指搭在一起,在半空中微微颤动。不知道的人,或许会以为来人是在紧张。
酒桌前,正在谈生意的商人们纷纷停下了话头,他们显然也注意到了这名新来的不速之客。
目光从应晚的手背上移开,金发男人忽然伸手掐住了应晚的下巴。
在众人的注视下被迫抬起脸,昏暗灯光洒上应晚的鼻翼,他微微张开唇,却没有出声阻止眼前的男人。
金发男人的掌心很粗糙,只是用食指轻轻摩挲了几下应晚的脸颊,就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一片淡淡的红。
这是一只惯使枪的手。
应晚垂下眼,似乎就这么任着男人在大庭广众下随意对待自己。
“还是那么漂亮。”
缓缓松开五指,金发男人的喉咙里溢出低沉的笑声。
主厅里,一名坐在沙发最中央的商人带头问道:“……奥托先生,这位是?”
“俱乐部里的老红人了,以前跟过我一段时间。”奥托转过头,语调里带了几分玩味,“很久没见了,我和这位小朋友叙叙旧。各位继续聊?”
听到奥托这样说,众人心里顿时都明白了,他口中的“叙叙旧”是什么意思。
“不急,不急。”为首的商人脸上流露出了然的笑容,“那您慢慢享受,我们等会再谈。”
新来的灰发青年全然不顾周围人充满深意的目光,只是乖顺地跟在奥托身后,朝着包间另一头的洗手间走去。
反手锁上洗手间的门,将主厅里的欢声笑语隔绝在外,奥托理了理西装的领口,第一反应是偏过头,敏捷地避开了半空中朝自己挥过来的拳头。
拳头没有击中奥托的脸,反而撞翻了他背后收纳柜上的香薰,玻璃瓶撞上墙面,沿着水晶柜朝地面滚了下来,眨眼间便摔成了一地碎片。
一只手捂着头,奥托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对着面前的应晚比了个投降的手势:冷静点,OK?
从袖口抽出手枪,应晚掌心朝上拍了拍枪柄,冷冷出声:“你找死?”
听到卫生间内传来一连串叮铃哐啷的响动声,门外正在交谈的商人们全都安静了一瞬。
他俩在里面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应晚闭着眼都能猜到外面那帮人联想到了什么。
“那几个人里有我这次的任务对象,你突然闯进来,我肯定得临时找个理由不让他们起疑。而且,你刚才不也给我递了信号……”
看到应晚对着自己抬起枪口,奥托干脆利落地闭上嘴,不敢再废话了。
检查完一遍卫生间里的各项设施,他抬起头:“没有监听设备,这里很安全。”
打翻在地的香薰瓶往外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气味,在狭窄的房间里有些刺鼻。双手抱胸靠在洗手台边,应晚懒得和面前人多废话,直截了当地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拨开挡在眼前的金色卷发,奥托如实回答:“大概半个月前,参加完你的葬礼之后。”
“我们又被你骗了。”他顿了顿,话语间忽然多了几分感慨,“你果然没死,知更鸟。”
听到“葬礼”两个字,应晚抿了抿唇角,脸上面无表情:“他们把我葬在哪里?”
“缪尔小镇的高地,你父亲和母亲初遇的地方。”奥托说,“墓碑面朝大海,春天的时候能看到海鸥成群结队地飞过海面,智者说你一定会喜欢。”
应晚一直垂着眼,似乎对奥托的这番话没什么反应。
门外传来酒杯碰撞的声响,卫生间里的空气渐渐安静得令人起疑。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老人机,他随手调出一个音频文件,将公放声开到最大。
听到手机里传出一阵隐忍而又颤哑,一听就令人面红耳赤的录音,奥托的眉心猛地一跳:“……你还存了这种东西?你自己录的?”
“以前有目标会约在酒店见面。”将手机扔在洗手台上,应晚满脸写着“淡定”两个字,仿佛音频里的人声并不是他本人,“掩人耳目。”
奥托明面上是一名在繁市做拍卖行生意的海外富商,其实和他是一类人。
两年前离开繁市后,奥托就成了他在这座港口城市唯一的联络方。以前总听人们说,奥托有一头非常耀眼的金色卷发,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伴随着抑扬顿挫的背景音,奥托试探性地开口:“我要告诉他们你没死吗?”
应晚摇了摇头:“暂时替我保密。我会留在繁市一段时间,有些东西要弄清楚。”
奥托刚准备问应晚他准备在国内待多久,就听到他接着问:“Otto,等你回去以后,能不能帮我查一件事?”
“有人给我现在的住址寄了一把迈克恩D38。”应晚说,“这东西不太可能出现在国内,除了你以外,应该还有人知道我没死。”
“……会不会是远山?” 听到应晚的话,奥托微微皱起眉头,“他不是一直想找机会要搞掉你吗?”
应晚冷笑了一声,嘲讽地勾起嘴角:“他也配?”
二十分钟过去,手机里的音频进度条也走到了尽头。
结束了这次对话,奥托正要打开卫生间门的锁,突然听到应晚在自己背后出声:“等一下。”
扭开水龙头,将冷水蓄满半个洗脸池。应晚低下头,将整张脸都埋进了池子里。
片刻后,从水池里缓缓抬起头,他捋开额前碎发,打量着镜子里自己的脸。
水流沿着脖颈往下淌,浸湿了他纤瘦的锁骨,眼睫和发稍都粘上了水珠。
紧接着,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小块玻璃碎片,迎着锋利的锐口,微微张开了唇。
唇缝渗出鲜红的液体,他的嘴唇上多了一道肉眼可见的伤口,如同被人咬破后留下的痕迹。
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他随手解开领口和袖侧的纽扣,转过身来对着奥托:“好了。”
“你把扣子也解开。” 离开卫生间前,应晚提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