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算什么小饼干
但诺维尔感到很安全。
真是让人奇怪,雄虫往往是最不安定的那个因素,是让雌虫遍体鳞伤,失去安全感的罪魁祸首,而楚辞的动作绝对算不上温和,他处在发怒的边缘,在那个一点就炸的临界点,也是雌虫最惶恐,最惊惧的时候。
但诺维尔在这份疼痛里,久违的感到了安全。
他伸手回抱楚辞,用脸一下一下蹭着雄虫,心脏里的酸涩几乎要喷薄而出,他紧紧依靠着楚辞,像要从他身上汲取某种力量,连带着眼眶也有些发红。
当没人在乎的时候,要维持淡然的表情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但一旦被拥抱了,这些微不足道的情绪就会难以抑制地爆发出来,汇聚成汹涌的山洪。
虫族是这样的,人类是这样的,生物总是这样的。
诺维尔也是这样的。
他用手背狠狠擦过眼角,沉默寡言的少将不擅长处理这些让人难堪的情绪,于是埋在雄虫身上不愿意说话。
楚辞将他扒拉出来,推到床上坐下,然后挑起他的脸,端详着:“我看看?”
他用手指摸过诺维尔泛红的眼角,又心疼又好笑,最后蜻蜓点水地在上面吻了一下:“对自己下手这么重?嗯?”
诺维尔摇头。
他觉得这种表现很丢脸,军雌以冷静从容著称,在雄虫最凶狠的鞭子底下也能维持住端庄的表情,但他却在楚辞面前屡次失态。
他推了推楚辞的肩膀,想让他背过去或者离开,留他收拾一下过分泛滥的情绪,免得再做出出格的举动。
但等楚辞果然站起来,出了门,他又空落落的难受,甚至让本来就泛滥的情绪更加泛滥。
这两种互相撕扯的感觉很不好受,诺维尔又擦了一把眼角,听见了楚辞叹息的声音。
雄虫去而复返,手中拿着油膏类的药物,由于诺维尔陷入了精神海混乱,他的治愈能力也很大程度上被抑制了,楚辞托着诺维尔的脸让他别动,然后用棉签蘸取药物,小心地点在了他的眼角上。
“别揉了傻虫子,你想变成兔子吗?”
药物冰冰凉凉的,眼周皮肤细嫩,棉签涂上去有点痒。
对军雌而言,在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伤口上用药是很离谱的事情,诺维尔垂下眸子,道:“明天就好了,不必去管它。”
楚辞没搭理他的推拒,依旧蘸了药膏点上去,调笑道:“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啊诺维尔,你可是我一个A级雄虫的雌君啊,我为了你从主星冲过来,门外多少医护巴巴看着呢,你怎么能破相呢?”
这调笑不说还好,一说,诺维尔微微抿唇,像是顿住了。
诺维尔很白,平常的肤色就像暖玉一样,此时受了很重的伤,失血过多,便显得越发苍白。
他的脸上没什么血色:“其实您不该来的。”
楚辞放药膏的手一顿。
他其实有点想发脾气,想要骂人,或者干脆把诺维尔拖到床上这样那样一顿,省得他一见面就说气人的话。
但诺维尔伤的这样重,楚辞也发不出脾气,他将药膏收进抽屉,嗯了一声:“为什么我不该来。”
诺维尔道:“您应该知道,我的等级跌落了。”
这话他在光脑里避而不谈,此时却不得不摆在明面上说。
等级跌落,军权被削,成为疑犯,也许将要面临牢狱之灾。
诺维尔没说全,只留下了等级跌落,算是全了最后的体面。
虫族是好战的种族,等级决定了战力和繁衍的能力,故而几乎一切都与等级挂钩,军衔,荣誉,地位,甚至是……需不需要让出雄主。
一个B级的雌虫,无论如何没法坐稳A级雄虫雌君的位置。
诺维尔维持着淡漠的语气:“雄保会应该已经联系过您了,我资格不够,会自请降成雌侍,他们应该为您准备了一本名单,里面都是合适的雌虫。”
楚辞背对着他,似乎突然对整理药剂盒产生了很大的兴趣,他像玩乐高一样将那堆东西堆起来倒过去,道:“嗯,继续。”
毫无波动地说出上面那段话已经耗干了诺维尔的勇气,但是楚辞要他继续,于是他伸手揪住了床单,尽量平静地说:“您英俊多金,年轻有为,平和细致,不会有任何一直雌虫拒绝当您的雌君……”
诺维尔将哽咽吞回去,接着道:“您可以在名单里慢慢挑选,直到挑中了满意的为止。”
楚辞不可置否的嗯了一声,忽然问:“那你呢?”
诺维尔骤然被他反问,顿了一瞬:“什么。”
楚辞站起来看向他,琥珀色的眸子幽深暗沉:“不会有任何一直雌虫拒绝当我的雌君,那你呢,你愿意当我的雌君吗?”
诺维尔露出一个虚浮的苦笑:“您说笑了。”
楚辞接着整理药盒,让手上一直有事情做,只有这样他才能忍住把诺维尔按在床上揍一顿的冲动。
他反问:“你觉得我当时为什么要和你结婚?因为你的财富多,等级好,军衔高?”
这实在是一个太明显的问题,诺维尔几乎没有思考,便点了头:“当然。”
楚辞一条一条和他盘:“当时向我提交婚姻报告的雌虫中,你不是财富最多的,许多财团的继承人也在我的候选列表中;同样,S级虽然少见,但A级的雄虫更少,只要我想,有许多的S级供我选择;至于军衔,我从未用少将雄主的身份作威作福,甚至林秘书是你曾经的手下,都是我和群星集团建立联系后才知道的,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因为这些原因娶你?”
于是诺维尔沉默了。
财富,等级,军衔,是他最拿得出手的东西,如果这些楚辞都不需要,那他能给出什么呢?
楚辞忍不住了,他一把推开药盒,冲过去把诺维尔按在床上,然后伸手扯他的脸颊,在他脑袋上狠狠敲了两下,咬牙切齿道:“因为你是一只漂亮的笨蛋傻虫子!”
在这段诺维尔不在的时间里,楚辞一遍遍回忆他们曾经的经历,明明是对热恋的小情侣,摸不到见不到,荒星的信号差的让人怀疑服务器是苹果发电的,连视频都不行,楚辞不得不变得像七老八十的老头子,每天摸着‘相册’怀念‘老伴’。
也正是在回忆的时候,楚辞想起了这一世第一次看见诺维尔的时候。
那时他刚刚成年,从保育院出来不久,除了被养的娇矜了些,还没有那么多不良的习惯,他翻看着雄保会发给他的照片,一张一张,感觉索然无味。
那么多的候选人,等级大差不大,财富只是一串数字,军衔和经历也只是简介上小小的标记,楚辞就翻他们的照片,所有的雌虫都在假笑,有的是紧张但故作矜持的笑,有的是裂开嘴角强装元气的笑,一张又一张,力求给雄虫传递‘我家教良好’‘我活力爱笑’‘我勤俭持家’这样的信息,楚辞甚至怀疑他们的笑容有固定的角度,将嘴截下来复制粘贴,可以套在每一张照片上。
直到他看见了诺维尔。
漂亮的雌虫眼神空茫,嘴角微微抿着,显得涩然又无措。
楚辞当时想:“这真是一只傻虫子。”
所有的雌虫都知道伪装,起码要在发给雄虫的照片上伪装,这只雌虫却发来了一张如此寡淡的照片,什么雄虫会喜欢这样木讷无趣的雌虫呢?
楚辞会喜欢,他觉得很可爱。
不伪装,不做作,不掩饰,就那么平静地望着镜头,楚辞却觉得他漂亮可爱的发疯,银白的长发可爱,苍青的眸子可爱,就连眸中的那点无措都那么可爱,他几乎没在考虑其他候选人,直接点了同意。
整个过程中,他没有看一眼诺维尔的等级,财富,军衔。
对于生来就拥有一切的雄虫而言,这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那时的楚辞还没想起来人族的事情,他凭着本能选了诺维尔,事实证明,这种本能的选择比各种利益纠葛后的选择更加正确,楚辞清醒后和诺维尔相处几月,他没有了雄虫的任性和自我,拥有了人族的冷静和克制,却依旧觉得诺维尔很可爱。
怔愣的样子可爱,沉默的样子可爱,就连犯倔的样子都可爱。
可爱到让他想把人圈住,直到怔愣变成羞涩,沉默变成委屈,犯掘变成唇齿间压抑不住的喘息。
他以为的先婚后爱,是早已注定的一见钟情。
楚辞说的咬牙切齿,还将人一把按倒了床上,一副发怒的样子,诺维尔看着他,有点无措。
“因为你是一只漂亮的笨蛋傻虫子”短短十四个字,但只有‘漂亮的’三个字勉强算优点,‘笨蛋’和‘傻’听上去怎么也不是什么好的形容词。
雄虫会因为一只雌虫‘笨蛋’和‘傻’而想要娶他做雌君吗?
显然不会。
他苍青色的眼睛固执地盯着楚辞,想要他给一个解释。
楚辞不想给解释,因为这种事情说不清楚,诺维尔被虫族的规矩压制的太过,他好像觉得只有达到了某种标准,才有资格去搏一搏雄虫的喜欢,但喜欢这种事情那里有标准呢?
有人就是喜欢香菜,但也有另一拨人沾了一点点也吃不下,有人就是只吃五仁的月饼,但也有人讨厌的发狂。
有那么多雄虫不喜欢诺维尔,觉得他木讷,冷清,无趣,但楚辞就是喜欢,他从几千张照片中一眼挑中了诺维尔,喜欢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
他长久的不说话,诺维尔便主动偏过头垂下眼,他主动开口:“很抱歉,我不该这么问。”
楚辞一手捏起他的下巴,将他抵在床沿上,掰正脸,然后对着他开合的唇瓣咬了上去。
诺维尔瞬间哑了火,没声了。
果然,想要这只傻虫子的嘴说不出气人的话,就得用什么把他的嘴堵上。
六个月不见,对雄虫信息素的渴望压倒了一切,少将被迫承受着雄虫的吻,修长的脖颈高高仰起,他晕晕乎乎,口中只剩下含糊的气音,崩溃的精神海在雄虫小心的引导下渐渐平缓,虽然没能复原,但堪堪止住了下滑的趋势。
雄虫已经熟练掌握了‘惩罚’雌虫的办法,楚辞又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吊得人不上不下,诺维尔睁开一双犹带水光的眸子,有些崩溃地抬手去搂楚辞的脖子。
他们分开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诺维尔太想念楚辞了,思维想念,精神海想念,其他地方也想念,先前还可以压抑着情绪和楚辞纠结‘娶雌侍’‘换雌君’‘等级跌落’,但现在他什么也想不到了,只想就这么和雄虫紧紧相贴,溺死在他怀里。
楚辞推开他的手,凶道:“不准搂,我让你搂了吗?”
诺维尔看着他,眸子里有点委屈。
楚辞色厉内荏,他也很想把傻虫子弄进怀里哄一哄,但有些事情不解决永远是定时炸弹,他维持着这个姿势,抑制的很辛苦,但还是绷着一张冷淡的脸,问他:“你真的想要我换雌君?”
诺维尔脑子混沌一片,看着楚辞唇瓣开合,像是要说什么张口就来的屁话。
楚辞微微一动,让他把声音吞回去,然后凑过去,在他的耳边警告:“给我想好再说。”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低沉:“如果我换了雌君,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诺维尔苍青色的眸子转过来,仿佛在消化楚辞在说什么,愣愣的样子像只乖巧等撸的猫。
楚辞硬下心肠,一条一条和他数:“如果我换了雌君,你的别墅要换人来住,三三要叫别人雌君,我会把你从你的房间赶出去,腾给别人,你再也不能和我睡在一起,也不能搂我的脖子,只能去一楼的杂货间睡,甚至杂货间都不是你一个的,以后我还会娶七八十来门雌侍,他们都会和你挤杂货间,而且,无论你的精神海崩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管你了!”
这对楚辞而言已经是很严重的威胁了,再重的话他也说不出来,但这对虫族的雌虫而言,只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诺维尔顿住了,连身上的难受也感觉不到了,楚辞以为他终于要说‘不’,但诺维尔恍惚半响,欲言又止几次,居然撇过脸,很轻的呢喃了一句:“本该如此。”
楚辞肺都要气炸了。
他在脑子里骂骂咧咧:这个刀砍不进水泼不进的傻蛋,这个墨守成规不知变通的蠢货!这个嘴里吐不出象牙,一天到晚就知道气他的混蛋!
楚辞处于某个暴走的临界点,再呆下去他真的要说出无可挽回的话了,于是他径直抽身起来,也不搞完最后一点事情,扯过床头的风衣就开始系腰带。
诺维尔的手指动了动,擦过楚辞的腰侧,似是依赖,似是挽留,但最后什么也没做,垂在一边不动了。
楚辞暴躁的不行,穿错了两颗扣子,他粗暴地系上最后一颗风纪扣,然后抽过腰带,大力勒紧系好,砰地一下拉开门,给办事员打字发消息:“过来接我。”
诺维尔没有动。
如果他真的是一个体贴周到的模范雌君,他应该立马起身,接过雄主的风衣,为他穿上扣好,然后恭谨的送他出门。
但是诺维尔没有动。
他蜷缩在床上,医院的床是很小的单人诊疗床,前线物资紧缺,床板上只垫了薄薄一层棉絮,睡上去有些硌人,他侧着身子缩在被子里,半张脸埋在并不柔软的枕头上,连呼吸都变的轻微。
楚辞已经走到了门外的走廊上,长靴将地板踩的吱吱作响,鬼使神差的,他回头看了一眼。
这方狭小的囚室吊着盏老旧的白炽灯,光芒惨白刺眼,像实验室或者审讯台上的灯光,墙还是清水泥的,没有涂漆,和窗外那一方巴掌大的天空一个颜色。
诺维尔盖的被子也是惨白的,是那种医院里浆洗过和多次,已经起球发毛的被子,他睡着排骨架的铁艺床,铁架生锈掉漆,变成了脏兮兮的灰黑色,比窗外的天空还要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