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槐根一梦
一直以来，蝗灾都是民间农业发展时常要面临的问题之一，虽然不是年年皆有, 但是一旦爆发，便是蝗虫过境、寸草不留，百姓深受其害, 更甚者还会成为政治对手攻击彼此的借口, 引导舆论动摇社稷。
而今王上刚刚经历了天降凤凰的祥瑞之兆，民间舆论初见成效, 突然出现蝗灾, 只怕会影响王上在民间的口碑, 于秦国统治不利。
吕不韦想到这里, 先拿出近日少府那边制作好的纸张和宫内最近推广使用的一种新型毛笔，将自己在读书时总结的几项比较适合目前在秦国推行的治蝗措施整理了下来，打算吩咐各地推广下去，先让各地官府重视起来。
而一旦蝗灾爆发, 首先要面对的就是粮食问题, 吕不韦知道, 按照目前秦国国库所储备的粮食数量, 要想到时开仓放粮赈济百姓, 是远远不够的, 好在如今秦国大军征战得胜，还可以以战养战，补给军队自身，否则如果还要考虑军队粮草问题，那就更加艰难了。
只有先向民间征粮以防万一了。
吕不韦想到此处，决定召内史入宫好好商谈一下目前的粮食问题，秦国内史平日本就是负责征收田税和管理仓库的，只是这个内史......
吕不韦记得华阳太后当初还专门托人给他传过话，说是这个内史是她的一个远亲，叫自己平日多多提携，征收田税和管理仓库本就是可以大捞油水好处的活计，吕不韦当时还处在立场摇摆阶段，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当回事，如今正好是该趁此机会好好看看这个外戚到底是兢兢业业还是尸位素餐。
派了人去传召内史，他又将手中已经写得差不多的【治蝗要策】查看了一遍，叫人先传达给各处郡守，组织人员准备预防起来。
虽然还不能确定是否会形成大规模的蝗灾，但是提前预防着总没错，秦国近年来一直都是重视征战，于国计民生上虽然也并未懈怠，但针对一切大型灾难的预防问题终究还是有些忽视。
吕不韦又想到还在外面巡游的嬴政一行人，不由得有些担心，没想到他们才出发不过几天，就碰上这事，蝗灾一旦成风，只怕王上他们出门在外也要受到影响，不如还是速速派人将他们叫回来吧，等灾情过去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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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和夏无且此时正在南郑县令的府邸，嬴政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而是让夏无且出示了符节证明，那县令一眼就看出两人气度不凡，待以上宾，三人对坐而谈。
听到两人的来意，县令苦笑一声说道：“不瞒二位，若说蝗灾问题，的确是各处官员盛夏时节都会头疼的问题，只是这问题年年皆有，蝗群时大时小，灾情时轻时重，若是问题不大，熬过去也就是了，若是蝗虫群遮天蔽日，那只能是束手无策，徒留遍野饿殍罢了。”
“那有没有想过什么捕杀的办法呢？”夏无且问道。
听夏无且问起这话，那县令面露为难之色，说道：“这蝗灾乃是天灾，民间虽有些许应对之法，但也大都是趁其未成大害之前，或是火扑，或是捕捉，聊胜于无罢了，若这蝗虫一旦成遮天蔽日之势，那便是天降惩罚，谁也拿它没有办法啊。”
说到这里，县令又问夏无且：“夏君一路行来，是否已看到民间田地蝗虫成灾了？”
嬴政见这县令如此发问，就知道他还不清楚民间的情况，许是这些日子都未到民间巡查吧。
夏无且已经听嬴政说过他们之前的见闻，于是回答道：“若说成灾还不至于，只是这段时间连日的高温不止，也未见降雨，只怕今年蝗灾将不同于往年，不知县令有没有做好准备。”
那县令早知他会有此一问，赶忙回道：“这个自然，只是这蝗虫若真的成灾，仅靠我一个小小县令，只怕是难以成事啊，这南郑民生虽然看着还行，但近年来田中收成也仅够上缴赋税和解决百姓温饱，存粮稀少，若说要应对灾荒，那实在是杯水车薪，难以为继啊。”
这也是实话，嬴政虽然还未真正掌握权柄，但对于秦国目前的国计民生还是颇有了解，若说和其余六国相比，的确是略胜一筹，但若要说是应对大规模的灾荒，那也是完全不够的。
他想起前世的那次蝗灾，也是遮天蔽日，饿殍遍野，不多时便发展成了严重的疫病，政府虽然开仓放粮，但国库存粮很快就捉襟见肘，只好用爵位换取民间存粮来应对蝗灾，好在后来秦国对外征战不断获胜，靠着别国的资源才成功度过了危机。
说起秦国那些年的大灾难，的确是有些频繁，不是饥荒就是地震，不是蝗灾就是大雨雪，他还记得那些日子仲父急得头发白了不少，民间也是颇有怨声，只不过这也不是秦国独有的现象，连年战乱，整个中原大地都是时有灾荒。
而最经不起灾荒战乱的，就是这些黔首们。
嬴政想起那天看到的那个老人，一把年纪，回忆起幼年的灾难依然是泪流满面，恸哭不止。
“不知县令是否已经将此事上报给朝廷？”嬴政开口问道。
“本官正有此意，只是这蝗虫尚未成灾，若贸然上报只怕不好，我正准备先去民间查看一下情况再做应对。”
言下之意就是若不是他们二人主动来找，他自己迟早也会去看，只是非得确定成灾才会报给上级了。
嬴政倒也不怪这县令，他心中明白这些地方官员大部分平日里就是沆瀣一气怕担责任，遇到事情都等着别人做出头鸟，自己藏在后面无功无过就好。
这个县令还算好的，至少愿意动作，而不是敷衍了事。
“只是我看二位对蝗灾颇有见地，必然也有应对灾情的办法，若是二位有时间的话，不知能否留在此处，若是这次真是蝗虫大规模成灾，只怕还需二位鼎立相助才行。”
没想到这县令还挺会顺竿爬的，见夏无且二人关心蝗灾，便顺势提出让他们留下帮忙，看来他自己也已经清楚这一次势必会有大的灾情了。
夏无且得到嬴政授意，并没有推辞县令的请求，只是婉拒了县令让他们住在自家府邸的邀约，依然还是回到了之前的旅店，只说让他赶紧将此事上报朝廷，至于应对之法，自己会整理好之后交给他。
回到房间，蒙毅已经将书上与蝗灾有关的记载整理清楚了，他见嬴政二人回来，连忙跑到嬴政面前将手中纸张交给了他。
嬴政也略略翻阅过那本《农政全书》，知道其中有些记载的确有些用处，但他也知道，若是没有朝廷和黔首通力配合，只怕是用处不大。
蒙恬也早已知道王上在担忧什么，他直接说道：“王上，我之前和父亲出去，曾见过南边有人会把这蝗虫烤来吃，我偷偷尝过，还挺香的，我们何不让农人们猎食蝗虫呢？”
嬴政一笑，回道：“你说的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但也仅限于蝗虫未成灾之前，你也听到了，蝗虫一旦成群便是遮天蔽日之势，数量多到难以计量，光是看着都看不到尽头，更别说一个个烤来吃了。”
“再者，你怕是不知，民间本就对大型蝗灾十分忌惮，许多黔首都认为这是上天降下灾难惩罚世人，他们又岂敢去吃这些上天派来降罪的使者？”
前世秦朝也历经蝗灾，嬴政深知仅靠民间的力量是根本无法应对的，自己临走前已经将《农政全书》交给了仲父，只希望他能组织好秦国上下，共同应对这场灾难。
嬴政出门之前并没有预料到这原本是三年后才爆发的蝗灾会忽然提前，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打破了他原本的计划，只怕这回要在这里停留一些日子了。
夏无且这几日本在认认真真的阅读医书，突然被嬴政提点到秦国可能要爆发蝗灾的消息，心中也是颇为忌惮，不过作为医者，他思虑的还要更远一些。
蝗灾一旦爆发，首当其冲的问题就是粮食危机，一旦国家提供不了足够的粮食解决危机，紧接着就会是饿殍遍野、疫病横行。
一旦蝗灾发展成疫灾，那王上在宫外岂不是十分危险，若是染上瘟疫，自己无力救护，那岂不是罪该万死，无命回宫了？
那自己好不容易拿到《本草纲目》此等神书还有什么意义？
夏无且越想越远，越想越害怕，恨不得现在就劝王上赶紧回宫算了。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治蝗
嬴政当然不可能就此回宫, 前世蝗灾爆发的时候他就远在深宫无甚作为，何况这一次他出宫本就是为了深入民间，若是灾情爆发, 民众受苦受难自己却一走了之, 那上天让他重生一场又有何意义？
这一次趁着蝗灾还没有大面积爆发，他一定会想办法不让这次灾情演变成更严重的疫灾。
所以夏无且的存在也显得尤为重要。
夏无且还没来得及劝解嬴政几句就被嬴政赶去联系南郑城中的医者了，他希望夏无且能够和本地的医者们一起制定出一套民间防虫害防疫病指南出来，然后由各地的乡老啬夫广泛向民众推广，以防到时蝗灾转为疫灾。
夏无且平日就十分重视养生, 一路上还会不时的劝解蒙恬等人一起重视起来，如今见王上吩咐他制定防疫指南，和养生之法也是略有联系, 自然不会推拒, 很快便准备好名谒去拜访南郑当地的医者了。
夏无且走后，嬴政又将蒙恬和蒙毅叫到一起, 重申了这次可能出现的蝗灾的严重性, 并将本地县令希望他们一行能够出面帮忙的请求也告诉了两人。
只是他们暂时还是不太方便暴露身份, 对外还是要以夏无且为主, 不过好在夏无且的身份是游医，嬴政虽是他的徒弟，设定上也是贵族出身，所以身份的差别并不大, 也更方便行事。
“王上, 我们现在首先要做什么？”蒙毅抱着小狐狸, 眼中满是跃跃欲试, 他才将书上所说的防治方法整理好交给王上, 现在也是迫不及待地期望能够把其中记载的方法实践起来。
“首先就是由官府牵头, 组织治蝗，同时还要说服黔首，配合治理。”嬴政对蒙恬和蒙毅说。
说服黔首？
蒙家兄弟毕竟还是孩子，还不太能够理解民间舆-论宣传的重要性，虽然之前一直帮着王上树立在民间的威信，但那也只是统治者所需要的民-意基础，至于这种灾荒，难道不是政府的具体措施更为重要吗？
嬴政看出了他们的疑惑，看着蒙毅说道：“你之前不是读到了《农政全书》记载的那句话吗？‘必藉国家之功令，必须��邑之协心，必��千万人之同力一身一家，无戮力自免之理。’若是黔首不能与政府通力配合，只一味害怕退缩不敢大面积扑杀，或是内心责怪政府引来天灾，还如何能够实现快速扑灭蝗灾呢？”
蒙家兄弟立刻反应了过来，很快就明白了嬴政的意思，要想快速解决问题，必须先广泛动员起黔首们，让他们不因恐惧害怕而错失灭蝗良机。
既然方向已定，两人便立刻出发，和嬴政一起去了之前看到的那个老人所在的村子。
经过之前那片田地，一眼看去依然能不时看到一些零散的蝗虫身影，那个老人的儿子还在田里忙碌着，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不时滚落到干渴的田地里。
嬴政没有打扰这个忙碌的农人，而是直接找到了这处的里正，先了解了一下这一处黔首们的基本情况，然后又问这个里正知不知道此处田地的蝗虫问题。
因为之前的南郑县令专门给嬴政等人提供了身份证明，准许他们可以代理当地官府管理部分蝗灾相关的事宜，所以这个里正对于他们的还是十分尊重的。
听到嬴政的问题，他连忙说道：“今夏以来气候越来越炎热，的确是有些异于往年，有几户农家也已经跟我反映过田里出现蝗虫，担心今年会有大规模蝗灾，只是往年这个时候田里也会有些蝗虫，但都未成灾，我是打算先观察一下情况再做打算。”
嬴政听到他的回答，又问道这边的农人有没有组织起来查找蝗虫的来源，那里正说农人们遇到蝗虫都是能解决就先解决，并无人想着去看来源。
“只是这次这些蝗虫似乎是从东边来的，因为最先来跟我反应的几户农家都是河东的人家。”那里正似是正在回忆，犹豫着说道。
嬴政道谢之后就离开了此地，心想可能东边的村落蝗虫已成规模了，就是不知道其他地方现在是什么情况，
三人回去的路上正好碰上了往回走的夏无且，夏无且正准备进旅馆大门，一转头便看见了正在往回走的嬴政三人，连忙向着他们走了过来，夏无且走到嬴政身边开口道：“我今日见到了南郑当地颇为有名的一位医者，他也听说了这几日周边很多农户在田中发现蝗虫的事情，一听我的来意便深表认同，我们已经初步拟定了几项防虫防疫的方向，只是有些需要用到的食物和药材只怕普通百姓家中并不会常备，他的医馆中也并没有许多储备，还需要明日我们一起去山中采集才是，若是能再多采集些，制成药丸或做成药包，也能起到些防御作用。”
嬴政点点头，表示明日他也会和蒙恬他们一起去向民众宣传治理蝗虫的措施，官府和民间双管齐下，尽量把蝗灾扼杀在萌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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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夏无且就提着工具出发了，嬴政跟小叮说自己近日和蒙家兄弟都有事，不会带着它一起出门。
小叮表示完全没有问题，反正昨天他们出门也没有带它，而且它也不是真的狐狸，由于系统断网他也没办法给宿主提供什么有用的帮助，所以乖乖呆在旅店就行了。
嬴政其实可以不用搭理这只白狐，只管做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只是昨日他从外面回来，看到小狐狸可怜兮兮的趴在门口眼巴巴的盯着他的样子，觉得也许自己出门前还是稍微安顿一下它比较好。
好在这狐狸虽然看上去可怜兮兮的样子，倒也并不会非要跟着嬴政，不过......
嬴政突然想到一个点，他原本一只脚都踏出房门了，又转了回来，抱起白狐开门见山的问道：“你吃不吃蝗虫？”
小叮：？宿主我不是说过我不吃任何东西的吗？
嬴政记得它说自己不吃东西，他也只是随口问问，见它无奈地摇头，也就不再坚持，放下狐狸出门去了。
小叮其实是很想帮助宿主的，只是它只是一个最基础的直播系统客服，权限非常低，现在又碰上系统断网，能做的就更少了，一切只能靠宿主自己了。
南郑县令的办事效率还不错，已经按照嬴政的要求将部分黔首们聚集在了一处，基本都是城郊附近的农户，也有一些南郑成立的走商，之前上报田里有蝗虫的农户也在其中。
嬴政毕竟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不好直接出面，因此他早将需要民众配合治蝗的几项措施整理成册，交给县令，让他安排各地啬夫乡老广为宣传，尤其是蝗虫多发之地。
人到的差不多之际，那县令便安排人将几项措施宣告出来：
第一、各蝗虫已发之地，组织专门人员形成治蝗小队，观察蝗虫聚集之地以及蝗虫生长状态，掌握蝗虫习性，根据蝻与成虫的不同阶段进行除治。
第二、鼓励农户家中根据自身情况畜养鸡鸭捕食蝗虫。
第三、蝗虫多发地的农户每村派当地里正到城中医馆领取防虫以及防疫药物分发给各户。
嬴政和蒙恬蒙毅没有直接上前去找县令，而是身着黔首服饰隐在人群中。
听完官府的通告，蒙恬旁边一个年轻男子撇撇嘴，小声说道：“什么治蝗小队，恐怕又是官府想出的招数要借口加税了。”
“有可能，我怎么没听说哪边有蝗灾，估计是朝廷以此为借口要调派人充役呢，表面上是组织去治蝗，实际上谁知道去干什么。”旁边一个人跟着附和。
“你们两怕是城里的吧，蝗灾是还没有，但是我们那边有好几处地里都发现蝗虫了，我看你们是还没听说呢，隔壁县有个村子都出了好几拨了，我听说已经有一户农家田里的粮食被吃的差不多了，这几日才传到咱们县来的。”一个农人打扮的中年男人原本对官府这么快就有作为是比较赞赏的，突然听到旁边两个成立的年轻人议论的声音，忍不住出口反驳道。
那两人一听这话，倒也没再说什么。旁边却又有一人开口道：“我看呐，这是上天要惩罚秦国，所以才降下灾祸，以为警示，若是轻易扑灭，以后只怕是会有更大的灾祸等着我们呢。”
此话一出，周围俱都是一阵沉默，其实这种想法已经隐约在众人心中-出现，只是因为蝗虫毕竟还未成灾，而天罚之事又非人力可当，因此没人敢直接说出来。
现在有人戳破了这一层，一时也没人敢反驳。
“我倒不觉得蝗灾是天罚。”一个少年的声音越众而出。
嬴政听到了这几人的对话，原本不打算出声，只是在听到有人将蝗灾之事往上天降灾上面引的时候，他便不得不出声了。
“秦国如今兵强马壮，若上天真要惩罚秦国，岂会允许秦国富强至此，且前几日大将军蒙骜以花甲之年出兵平叛晋阳叛乱，大胜而归，若是天要罚秦，为何我秦国还能有此胜仗。”
那人虽被一少年质问，却无话可答。
蒙毅接着嬴政的话继续说道：“对啊，而且大家应该也听说了，前段时间咸阳城中凤凰降世于章台宫中，此乃是天降祥瑞之兆，上天岂会又紧接着降下惩罚，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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