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吃姜糖
秋君药道:“太子的事情,不需要你去考虑。”
他说:“朕已经替你想好了去处,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罢了。”
秋景明忙道:“父皇,您说。”
“...........”秋君药看了他一眼,随即站起身,秋景明忙过去扶住他的手臂,和他一起往御花园里走:
“现今和儿体弱,景秀又还小,景月尚未苏醒,朕的身边,可靠的成年皇子也就只有你一个。”
秋君药说:“你大约也有听你二弟说,朕的身体不济,最多再撑一年,朕担心一年后,在朕崩逝的当口,会有他国趁机来犯。”
秋君药的发丝被风吹起,和银色的发带交缠,语气中的怅惘被落叶的声音打散:
“你知道的,你皇爷爷好战,桀骜不驯,一辈子侵略他国无数,如今大端版图虽大,但无盟友,却如立孤舟,不得不防。”
“所以,朕想让你带着一半的兵,去青州。”
“.......青州?”
秋景明一愣:“父皇是想让我离京?”
“是。”秋君药说:“你皇爷爷逝世近二十年,如今朝中重文轻武已成风气,昔日的老将也已经垂暮,小将又尚未历练长成,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而你从小在你皇爷爷膝下长大,母妃又出身将门,派你去镇守边疆,再好不过。”
秋君药说:“虽然朕知道这对你来说,太过苛刻,但是........”
秋君药的话还未说完,秋景明却主动打断了他,低声道:
“父皇不必再说了。”
他跪下,拱手行了一礼:
“儿臣愿意去。”
秋景明低着头,秋君药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能听见他说:
“前段时间副官的事情,也是儿臣监管不力的缘故。父皇有心想要整治军部,但若我作为将领,未受到惩罚,恐怕也难服众。不如就用这个由头,派儿臣去青州,在内是镇守边疆之需,在外却犹如贬谪,如此,倒也能让那些不安分的人,安分些。”
“他们怎么想是另外一回事,朕主要是担心,你会委屈。”
秋君药问:“边疆苦寒,一去也许数年难回,你可愿意去?”
“..........”秋景明果然沉默了片刻,行礼的动作微微颤抖,片刻后,他才缓缓开了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却又更坚定了:
“为父皇分忧,是儿臣的分内之事。”
秋景明道:“况且儿臣年纪最大,几个弟弟尚还未完全长成,我又怎么舍得让他们去边疆。”
言罢,秋景明又低下头,一字一句,并未多有迟疑:
“儿臣愿领兵去青州,替父皇永镇边疆。”
“......你能如此想,很好。”
秋君药闻言,将秋景明扶起来,揣手看了一眼秋景明年轻而英俊的脸,片刻后,声音沉缓:
“朕将大端子民的生死,尽数牵系在你的身上,希望你不要辜负朕的期待。”
“儿臣谨遵旨意。”秋景明说:“父皇放心,我在边疆一日,大端的子民便能安稳一日,父皇在皇位上便也安心一日。”
“好。”秋君药欣慰地拍了拍秋景明的肩膀,眼中隐隐有不舍,但又不得不如此做:
“你能这样想,就很好。”
“嘿嘿。”秋景明挠了挠头:“这都是儿臣应该做的。”
这么多天,他其实也想明白了,既然他作为皇子,接受了大端百姓的供奉,那相反的,他自然也应当以全力守护他们,让他们安居乐业。
秋君药正想再和秋景明聊一聊出行的日程,但余光中,却忽然看见一个人走了过来。
他身上穿着蓝色的宫装,金色的步摇在晨光里闪烁着淡淡的细碎光泽,绝世的容貌落在秋君药的视野中,便瞬间让秋君药的眼睛亮了起来:
“阿鸳。”
秋君药冲引鸳招了招手:
“往这里来。”
引鸳本来还好好走着,远远看过去既端庄又矜贵,但被秋君药一喊,当下便也绷不住,快步行走几步后又小跑起来,扑进秋君药的怀里:
“陛下。”
“你怎么来了。”秋君药看见引鸳的那一刻整个人气质都瞬间变的柔和起来,眉眼笑意盈盈:
“好好走,不要摔了。”
“哪这么容易摔。”
引鸳被秋君药宠坏了,在旁人面前是矜贵稳重的皇后,在秋君药面前却是骄矜的“妖妃”:
“臣妾来找您,是有正事的。”
“什么事?”
秋君药笑着将他额边的青丝短发别到一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引鸳揽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道:
“景月醒了。”
“........什么?”
“秋景月,醒了。”引鸳声音低低,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语气道:
“但是.......算了,陛下您还是亲自过去看看吧。”
第101章 谈话
“四皇子殿下, 四皇子殿下!”
秋君药和引鸳还未进入兰竹殿,就在殿外听到了殿内所传出的瓷片碎裂的声音, 还有宫女太监们惊慌的呼喊声。
声音传入耳朵里的那一刻, 秋君药和引鸳同时怔了一下,莫名察觉到事情严重性的他们加快速度往殿内走去,很快就被殿内横七竖八打翻的东西给吓了一跳。
兰竹殿不知是被人洗劫了还是被人暴力破坏了, 到处都是倒塌的矮几、桌椅和碎裂的花瓶,呈现出一股狼藉的状态, 要不是布局还是熟悉的模样,秋君药几乎要以为是有一群乱臣贼子进入自己的兰竹殿,在里面乱砍一顿后扬长而去。
他还以为秋景月出了什么事, 心急如焚地踏入内殿,快步朝里头走去,但当视线触及地上散乱的尖锐瓷片尖角, 动作一顿, 往被戳出一个洞却仍旧看不清里头状态的帷幕内看了一眼,随即又倒回去,小心拉过引鸳,细细叮嘱几句后,才往里走。
引鸳性格比他毛躁, 他担心引鸳急着跟自己进来,而忽略了地上的瓷片,万一踩上去伤了脚,就麻烦了。
引鸳知道秋君药是担心他,但是越到这个时候, 他反而越是镇定,先行一步挽住秋君药的手臂, 不仅没有拖后腿被伤到,还替秋君药掀起帘幕,让其不再挡住秋君药的视线。
因为他在来之前就知道秋景月是个什么状态,所以面上的表情还不至于太失控;不过他身旁的秋君药虽然一路上不断在做心里建设,但当看到秋景月此时此刻的神情时,还是不由自主地吃了一惊。
只见原本阴郁偏执的秋景月此刻正蜷缩在角落里,手里还拿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剑,长手长脚,却无比憋屈地试图将自己包裹成一个球,背靠墙角,用陌生却又警惕的目光看向围在他身前的每一个人。
他虽然已经十六有余,但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婴儿肥,加上漆黑而圆润的眼珠,褪去了阴冷的他,此刻多了几分可怜,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但仍强撑着,色厉内荏。
秋君药打量了他片刻,缓缓定了定神,忍不住出声开口道:
“景月?”
他想问秋景月穿着内衫蹲在角落里做什么,却看见秋景月听见他出声,缓缓抬起头,视线在落在他身上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歪了歪头,捂着脑袋,表情有些空白和痛苦,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片刻后又重新变的茫然和无措,只顾用带着水光的眼珠,傻傻地盯着秋君药看。
而正在秋景月一瞬不瞬盯着秋君药打量的时候,一旁照顾秋景月的太监宫女们走了过来,跪下身,苦着脸和秋君药禀告,还时不时抬起手,捂着脸上被秋景月挠出来的抓痕:
“陛下。”
他们说:“四皇子殿下一醒来就好像疯了一般,不让奴婢们碰,奴婢们想给他换衣服,却被他挠了一顿。”
醒来的秋景月不知为何,对于这些太监宫女抱有极其强大的警惕心,不仅不让碰,甚至不允许别人靠近他一米之内,但凡有人想要越过“雷池”,都会被他拔剑乱砍一番,而那些太监宫女们还以为秋景月醒来后得了失心疯要杀人,吓的抱头鼠窜,而这动静又更加刺激了神志本就不稳定的秋景月,所以一时间兰竹殿乱成一团,甚至还惊动了引鸳。
引鸳显然也被“发疯”的秋景月吓的够呛,忙去请秋君药,而奇怪的是,原本发狂乱砍的秋景月在看见秋君药的时候,却意外的安静了下来,蜷缩在角落里,动也不动。
看着秋景月手中的剑,秋君药忍不住皱眉,不动声色地将引鸳护在身后,让他退远一些,等确定引鸳不会有事之后,这才缓缓走上前。
一旁被秋景月攻击过的太监宫女们见此,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忙上前去,胆战心惊道:
“陛下!”
他们说:“别过去!”
“.........”
秋君药被他们喊的果然脚步一顿,但几秒钟之后,他只是抬起头来,看了一脸担忧地看着他的太监宫女们一眼,随即抬起手,示意他们不要过来,然后又顶着大家几乎要颤抖的视线,缓缓地走进了秋景月。
本以为秋景月会无差别的发狂砍人,但没想到,在秋君药出现的那一刻,秋景月的眼神就牢牢地钉在了秋君药的身上,在秋君药走过来的时候,虽然本能地打了一个冷战,但还是往里头缩了缩,尽量挤压自己的存在感,无声地给秋君药让出些许位置。
“........”
秋君药见此,提起衣摆,蹲下身,盯着似乎是有些瑟缩的秋景月看了一会儿,看着秋景月握剑的手都开始发抖了,他才倾身向前,在众人嗓子眼都要提起的静默和窒息中,猛地抬起手,抓住了秋景月的手腕。
“..........”
这下,不仅是秋景月被他吓的一抖,连引鸳都差点吓瘫坐在地上。
毕竟秋君药身体才刚好没多久,而秋景月习武,手里还拿着剑,而且看样子还有些精神失常,要是秋景月发起疯来往秋君药身上来一刀,那可不是好玩的。
引鸳现在恨不得冲上去挡在秋君药的面前,但秋景月却没有想要发疯砍人的前兆,而是用紧张又无措的眼神看着秋君药,像极了一个无辜的狗崽子,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自己主人。
秋君药见此,表情依旧冷静,缓缓抓住他的手臂,在秋景月紧张的视线中,将他的剑往外拉,缓缓脱离掌心,随后反握在自己的手里,毫不犹豫地丢到了地上。
引鸳立刻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剑,抱在怀中,生怕秋景月还有机会拿到这剑,伤了秋君药。
而蜷缩在角落的秋景月,看着空空荡荡的掌心,从睁开眼以来,第一次萌生出了委屈的情绪。
他似乎想怪秋君药,但又不敢,只能委委屈屈地抬眼看向秋君药,然后又迅速低下眼皮,双臂交叉抱住自己,和周围的人保持着脆弱的距离感。
“........景月?”看着从刚才见面起,就一直对周遭保持陌生的秋景月,一个不好的念头从秋君药的心中缓缓升起,令他不得不凑过去,掌心轻柔地托起秋景月的下巴,像是确认般低声问道:
“还认得朕是谁吗?”
秋景月闻言,盯着秋君药看了一会儿,片刻后,才在众人忐忑的神情里,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父皇。”
还好,还好,没失忆,也没傻。
秋君药顿时欣慰,又指着引鸳,问:
“知道他是谁吗?”
“.........”
秋景月盯着引鸳的脸看了一会儿,歪了歪头,眼底闪过一丝迷茫,许久后,才突然出声:
“他是?”
引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