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吃姜糖
对于秋君药这个说法,引鸳并不相信。
他忧心忡忡地拿出帕子,擦干净秋君药嘴角的鲜血,随即将秋君药扶起来,让秋君药倚着枕头靠在床头。
在安顿好秋君药之后,引鸳又令来福端来参汤,自己亲自喂秋君药喝下。
秋君药本来想自己来,但昏迷了两日的虚空令他端不住汤碗,只能拜托引鸳。
引鸳喂秋君药喝汤喝到一半,秋君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抬起头问引鸳:
“对了,景秀如何了?”
“烧已经退了,但还在昏迷之中,没能醒来。”
引鸳摇了摇头,再次替秋君药擦去额头的汗,随即端起汤勺,示意秋君药张嘴:
“不过太医说过了,他体质特殊,身体现在暂时没有什么大碍......只等醒来看看,到底会痴傻到何种地步。”
秋君药默了片刻,半晌,才轻轻推开引鸳举到面前的汤勺,叹气道:
“那.......景明如何了?”
见秋君药不喝了,引鸳将没剩多少的汤碗交给来福,掖了掖秋君药的被子:
“他现下还在大理石的牢狱里。因为景明身份特殊,在陛下尚未钦定由谁主理这件案子之前,大理寺卿不敢擅自审问。”
“........”秋君药迟疑了一下,随即问:
“他在牢狱中,表现如何?”
“臣妾替陛下去看过一眼,景明他始终不肯认罪,不知陛下为何要降罪于他,说陛下是受臣妾蛊惑,才会将他下狱,骂了臣妾好一阵子。”引鸳摸了摸自己的脸,忍不住笑:“据关押他的狱卒所言,他还一直说是臣妾是妖后,将陛下迷得神魂颠倒,不明事理了。”
秋君药:“........”
他看着引鸳那张雌雄莫辨的秀丽脸庞,心里在想引鸳今日是不是在脸上覆了淡粉,整张脸细腻瓷白,透着淡淡的莹润光泽。
半晌,他才低声说了一句:
“你也不是没有这个资本。”
在原著里,引鸳可是能勾的他几个儿子为他大打出手争风吃醋,甚至为了得到他,还不惜反叛造反,将他斩杀剑下。
一想到自己在原著里那个一剑透心凉的结局,秋君药就忍不住本能地打了个冷战。
引鸳还以为秋君药是冷了,再次凑过去,想要给秋君药盖被子,却被秋君药反手攥住了手腕:
“阿鸯。”
他听见他说:
“谁都可以背叛我,但你不行。”
秋君药声音低低:“只有你不可以。”
秋君药的话语还带着病中的虚弱飘忽感,但字句都很清晰,飘入耳朵里时,像是带着力量,一下一下,轻轻敲在了引鸳的心上。
引鸳不知为何,心中忽然一动。
他没有挣扎,而是轻轻抬起眼皮,看了秋君药一眼,随即缓缓启唇开了口:
“臣妾不会。”
引鸳说:“臣妾会遵守承诺,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事,臣妾的身和心,皆属于陛下您,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引鸳说这话时,神情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和认真,秋君药细细打量了一眼,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缓缓露出了一个笑:
“朕相信你。”
见秋君药笑了,引鸳的神情和也缓和了不少。
他想让秋君药再休息一会儿,但秋君药却执意要起身,去看一眼秋景秀。
秋景秀这几天一直用米汤吊着命,嘴里还含着参片,加上有太医昼夜服侍在侧,应该能保住小命。
“傻了便傻了,其实朕也不在乎他是不是真的聪明。”
秋君药揣手站在床边,弯腰看着秋景秀红润和顺的小脸蛋,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声音低低:
“即便是傻了,只要我在一天,就能保你安乐一生,平安无虞。”
说完,秋君药在秋景秀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这才站起身。
他被引鸳扶着离开,引鸳一边搀着秋君药的右手,一边抬眼看了一眼秋君药,斟酌着道:
“陛下您身子弱,既然已经见过景秀了,不如再回去歇一歇吧。”
秋君药闻言,沉思了片刻,接着摇了摇头:“不。”
他的神情在对话中逐渐变得冷峻起来:
“既然朕已经醒了,也是时候,见一见那个逆子了。”
因为在秋君药晕倒之前,就已经下过将秋景明收押的命令,所以现今秋景明还被关押在大理寺的内牢内。
内牢幽深,终日漆黑不见光,每一块砖墙都刻着岁月的痕迹,坑坑洼洼,灰尘终日堆积在缝隙里,在大门打开时,微弱的光线甚至还能照亮空气中漂浮的颗粒,厚重呛人,无处躲藏。
角落甚至还蔓延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腐肉味,即使每日都有人打扫,但仍旧无法被清除干净,黑色的血液结块成团,踩上去时还带着些许黏腻微凸的触感。
当秋君药踏进大理寺内牢时,便不由自主地蹙了蹙眉,下意识捂住了鼻子。
一旁的官吏小心引着路,生怕自己一个做得不对,就人头落地。
因为大理寺不是专门关押有罪犯人的地方,存在的意义是暂时关押需要提审的嫌疑犯,所以会比兵部的监牢要更清净些.......
当然,也要更狭小一些。
秋君药进入内牢时,就看见秋景明一身狼狈,浑身的华服已经被换下,换做一身犯人才有的粗布麻裳,原本束好的青丝散开,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束发的金冠也滚落在地,沾上了满身的灰尘。
因为他当日在牢中咒骂引鸳,而引氏权力大,又格外护短,狱卒也是个会看眼色的,暗地里不知针对了秋景明多少次。
如今他双手手腕都被嵌入在墙的铁链束缚着,疲惫的脸上尚未破相,只是不知道身上有没有伤口。
秋君药在心中暗叹一声,在狱卒搬来椅子时,稳稳地坐在了秋景明的面前。
天气冷,牢房里更是森寒,秋君药身着玄色厚披风,尚且还觉得冷的骨头疼,何况秋景明只着一件破破烂烂的囚服单衣,未有多余的布料傍身。
听到牢内传来不属于老鼠啃食东西的声音,秋景明不由自主地睁开眼,短短几天内就变的沧桑的眼睛里照出秋君药稳重的脸庞。
“......父皇?”
秋景明的嗓子有些哑,像是被小刀割破了一样,听起来怪渗人。
他似乎还不敢相信秋君药会来看他,着实愣了好久,许久,才抹了一把脸试图清醒清醒,手腕上的铁链也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逆子,你还有什么话说?”
秋君药稳稳地坐在狱卒端来的椅子上,即使面对秋景明这般狼狈不堪的模样,神情也没有丝毫的动摇,只是语气更加轻了一些:
“你玩弄阴诡,德行有失,甚至残害皇弟......对于这些,你可认?”
“残害皇弟?”秋景明愣了一下,急急站起身,想要伸手去拉秋君药的衣角,却被狰狞的铁链束缚住了,只能挣扎着辩解道:
“父皇,儿臣未曾......”
“未曾?”秋君药居高临下地看着因为失去身体平衡而摔倒在地的秋景明,
“当日难道不是你将景秀推入河中的吗?今日,难道也不是你想要利用朕的梳头宫女,给景秀下毒药吗?”
秋君药的眼神极其锐利,仿佛能够刺穿胸膛,看清人的心,声音也随着情绪的激动,越来越大声:
“秋景明,你敢扪心自问,你敢对天发誓,你没有对秋景秀起任何坏心思吗?!”
秋君药的话音刚落,内牢仅存的小窗外忽然闪过一丝惨白的电光,紧接着,轰隆的雷声猛然炸响,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连带着牢房沉重的木门也被吹的到处摇晃,发出吱呀吱呀的渗人声响。
狂风吹拂,秋君药的黑面绣银月花的衣服裙摆被气流吹乱,秋景明甚至还没来得及抓住秋君药的一点裙摆边角,就被这雷声吓的一个踉跄,瘫倒在地。
秋景明被秋君药的一串话问的脸色惨白,几乎是一点血色也没有,电光照的他唇色青紫发乌,眼神乱飘,视线涣散,颤抖的手臂用力捂住耳朵,蜷缩在角落里抱紧膝盖,一副十分怕打雷的模样。
即使是这样,秋景明也绝对不承认自己害了秋景秀,不住地否认道:
“儿臣没有下毒,儿臣没有!”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知悔改。”秋君药站起身,缓缓踱步走到秋景明面前,用怜悯的视线看着他:
“你的心腹宫女已经招认,发生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就是你,你还不敢承认?”
秋君药摇头:“从前朕只以为你莽撞,但心思好歹单纯......但今日,朕发现朕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秋君药冷下脸,看着秋景明颤抖的脸庞,“你竟然也学会了用这些下流伎俩,是朕错看了你!”
窗外的雷声愈发沉重,一下一下砸在人的耳膜上,雨声淅沥毫不停歇,冰冷的雨丝好像将这不大的牢房空气凝结起来一般,冻的人一个寒颤,连五脏六腑都如坠冰窟。
“.......”直到秋君药说完这句话之后,一直还在说自己没有下毒害秋景秀的秋景明愣住了。
他没有再吭声,但也许是被雷声吓住了,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僵跪在地,连呼吸都暂停了。
见秋景明没再为自己辩白,秋君药再度肯定了自己内心的判断。
他厌烦地看了秋景明一眼,寒声道:
“你就在这牢中好好反省,什么时候反省好了,朕便什么时候放你出来。”
说完,秋君药不欲再看秋景明一眼,转身就想离开。
然而此时,一直沉默的秋景明却忽然开了口,声音沉哑,如同刚才的天幕一般风雨欲来:
“父皇为何这么肯定这件事就是我做的?在这个宫里,想要害秋景秀性命的人可不止我一个,您为何不怀疑景月.......为何不怀疑景和?”
秋君药本来不想回答他,但看着秋景明跪在地上,手腕被铁链束缚而被迫悬起的阶下囚模样,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景月心思浅,决计不会想到这般诡计;景和......”
秋君药沉吟半晌,片刻后道:
“若景和真想要害景秀,当日又何必在莲池内将他救起?”
“......”此话一出,秋景明不知为何,忽然一怔。
随即,他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一般,肩膀一颤,紧接着,嘴角越抬越高,最后,竟然放声大笑起来。
“秋景和......秋景和.......”
秋景明像是着了魔般念叨着这两个字,悲愤道:“是你害我.....是你害我.......”
秋君药听不下去:“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怪别人。”
秋君药道:“你有这一天,完全是你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咎由自取,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