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细春则
斩祟使只看了一眼,两名斩祟使上前把老头带走。
“我们这里不收残废,你去了只会浪费粮食。”
老翁还伸着手,被两名斩祟使轻易地拖起来,周围人群在议论,明奴稍稍向前看去,斩祟使收了下一位的身份令牌进行对比。
“你叫什么名字。”明奴的令牌到了斩祟使手里,他回复道,“原先是孤儿,没有名字,唤作阿奴。”
这种情况在剑谷并不少见,斩祟使比对过之后,把身份令牌还给他,同时给了他一张字据。
上面有面具与剑纹交织的图案,还写了他的编号和营属。
“守鹤。”明奴听见了略微熟悉的声音,只是变得更加低沉些,他扭头看过去,对上一张涂满咒文的面容。
对方穿着深绯色的衣裳,身形若一柄直挺挺的剑,只对上那双伪装的凤眸,明奴便认出来了皮囊之下是谁。
前一日他们商量好的分开,明奴顺着看过去,没有看到梅含珏的身影,江雪鹤是一个人过来的。
他们二人对上视线,明奴稍稍皱眉,为免人看出异样,他很快转了回去。
“哎,小兄弟,我们之后是一个营地的。”明奴的肩膀被拍了一下,拍他的是一名老翁,老翁看起来五十出头,头发胡子花白,面容笑呵呵的,面容慈祥喜庆。
对方手掌粗糙,说话间已经把那张纸摊开,明奴一眼便能看到,上面写了“李华”二字,引得他目光稍顿。
他忍不住再次打量对方,然而老头仿佛没有注意到,笑呵呵地同他分享,自己前一年过来,在剑谷赚了多少银子回去。
“你们年纪轻轻的来剑谷做什么,可是缺了银子?”老头问他。
李华这个名字实属常见,兴许现在喊人能喊出来一大把。明奴这么想到,他回复道:“爹娘死了,兄长不管我,我只好出来冶铁,准备赚些银子回去娶亲。”
察觉到身旁有道视线落在他身上,明奴装作不知,对老翁道:“你问我那个兄长?我兄长是个小白脸,模样生的好,嫁给高门做胥,常年围绕妻门,未曾顾念我这个弟弟。”
“他冷血无情,薄凉之人,难念少恩,弃我于不顾……我早已忘了他,权当没有他这个兄长。”
老头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摇摇头道:“你这兄长,实属不像话。”
说话间,老头注意到了一旁沉默寡言的少年,问道:“小伙子,你从方才就一直在跟着我们,你与我们也是一道的?”
老头准备偷看,可惜对方藏的严实,闻言只是“嗯”了一声,一双眼敛着未曾看人。
城外有许多辆马车,马车没有车顶,车上几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们以营的方式集合在一起,会被送往不同的地方。
“剑谷离城镇很远,马车要行驶三天三夜。”
明奴没有再看到李逍火,从城门出来之后,似乎少了许多人,只剩下他们与能够看见 隔壁营。
他们一前一后地上去,明奴小时候坐过这种马车,和牛车差不多,底下铺了一层稻草,行驶的很快,边缘有栏杆挡着,通常是用来拉牲口的。
前去的人多,明奴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守鹤随之在他身旁坐下,坐下时只有淡淡的药香,略高的身形投下一片阴影。
“再提醒一遍,不要带任何贵重之物,当心自己的钱财与性命,路上出了意外,剑谷概不负责。”
太阳高悬在天空中央,远看山谷如同浩荡泥土堆积成的巨大土块儿,围城一座座石窟,上面隐隐可见各种矿洞。
正是下午,明奴薄薄的衣衫被汗湿,粗布衣裳很明显,他穿的是一身白色。他额头上浸出汗珠,不止他,马车上的人都被晒得没什么精神,远远地看上去,像是一颗颗蔫了的菜叶。
“小兄弟,你干活的时候可不能穿这身衣裳,好看是好看,到时候保管一天不到,你这身衣裳就不能要了。”李华凑过来跟他说。
虽然年纪大了,李华看起来却很有精神,明奴含糊地应一声,他包袱里带的还有两身衣裳。
其他人鲜少讲话,大多沉默寡言,他们脸上有常年在剑谷晒出来的斑纹,面容黢黑,包袱里最多的便是食物与水。
这么一会下来,明奴的嘴巴已经干裂,他喝了两口水,水壶被太阳炙烤得烫人,里面的水也是热的,落进肚里整个人好像在冒烟。
他用眼角稍稍地留意着身旁的人,一整个下午,对方一口水都没喝,他忍不住看过去好几眼,守鹤一直闭着眼睛,只在马车停下来时或者有动静时才睁开。
中间停了一次,走到中央时泥土变成了沙漠,入眼除了远处的剑谷之外便是黄沙漫漫,什么都看不清楚,沙子糊住眼睛,蒙了一层迷蒙不清的雾。
他们在胡杨林停下来,这里有一小片绿洲,供休息取水用,斩祟使守着水源地,每人可以打一壶水。
明奴随着下去,他们现在算是彻底断联,不知李逍火梅含珏他们那边如何了。
他下去时守鹤便不见人了,他注意到了,没有多问,直到休息时间结束,守鹤才回来。
“再往前会有一处驿站,我们在那里休息。”
“近来听闻驿站前段时间似乎死过人……此事是真是假。”
“放心吧,我们的性命还留着有用,他们还要留着我们干活呢,不会那么容易让我们出事。”
“此消息自然是假的,每回队伍都会经过此地,这些谣言不知是谁传出去的。”
明奴看着远处黄沙与落日的交界处,那里逐渐地蒙上一层黑雾,他眼角忽然扫到了什么,在他和守鹤中间的空地上,多了几颗鲜红的果子。
他目光稍顿,守鹤不言不语,眼珠与他对上,依旧保持着沉默。
明奴怀疑对方兴许此次扮演的是哑巴的角色,他看一眼便收回视线,待他再次看过去的时候,果子朝着他的方向推了推。
离他更近了些。
休息时间消失,兴许是捡果子去了。
“哎,小兄弟,你还有剩余的果子?”李华眼尖,注意到了他身旁的果子,目光一错不错地看过去,眼里略微发光。
“小兄弟,打个商量,我买你几颗果子如何?”
周围的人都看过来,他们赶了一天的路,个个口干舌燥,水早就已经喝完了,何况水不比清爽的果子解渴。
有人盯着看了两眼,每人多管闲事,倒是有些看向老头,羡慕老头敢于开口。
一路上这老头一直在和明奴絮叨,明奴闻言把那些果子悉数拿起来,他全都给了老头。
“不必买,送你。”
老头略微意外,手上倒是老老实实地把果子全都收了,“小兄弟,这会不会有所不妥。”
明奴摇了摇头,他察觉到身旁的气息似乎稍稍冷了些,他装作不知道。
快到驿站的时候,老头在他耳边悄声道:“小兄弟,晚上没事不要乱跑,听见了什么动静便当不知道。”
明奴欲言又止,见老头一脸凝重的神色,朝他比了不能说的手势。他点点头,到底没有多问,随着队伍一并下去了。
驿站十分简陋,建在黄沙背面,一共有几十个人,两件屋子,从头到尾的大通铺。
明奴下来的早,他选了角落的位置,他方把东西放下,有人在他旁边停下来。
对方什么都没带,那把雪剑不知放到了何处,明奴在原地停下来,他下意识看向周围,打算重新选位置。
对面的男人已经脱鞋上了褥子,汗味与脚臭味交织,露出已经发黑的衣服内侧,明奴放眼看去,几乎都是如此,再看看身边干干净净的这块木头,他最后选择忍了。
晚上排晚饭的时候,明奴和守鹤在最后,他此时才开了口,“鹤哥哥。”
前方的少年侧身,明奴看着对方道:“我们原先不是说好了分开,为何还要跟着我。”
守鹤淡淡回复道:“我未曾答应。”
对上那双深褐色的眼眸,明奴有理说不清,当时他们商议时,江雪鹤一字未发。
明奴胸腔里闷出怨气,他应当把江雪鹤直接丢在馗铜肚子里,当时若不是受幽毒影响……
一想到幽毒,其他的记忆不可避免的浮现出来,明奴扫到江雪鹤修长冷硬的指骨接过汤碗,他很快移开了目光。
他在何处,某人如同幽灵一般无声地出现在他身边,一人一个块红薯一个馒头,他咬了两口红薯,身边人把另一块红薯递给了他。
明奴唇畔略微绷紧,他心底更加生气,于是直接接了,只是没有自己吃,送给了隔壁老头。
老头很高兴,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二人,问道:“你们先前便认识?”
此话一出,周围的气氛微妙起来,明奴察觉到许多人朝着他们看过来,他心里警觉,面上佯装不知,对老头笑道:“自然不认识,我不要陌生人的东西,还不知他在打什么坏主意。”
“我娘亲原先说过了,不可收陌生人的东西。”
老头笑嘻嘻地应一声:“小兄弟,你娘亲说的不错。”
周围人随之收回了目光。
晚上通铺睡觉,周围鼾声已经起来,明奴在最里侧靠墙,他外袍脱了盖在被褥上,他身旁便是江雪鹤,只与江雪鹤隔了不到一寸的距离。
明奴尽量地贴着墙,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往里挪一寸,江雪鹤便离他更近一寸。
夜晚寒冷,昼夜温差稍大,随着“嘎吱”一声,明奴听到了房门被打开的动静,紧接着是脚步声。
“这一队里有两名少年似乎认识,他们兴许是修士,晚上时他们就在这里。”
他们耳力过人,能够轻易地听见外面的对话,不知对方说了什么,房间门很快被合上了。
脚步声朝着他们过来,明奴注意到周围许多道呼吸声都变轻了许多,他略微紧张起来,握紧了手里的匕首。
他的手腕被握住,在夜色之中,他对上了江雪鹤那双凤眸,江雪鹤轻而易举地顺势卸去了他手腕处的力气。
明奴略微不解,他此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这般几乎大半个人被江雪鹤困在怀里,随着房间门被打开,一阵凉风吹进来,两片薄薄的唇碰到他的脖颈。
他腰下某处位置被按了一下,明奴整个人浑身僵住,一股难以言说的触感从身体深处蔓延出来,他全身绷紧,脸上瞬间涨红,身体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嗓间发出了一声暧昧的闷哼。
随之空气似乎安静了一瞬,一股怒意直冲明奴脑门,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反应,挣开江雪鹤的束缚,“啪”地一下一巴掌扇向面前的混蛋。
这一声格外的响,江雪鹤略微侧脸,半边完好的脸印出几道红印。
第63章 娇贵
“他们……居然是那种关系?”
耳边传来极低的议论声,因为门外有人进来,虽然没有点灯,明奴还是觉得羞耻,整个人下意识地稍稍避开。
他对上江雪鹤那双眼,远处有人在低声议论,进门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另一个道“仔细盯着他们,有任何异常立刻汇报”,随之房间门被关上,脚步声消失了。
空气安静下来,明奴还没有缓过来,他和江雪鹤隔着距离,脖颈隐约还有触感。
即便隐隐猜到江雪鹤是为了做戏,明明有那么多方式,偏偏用最羞辱他的一种。
明奴用被子遮住脸颊,身旁的少年略微侧过身体,空气中呼吸声彼此交错,他闭着眼面对着墙。
直到半夜他才睡过去,夜间寒凉,一觉到早上,第二日他却是置身在温暖的怀抱中。
明奴外袍在褥子上,只穿了一身粗糙的里衣,兴许他嫌弃料子不好,衣服蹭开了些许,大半个人赖在江雪鹤身上,江雪鹤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脚踝,另一只手圈住了他。
他鼻尖前是浅淡的药香,清淡的缭绕着他,他睁眼时对上江雪鹤眼底,江雪鹤不知醒了多久,略微垂眸看着他,脸颊上指印还没有消。
明奴从脸红到耳根,不知是气的还是别的,他如同碰到了烫手山芋一般向后退,自己拽住了自己的衣服,瞪了江雪鹤一眼,自己起身穿了衣裳。
外袍披上去,天色已经亮起来,大部分早早地去排了早饭的队,明奴隔着一段距离看到了老头。
老头瞅着他欲言又止,看看周围,才对他道:“昨天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没想到他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居然有那样的癖好。”
“阿奴,你没有被他占便宜吧?”
明奴说“没有”,他闻言胸腔憋着闷气,都怪江雪鹤,他说,“我没有让他占便宜,李叔,此事不要再跟其他人说,以后我离他远些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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