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季放
“那个……”秋姨的神色更尴尬了,“小少爷已经吃过晚饭了。”
奚厌薄唇抿了抿,“在哪吃的?”
“就在家里吃的,”秋姨心一横,跟男人实话实话,“小少爷说不想等奚先生回来再吃,我怕他饿坏了,就赶紧炒几个菜让他先吃了。”
虽然说的是怕终云晚“饿坏了”,但谁都能听出终云晚不是饿了,只是不想跟奚厌一起吃晚饭而已。
秋姨生怕自己暗示得不到位,又朝庭院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差把“快去哄人”几个字写在脸上。
奚厌垂眼沉默一瞬,点头,“我知道了。”
他修长的手指扯开领带,把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转身离开了大厅。
“哎,奚先生……”
秋姨一愣,她还以为奚厌在公司忙了一天回来,会先吃了饭再去哄终云晚,没想到竟是听完后转头就去了。
她担心地望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在心里祈祷两人能顺利和好,转身去餐厅把菜又端回厨房。
偌大的庭院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偶尔掠过的清脆鸟鸣,还有若隐若现的潺潺流水声。
奚厌脚步微顿,直觉让他顺着流水声往深处走,穿过草坪和花丛,在池塘前的假山旁停下脚步。
昏黄余晖下,少年蹲在池塘边的身影小小的一团,几乎要融在深沉暮色里,让人看得心里发软又发酸。
他手里捏着一把鱼粮,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水面,一点一点地往水里扔。
随着微风吹动,少年嗓音轻软的说话声传到耳边。
“你不可以再吃了,它还一口都没吃到呢。”
“别抢啦,再这样我就走了。”
“不要打架不要打架!”
终云晚满眼担忧地望着池塘里争抢鱼粮的锦鲤,想要把它们隔开,又不敢把手伸进水里,怕再被咬一口。
“你想把它们撑死吗。”
身后突然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差点把他吓得掉进水里。
终云晚眼睛微微睁圆,回头看向身后高大的身影,反驳道:“我没有,是它们饿了我才喂的。”
如果它们不饿的话,下午也不会把他的手指当成鱼粮,都一窝蜂抢着咬了。
在反驳完这一句后,终云晚才想起自己还在生男人的气,又扭过脸盯着水里扑腾的锦鲤。
奚厌挽起袖子在他旁边蹲下,也垂眼看着那些打得正欢的锦鲤。“它们一天只需要喂两次,下午周成应该已经喂过了。”
终云晚抿紧唇不说话,像是没听到男人的话一样,手上却悄悄把鱼粮放回袋子里。
锦鲤把水里的鱼粮都抢完后,没有再继续打架,颜色鲜艳的尾巴一摆就游开了。
扑腾的水声消失,周围更显得静谧。
良久后,奚厌才沉沉开口:“为什么生气?”
终云晚捏了捏自己的指尖,声音闷闷的:“因为你撒谎了。”
奚厌眸色微沉,想起周成下午在电话里跟他汇报的事,知道少年说的是哪件事。
他的沉默让终云晚有些按捺不住,像是问罪又像是委屈道:“你说了其他事都不瞒着我,难道又有例外吗?”
奚厌薄唇挣扎地缓缓抿紧,望着被夜色逐渐染黑的水面没说话。
庭院的路灯一盏盏亮起,照亮少年眼眸里明晃晃的难过。
奚厌侧头看他一眼,悬在水面上空的手攥了攥拳,再开口时语气比刚才还要平静:“那些资料跟我父母的事有关。”
终云晚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奚厌还真的会告诉他,眼眸顿时亮起,转头专注地盯着男人的侧脸,“我可以知道吗?”
“嗯,等事情查清楚之后。”奚厌黑沉沉的眸色微闪,偏过头没有看少年晶亮的眸子。
面对少年单纯的神情,他似乎只能用借口哄骗过去,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
终云晚想起奚厌的父母已经去世,看到男人晦暗的眸色,以为是自己挑起了他的伤心事,只好默不作声地又低下头。
他是不是不应该问这么多?
但同时,萦绕在心间淡淡的疑惑仍是没有散去。
如果那些资料真的只是跟奚厌的父母有关,周成为什么要那样防备他?
“回去吧。”奚厌从池边站起来。
终云晚轻轻嗯了一声,跟着站起来,身子立即不稳地晃了晃。
他在池边蹲了许久,双腿早就有些发麻,眼看就要身子一歪摔进水里。
骨节分明的大手稳稳握住他的腰,把他揽进了怀里。
终云晚紧紧攥住奚厌的衣领,另一只手拍了拍胸口,小声道:“我腿麻了。”
本来以为奚厌会让他慢慢走,没想到男人低低嗯了一声,弯腰把他轻松横抱起。
终云晚像刚才在水里扑腾的锦鲤一样,动作微弱地挣扎了一下,很快就放弃了。
反正这里也没有别人,等走到别墅门口再下来也行。
不知道是不是终云晚的错觉,平时要走许久的路,被奚厌抱着没多久就到了,路程就像是缩短了一半。
他四周环顾一圈,有些纳闷。
就算是男人腿长,也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差距吧。
走到门口,终云晚才看到秋姨站在外面,似乎是在等他们回来,一看到他们脸上就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脸颊顿时红了一片,转头想把脸埋进奚厌怀里,又觉得自己应该先下来。
还好奚厌松了松力度,正好让他像一条滑溜的鱼一样跳下来,若无其事地牵住男人的手。
秋姨笑呵呵地帮他们打开门:“菜已经重新热好了,奚先生赶紧进来吃晚饭吧。”
终云晚牵着奚厌的手紧了紧,转头看向男人:“你还没吃晚饭吗?”
“还没。”
终云晚心里划过一丝愧疚,推着奚厌走进餐厅,坐在餐桌旁监督着男人吃完晚饭。
也许是因为愧疚,他没有再追问今天的事情,只是把许多疑问埋在心底。
*
转眼离宴会还有几日,开学的日子也不远了。
终云晚每天忙完工作室的工作,还要准备开学考试,无暇再顾及其他事。
这天,奚厌回家的时间比往常都要晚。
终云晚刚迎上去,就发现有些不对,担忧地拉住男人的手,“你身体不舒服吗?唇色怎么这么白。”
等拉住奚厌的手之后,才发现男人的指尖也有些凉。
“没事。”奚厌眉梢微压,面色平静地松开他的手,先去楼上换了身衣服。
染血的深色布料被扔进垃圾袋,白色绷带上的大片血迹触目惊心。
奚厌面无表情地将垃圾袋绑起来,起身的动作扯到腰身上的伤口,连眉尾都没挑一下。
他拿起手机,想打电话让周成上来把垃圾袋处理了。
开门声响起,终云晚满是担忧的声音传进来:“奚厌,你没事吧?”
奚厌眉头皱起,环顾一圈,将袋子塞进了衣柜。
刚把衣服快速穿上,遮住腰间的可怖伤口,终云晚就出现在眼前。
“我刚才让秋姨给你炖了补汤,”少年走近了一些,仔细观察他的脸色,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要不要再叫医生来看看?”
“不用,我没事。”奚厌薄唇不自然地抿了抿,“去吃饭吧。”
终云晚还是不放心,但看到男人面色如常,只好跟着他下楼。
秋姨看到奚厌略微苍白的脸色时,也被吓了一跳,连忙关心了几句。
听到奚厌说只是今天太累之后,欲言又止地合上嘴。
她知道奚厌身体向来强健,不可能因为一天的劳累就垮掉,而且这样苍白的唇色,怎么看都像是……失血过多的样子。
秋姨看了眼旁边也同样满脸担忧的终云晚,还是没把话说出口。
因为奚厌的坚持,终云晚最后还是没有叫医生过来,只是盯着奚厌喝下几碗补汤,才放他去书房处理工作。
临睡前,终云晚趴在奚厌胸口观察他的唇色,小声嘀咕:“好像没那么白了。”
奚厌垂眼看着少年专注的神色,唇角轻轻扬起。
哪有这么快就起效的补汤。
终云晚观察完从奚厌身上下来时,膝盖不小心顶在男人腰腹上。
耳边传来一声不明显的闷哼。
他微微一愣,迅速抬起头看向奚厌,捕捉到男人脸上一瞬间闪过的不自然。
终云晚立刻坐起来,直直地看向奚厌精壮结实的腰腹,伸手想要把他的衣服掀起来。
然而手腕被修长的指骨紧紧扣住。
“睡吧。”奚厌想要把人拉进怀里,少年却倔强地不肯动。
终云晚推开他的手,水润的眸子紧盯着他,“给我看一眼。”
奚厌沉默了片刻,坐起身子,把衣服下摆缓缓撩起。
灯光下,白色绷带渗出些微的血迹,覆盖的面积让人心惊。
终云晚纤长的眼睫轻颤,脸刷地白了。
“今天摔了一跤,正好摔到一块碎玻璃上。”奚厌面色平静地扯谎,“不是多严重的伤。”
他低头把衣服扯下去,抬眼就看到终云晚眼睛红了一圈,神色微微一滞。
下一刻,他的手就被少年握住,放到眼前仔细看。
终云晚脑袋比平时灵光许多,用力眨了眨眼睛,将眸子里的水雾都眨出来,再去看奚厌的手掌。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比他大很多,指骨修长,指腹带着一层薄茧,是一双让人很安心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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