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晒豆酱
“少爷!”元墨急得差点咬舌,她……她……她不是啊!
就隔着门槛,门外的少奶奶朝屋里伸出了手:“唉,刚刚在石阶上崴了脚,迈不过去,夫君快扶我一把。”
“怎么崴脚了?”秦翎听完就要过去,结果又被元墨给推了回来,“做什么?她崴了脚,我得去扶她。”
“不是,不是!”元墨快快地摇着头,汗珠子都要甩出来了。只听身后那人又说:“元墨,我知道你总防着我,怕我害了你家少爷,可我对他是真心相待,你怎么总是阻拦?”
“你!你胡说!”元墨恨不得呸过去,自己什么时候防着少奶奶了,自己和少奶奶是一等一好。事已至此他也顾不上别的,死死搂住少爷往前一倒,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摔倒后他捂着肚子打滚:“诶呦,肚子疼啊,肚子疼死了!”
秦翎面前是一团乱:“磕在哪里了?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就是肚子疼!”元墨紧紧地拉住他,纸肚子都被少爷压瘪了一块,忽然外头安静了,再看过去,一个少奶奶一脚迈进门槛,身后跟着小翠。
“啊,肚子不疼了,或许是岔了气。”元墨一骨碌爬起来,“少奶奶您的脚好了?方才你带着小翠出去,回来就说崴了脚,不肯进来,我拦着少爷你是不是生气了?”
钟言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好在秦翎没出去。“唉,我刚刚也是说了气话,你别当真。”
“我就知道您是气话。”元墨悄悄给她使眼色,“少爷刚醒。”
秦翎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们,主仆三人,好似自己成了唯一的外人。他不断地打量着他们,张了张嘴,可最终又什么都没问。
“诶呀,我刚才带着小翠出去一趟,咱们回屋说。”钟言拽着秦翎进了屋,亲手关上房门。秦翎被她拽到床上推倒,这样的姿势一看,一眼看到她腕口的玉镯。
一左一右,相互呼应,甚是好看。
“你戴上了?”秦翎不由地问。
钟言没料到他问这个,明知道戴上了是什么意思,却装作不懂:“看它好看就戴上了,怎么,你又不舍得了?”
秦翎眨了眨眼:“没有,只是想说你戴着好看……这对玉镯其实还有一对玉耳坠相配,明日让元墨去库房找,也给你。”
“傻子,这么好的东西全都给了我,你就不怕我卷着逃走吗?”钟言心里一热,没想到他傻成这样,恐怕再过不久,他娘亲留给他的那些值钱东西就全到自己身上来了。秦翎只是摇头,并未回答,人心都是肉长的,他知道她不会。
等到她脱衣上了床,两人再次盖被,秦翎这才说:“方才你去哪里了?”
钟言就猜瞒不住他,他一旦好了就是绝顶聪慧。“你怎么知道元墨和我骗你呢?”
“你衣裳都凉了,一定是跑了很远。”秦翎的手朝她袖口伸去。
衣裳沾了三更的寒气,早就凉了,秦翎悄悄地抓住,又碰到她腕口的镯子,玉镯也是冰凉的。再然后,他才抓住了那只手,像握着易碎的珍宝:“你去哪里了?”
钟言的心被他钻了个空子,石头一样的心肠叫他握住了。一个饿鬼,竟然生出些良知来,不敢告诉他自己不是女儿家,只想着先骗他。
“去看你小妹了。”钟言侧过身,看着他说,“你小妹没生病,但是……可能从此以后她就要病了。”
秦翎不解,也侧过身看她,两人彼此贴近,又守着本分。
钟言受不了他这样干净的注视,便将秦瑶的事和他说了。秦翎听完又不说话了,只是痛苦爬上心头,眉心不展。
“你别怕,我给她开的药方不会伤她根本,只是……别吃太久就好。你先把身子养好,你好了她才有所依靠。”钟言说着说着脸发热,怎么说了这么半天,他还攥着自己?
是不是忘了松开了?病好了,人脑子又不好使了?不会是摔那一下给摔坏了吧?
“你说得在理,只有我好了,我才能将小妹安排好,否则再着急也是白费心。这事多谢你了,不然我病着不知情……”秦翎点了点头,疲乏地打了个哈欠,“睡吧,明日我去看她,再过不久天该亮了。”
说完,秦翎闭上了那双温柔的眼,呼吸也变得缓慢,好似沉入梦乡。
可是,钟言睁着他那双茫然的眼,吸气也不能均匀,犹如晴天霹雳。
他怎么拉着自己的手就睡了?真睡还是假睡啊?自己要是将手收回是不是会伤了他的心?还是他太困了,一时忘了他们还在牵手?
各种念头在钟言的脑袋里来回转圈,手指在秦翎的掌心里不敢动弹,身体像被拎了脖子的猫儿,紧绷了好一会儿才闭上双目。
真是的,读书人就是忘性大,拉着手都给忘了。
五更后天就亮了,雄鸡破晓,那只大公鸡又来了精神,咯咯咯叫着往院里冲。
小翠和元墨联手将大公鸡制服,再次塞进竹编的鸡笼里,少爷起来后吃了顿简易的早饭,然后就坐在轮子椅上晒太阳,只不过椅子在门槛里头,没出屋。钟言对着镜涂了胭脂:“你就在屋里歇着,我带元墨去抓药,顺便买点新鲜的薏米粉和藕粉,回来给你蒸糕点吃。”
“那你早些回来。”秦翎再次注视她腕口的玉镯,像是有什么心事。
“那可不一定,说不准我就跑了呢。”钟言弯腰看了看他,正经地说,“等着我,别出去瞎逛。”
秦翎猝不及防地对视上了,想到她的笑和淘气,还有她蜷起来的手指尖,一些话羞于启齿:“嗯,让元墨带够银子,不够就赊账,赊我的名字。”
“秦家大公子的名字就这么好用?那我可得试试。”钟言笑着迈出门槛,招呼上元墨来。临走时特意嘱咐小翠,千万看住秦翎。
这是个重担,小翠就怕少爷不听劝,少奶奶说有两只水鬼上了岸,谁知道藏在哪里呢。她端着桑叶薄荷饮进了屋,试探着问:“少爷,今日有些凉,您别瞎跑,先别去看四小姐了。”
“我知道。”秦翎看着门槛,低声说,“我不傻,我在屋里等她。”
作者有话要说:
孟婆和阎罗:突然挨揍。
钟言:老攻太聪明怎么破?
秦翎:我是病了,不是傻了。
第72章 【阳】水鬼胎6
再次离开秦宅,可钟言的心情却和上次完全不同。从上了马车他就没了笑容,连元墨都看出来了。
“少奶奶,水鬼是不是很难对付?”他问。
钟言看着窗外景色:“是,而且我最讨厌的就是水鬼,弄得哪儿都湿淋淋的。门口这几棵柳树是秦翎的骑马师傅种的?”
元墨跟着往外一看:“是,少爷从前和我说过。”
“是教三少爷骑射的那位师傅吗?”钟言又问。
“是。”元墨回答。
“等你回来就和钱管事说,这树不好,趁早砍了它。”钟言放下了帘子,脸色饿得发白。
元墨缩了下肩膀:“莫非这树能害少爷?”
“倒是不至于,只是我不喜欢柳树。”钟言闭上眼睛,笑着说,“我歇会儿,到了地方你叫我。”
之后元墨就没再出声,让钟言安安静静地歇息。不一会儿他们先到了药房,钟言带元墨去抓了几味常见的药材,又带他去买了几包新鲜的藕粉。薏米粉难得,要等等才能磨好,钟言转手又挑了几大袋子薏米,让车夫放回车上。
接下来的事,他就不打算让元墨跟着了。
“你在这里等着,薏米粉磨好就拿上去,到时候我也回来了。”钟言吩咐完就离开了米铺,独身往人少的地方走去。集市热闹,可是他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如同一碗热水里盛着一块冰。离开集市后他朝北走,穿过人群,耳边安静了不少,越走越让人心静。
只不过这静也没能持续多久,总有人来扰他。
“呦,这是谁家的小娘子?长这么美,你家男人呢?”走着走着,就有人将他拦下了。
钟言偏身要走,试图擦肩而过,不知打哪儿又钻出一个人来,将他前头的小路也挡上了。紧接着头上的金簪被人一拔,随意拢着的发丝垂落下来,一下子散了发。
当众散发,摆明就是调戏之事,钟言压下杀心,眼尾却发狠地抖了抖:“把簪子还我。”
拿簪子的人不仅不还,还想着上手来摸。钟言退后一步躲开了,涂了胭脂的眼下一片好颜色,似嗔似怒:“再不还就别怪我了。”
“小娘子生气了?”第三个人从后面过来,显然盯上了玉镯,“戴着这么好的东西招摇过市,不给小爷们看看吗?你家夫君怎么舍得放你一人出来啊?”
“难不成你汉子管不住你?哈哈,任由你涂脂抹粉地出来找野汉子?”
“我还是头一回见长这么标志的小娘儿们,从前怎么没遇上过,快来,给大爷们看看。”
钟言被他们团团围住,初显些许不安,忽然勾起一抹笑意:“这里人多,几位大爷要是想来就跟我来吧,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
拿着金簪的手又来摸,再次被钟言躲开,他瞧着那只手很不顺眼,什么脏手烂手,难道也配碰秦翎的东西?
“几位爷可真是性急,真不知道怜香惜玉。”钟言笑颜如花,手指朝其中一个勾了勾,转身走向僻静无人的小巷子。他没再回头看,但身后的脚步声确实跟上了,就隔着两三步之遥,一伸手就能抓住他的领口。
走着走着,钟言便停下了,他笑着转过身,眉梢眼角尽是风情:“就这里吧,那么,是哪位大爷先来?”
面前五个男人搓了搓手,一脸猥琐地一起围了上来。
城北比城南冷僻些,就算走在街上也没有多少闲人,连集市都没有。若是北边的人要买什么东西,还需要车马劳顿去城南一趟。而现在北边最长的街上更是安静,行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只因为陈府回来人了。
城北最大的宅子就是陈府,只不过常年没人,可主子一旦回来必定带回几百衷心家丁,团团围簇,到现在都没人知道陈府里头的主人究竟什么样,只知道有两位。
正门气势如虹,门口还有两尊石狮子镇宅,从外头路过都能听到门里头有人忙碌,一听便是大户人家。而侧门则稍稍朴素,少有人路过,门里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正在修剪花叶,忽然听到墙上一阵滚动。
“还知道回来?”男子头也不回地问。
随后一声噗通,显然是墙上的人掉了下来,他这才回过头,看着钟言大着肚子爬起来,摔得灰头土脸。“跑哪儿野去了?回来连墙都翻不过了?”
“嗝……”钟言揉着后腰,赶快掸了掸裙子上的沙土,“我这不是身子不方便嘛……”
“怎么穿成这样了?”男子放下花剪,走到他面前看了看,浅浅一笑,“你怎么又打扮成女儿家了?”
“陈竹白我告诉你,你不要总是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训斥我,你没比我大几岁。”钟言语速加快,那病秧子还一个人留在家里呢,“你快教我几个行巫的法术,要么就给我法器,我还有事呢!”
陈竹白绕着他转了一圈,无奈地一笑:“师弟是不是又在外头惹祸了?这回惹了南方来的巫人?”
“何止是巫人,我连高山上的殃人都惹了。”钟言继续揉着肚子,连续打了两个嗝,肚子就瘪一下。
陈竹白一双美目大睁:“殃人?你到底惹什么了?”
“你别管,我现下要对付巫术,可我又不会。”钟言也看了看他,“你倒是好,一走就大半年。”
“我走了你就不在府上住了?晾着这么大的宅子,跑出去撒野。”陈竹白摸了摸他的鼻子,“要不是知道你是男子,我还以为你真出去闯祸了,大着肚子偷跑回来。”
“哼。”钟言抬手摸了摸簪子,谁知就是这样一抬手,腕口被陈竹白捏住了。
“怎么回事?”陈竹白看到了他的伤口,以及一对儿成色极好的玉镯子。
钟言也没想瞒着,自己的事也瞒不过他,就算现下不说,他没多会儿算卦也能算出来。于是便将这半月的事说了出来,谁料刚刚说完,陈竹白立刻怒不可遏,恨不得一巴掌抽过来,将他打醒。
“我看你是疯魔了!”陈竹白真想打他,“人鬼殊途,你没事给他续什么命!他如今好了,你以为阴兵就不找了?再说你惹了这个又惹那个,能保他到什么时候!”
钟言偏着头不去看他,显然并不认同:“我只是看不过去,他的命不该如此,凭什么叫人偷了去?”
“叫人偷了去,也是他的命!”陈竹白一甩衣袖,他一生气,周围的花叶、树叶也随之震动,“我早就听说秦家有位公子缠绵病榻,不死不活,你怎么会和他牵连在一起?”
钟言就不喜欢别人说秦翎不死不活,嘟哝着反对:“他活了,有我在他死不了。”
“你以为你那点阴血能给他续成?做梦罢了,最多不过三月,他照样得走。”陈竹白气得脸色发白,又怕说重了,让师弟难受,“赶紧和他了断!”
“你教不教我吧?”钟言才不要了断,人家娘亲给的镯子都戴上了,他才不摘,“你不教,我没法对付水鬼,死了就死了吧。”
“你……”陈竹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院内绿叶乱飞,好似有人搅动了全院的风水,外人听里头忙忙碌碌,可放眼望去,整个陈府只有他们两个,竟无一个下人。等到这阵风过去,陈竹白才开了口:“师弟,我说过,人鬼殊途,你不能这样。你就算给他续了,他最多活几十载,到时候一具白骨你还能怎么样?再说,他不知道你是鬼,你以为他不会怕你吗?”
钟言梗着脖子,一声不吭。
“你我都不是人,为何要徒增烦恼?”陈竹白摸了摸他消瘦的面庞,“做鬼就很好了,别碰情。”
“那你呢,你不也是碰了吗?”钟言冷不丁地反问,“师兄,我陪你征战沙场,不是没披过薄甲。谁不知道将军奇才,可谁又知道你陪他的时候请了多少阴兵上阵?万千阴兵给他护阵,他现在是大将军,你在他旁边还不如一个兵卒。他连连胜仗,将来娶的是皇帝的女儿,你再神通广大,还不是连他的府邸都进不去。再说,就是他闹得接连战乱,我连个白蜜都找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