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边客
林殊文双手想把鱼接住,奈何没有能下手的机会。
他追着问:“严爷,有活儿分给我做么?”
严融之目光落在少年充满恳求的小脸上,把手臂举起。
“替我把袖口掀上去就行。”
林殊文照办。
男人的手腕线条流畅结实,不像他成日闷在屋内显白,小臂的肤色若蜜,光看着手指都觉得很有力气。
拿起刀,严融之忽然顿住:“小先生要不要背过身。”
处理一条鱼毕竟要见血腥,林殊文胆子不大,严融之认为挺有必要回避这种场面。
林殊文涨红了脸:“不用。”
但严融之杀鱼的时候,他还是悄悄垂眼紧盯地面,胳膊僵硬横着,手上拿个舀了水的木勺,严融之叫他倒水他就倒。
严融之先把鱼剖开,避免压迫苦胆染了鱼肉,小心把内脏完好无损地取出,再让林殊文倾斜木勺,用水洗了洗,最后把鱼鳞刮了,保证每一块肉质的完整干净。
林殊文仍盯着别处,一会儿又去看已经处理干净内脏的鱼。
严融之吩咐:“进屋取些盐放入水中,送过来。”
林殊文“哦”一声,乖乖地照着做。
盐水可以把鱼清洗的更干净,去除泥腥味,使其味道更加鲜美。
严融之打量手拎木勺蹲在旁边眼都不眨围观的少年,笑问:“不怕了?”
林殊文点了下头:“不怕。”
严融之清理鱼的过程都会开口解释,林殊文暗暗记在心上,至于敢不敢用刀对活鱼下手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鱼肉带刺,吃起来不方便,严融之干脆将刺处理干净,鱼肉都切成片,好让林殊文吃的安全些。
过了会儿,严融之把几种香料和菜菇炒出香味,单独切出来的鱼尾拿去熬做汤底。准备好的汤底放进炒香的香料里,烧火煮开,再放菜菇此类时蔬,把鱼片倒入整锅汤底内,煮一段时间。
严融之揭开盖在竹篮的布,林殊文余光跟着,看清楚里面放着好几块用纸包起来的东西。
严融之先打开其中两个,装的是熏好的肉块和腊肠,肉质厚实,切一块直接下锅炒一炒就能吃。
另一个装着点心,严融之发现林殊文喜欢吃藕粉做的点心,给他带了一大包,饿的时候随时都能吃。
最后一个,则是种子。
林殊文领的田离旧屋有段距离,每逢暴雨,或身子不适难免有不想出门的时候。
严融之观院子闲置,除了长着一些野生的山蒌,另外可以开垦出一块小菜田,种上香料和生长比较快的菜蔬,方便摘取。
说起这个打算,林殊文睁大双眼,眼神流露出崇仰敬慕,他考虑到的事情远不如严融之说的周到,到底还是缺少许多生活的经验。
林殊文围绕院子走几圈,恍惚中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小菜地,一下子就高兴起来,嘴角翘起。
他见缸里储存的水就快用完了,自告奋勇地拎上木桶去河边接水。严融之把熬好的鱼汤盛入碗内,放在桌上晾凉,又到门外往河岸的方向走。
路上严融之把水桶接了,林殊文两条胳膊没多少力气,往缸里蓄水要走几趟,能把他折/腾的不轻。
林殊文那一点坚持在严融之平静温和的目光下溃败,默默把手缩了回来。
缸内的水重新蓄满后,严融之道:“等些日子找开井的师傅上门看看,每日去河边接水不方便,在院里凿口井,方便你取水。”
林殊文:“嗯……”
严融之看着自己说什么就应声的少年,眼底闪过浅笑,道:“先进屋吃饭。”
若林殊文往日都像此刻这样听话,就不会把他自己照顾成这副模样。
鱼汤可口,林殊文喝半碗,又把汤汁和肉拌入米饭内,汁水浓郁鲜美,引得他口腹大增。
吃完午饭,林殊文本来安静坐在凳上消食,可这时候他渐渐睁不开眼,和过去几次一样,吃过东西后整个人就疲倦得厉害,脑袋都快点到地上了。
严融之在院子里简单规划出一片菜地,看见少年迷迷糊糊地点着脑袋,隔窗唤他:“殊文,到床上睡。”
林殊文太困了,以致于忽略严爷唤自己名字,而非平日的小先生。
他脚踩棉花似的走回床边,刚趴下就沉沉地睡觉,严融之洗了手进来看他,把被褥拉起替他盖好,又到院子里把种子种在菜田后,这才离开。
林殊文一觉睡得不太安稳,跟节气转换有缘故,忽凉忽热的天,应是睡觉过程觉得热将被子掀了,傍晚又受凉,此刻嗓子仿佛被堵着,咳了会儿都不止。
他捂着被褥出了会神,发现枕边有张字条,字迹遒劲平稳,是严爷给他留的。
他给严爷念书,每月分三旬分别去八日,剩下两日则歇着。纸条上提示他明日就可以休息了,让他今晚好好在家呆着,不用过去。
林殊文小心仔细地收好纸条,嘴角不自知的扬起。
午时吃太多,晚上他吃了几块藕片糕,将换下的衣物带去河边清洗。
天冷时村里的妇人们都趁正午最暖活的时候在河边洗衣,时下傍晚,几位妇人带着搓板洗盆里的布料。
林殊文抱着木盆怔神,没想到过去没什么人的河岸有了人,于是挑了处比较远的位置,埋头洗衣。
妇人们朝他的方向瞥了眼,见少年露在空气的胳膊白得像葱,抿抿嘴。
林殊文左耳对着妇人们的方向,断断续续听了些她们的话,不太真切。
右侧忽然有人靠近,惊道:“哪家的哥儿,容貌好生标志。”
林殊文抬头,忽然听见妇人们笑起来。
“李小子这混账看见好看的哥儿,又开始逗弄人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待修,招人惦记的修猫。
第17章
忽然冒出来调弄林殊文的青年,名叫李少成。
李少成在武馆学过两年,后来到城里谋生,给一些大户人家当过护卫。听闻当初就是因为见色起意,戏弄了主人家的千金,就被人轰赶出大门了。
李少成又连续找了几次给人看门的活儿,没半年就从城里回了乡下,逢人议论起,都知道他脸皮厚,爱调戏好看的姑娘或者哥儿,别人私下怎么说他都不在乎。
久而久之,乡民都习惯李少成这副流里流气的花花性子,从原来的不耻议论,发展到有的人暗中幸灾乐祸。
譬如看见李少成调戏人家,只当他又开始发疯,不但没人阻拦,还有站在旁边看戏的意思。
林殊文看了来人一眼,别过视线避开,素白的小脸紧绷,明显有点不太高兴。
这人说话的口吻,直白的眼神让他不适。
李少成仗着自己学过武艺,又脸皮厚的性子,周围漂亮俊秀点的姑娘哥儿多少都嘴过几句,被人骂丝毫不在乎,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少年,眼睛都放大了。
李少成就没见过谁长得跟雪团子似的,春日里少年白得发光,明眸含水,唇色浅润,方才似乎还瞪了自己一眼,那眼神……
李少成非但没生气,还觉得脊背有点酥麻。
他拦住少年离开的路,目光直勾勾地:“你是哪家的哥儿啊,我怎么从没见过?”
说完还想上手去拉住少年的手。
林殊文大惊,河岸那几个洗衣服的妇人瞧见李少成都要动手了,这才开口,喊道:“李小子,别动小林先生啊,你嘴几句过过瘾就得了,怎么还碰人家的。”
还有人笑嘻嘻道:“你一个大男人欺负个小哥儿,真够混的。”
趁他们七嘴八舌吵闹的时候,林殊文抱着木盆兔子似的跑得老远。
他回到旧屋立刻谨慎仔细地将门锁好,一段路跑了会儿,手脚浮软不说,心口还慌悸得很,觉得喘不上气,嗓子那股难受的劲又起来了。
林殊文身子不适,把木盆内洗好的衣物匆匆晾上木架就回房休息,期间总咳嗽,躺下歇歇时并不舒服,只能靠着坐,气息才能匀顺些。
只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李少成在河边戏弄林殊文的事就在八宝村传开了。
莫布把牛从山上往家里牵,途中听到在树下唠嗑的村民唠起此事,人一怔,忙把绳子拴在树桩,凑近了问明事情缘由。
得知林殊文在河边洗衣服被李少成那个色眯眯的混账搅扰,莫布脑子里蹭的涌起一阵血热,急哄哄把牛牵回家,水都没喝,憋着挤在心里的那股气,直接找上李少成家门。
莫布还是个半大的少年,李少成再混,到底在武馆练过,本来莫布可能打不过对方的,但少年常年务农身骨结实,且李少成沉没酒色把身体亏空了,所以莫布一恼之下成功给了对方两拳。
李家的人闻声跑出来制止,嘴里大闹大叫的,很快,周围的乡邻们纷纷出来,还有人赶去莫布家把长辈们都请来。
*
林家旧屋安安静静的,林殊文还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几阵狗闹声叫的他有点窃怕,削了个梨子,刚尝一半,屋外响起别人唤他的声音。
林殊文掩唇,忍着咳嗽把门打开。
叫他的人住在隔壁不远,林殊文朝对方点了点头,问:“阿伯,何事啊?”
吴伯道:“不好了,莫布把李家那个混不吝的小子打了!”
林殊文错愕:“打人?”
吴伯看着他:“就是方才在河边戏弄你的那个李少成。”
林殊文咳了两声,脸和耳朵因为慌张瞬间变得滚烫,心跳得也厉害。
胆子小归小,可莫布为了替他出气去打人,林殊文无论如何都不能坐视不管。
他跟在吴伯身后步行匆匆,赶到李家门外,一圈村民围成圈,村长正在对双方进行矛盾调解。
李家亲戚大声嚷嚷,指着莫婶争论,还求大伙儿见证讨公道。
莫布一个半大的少年,被莫婶拉着挡在身后,面色涨红,又怒又怕,没见过这种场面,不知所措。
若莫家不给个说法和补偿,李家亲戚势必不会罢休了,而李少成则得意洋洋,哪怕脸上被揍过两拳,依然不改那副不要脸皮猖狂的作态。
四周的村民瞧见林殊文来了,纷纷把目光投向他。
莫布方才出手打李少成的时候,气不过嘴巴里喊了几句。
大伙儿都知道莫布在为林殊文抱不平,但李少成调戏过的人太多了,村民家里有闺女或哥儿的,不敢招惹李少成,这会儿围观大多数人也都不出声。
欺负人的招摇无比,被欺负的倒习惯忍气吞声。
莫布喊道:“村长,李少成总挑姑娘和哥儿欺负,大伙儿再不管,就一直助长他嚣张无赖的气焰!”
李少成笑呵呵的,眼神贪婪地从少年雪白的面容划过,挑衅道:“乡亲们评评理,在河边时可曾看见我哪只手碰到哥儿?他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掉,怎么就变成我欺负人家了?简直就是污蔑,我不认!”
又道:“这位哥儿独自一人,还是说跟莫布有什么关系?你们成婚了还是定亲了?就算我对哥儿一见钟情,只要他没有亲事,谁都有向他示好的机会,轮不到莫家插手吧。”
周围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夜色渐临,眼看莫布一家哑口无言,林殊文小心绕过人群,站在他们身侧,视线投向村长,道:“我与此人素未谋生,这个人拦着我的路,还说一些冒犯我的话,错不在莫布,为什么要为难他。”
少年声音并不大,更没有据理力争,而是以平常的口吻陈述事实,却如石头落进众人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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