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翻云袖
长宁子虽不知道陆常月与崔嵬为什么要来天玄门做慈善,但总不见得是来抢徒弟,更何况人家好心指点,总不能把人家打出去,便也埋头于古籍之中,期盼早破其中玄机。
这日陆常月与崔嵬在花下饮茶,此时春意渐浓,桃花新绽,香气甚是馥郁,陆常月饮了口茶,望见远山遥遥,缓道:“不过是两本书,已叫明丹子如此心力憔悴,我听你说那地宫之中书卷不知凡几,当真不知他年纪轻轻,是哪儿来的这般本事。”
崔嵬忽道:“师兄,他出名之时,年纪还尚小么?”
“是啊。”陆常月略微沉思,想了想当年之事,缓缓道,“我记得才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谁也不知他的来历,也不知晓他的本事,都惊叹他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修为,倒也有人猜他是一些作古的老前辈门下弟子,只是都苦无证据罢了。”
崔嵬“哦”了一声,他道:“我明白了。”
陆常月不由奇道:“你明白什么?”
崔嵬却闭口不言,显是没有理会他的打算,反而慢慢垂下脸,全然神游天外的模样,这德性在小辈看来,自是高深莫测,可对于陆常月而言,只不过是师弟的又一次叛逆任性,叫人不由得想要叹气。
陆常月心道:也不知你到底明白了什么,反正你师兄我是什么都没有明白。
第194章
又一日清晨,崔嵬在房中仔细翻阅明丹子送来的译本,忽听外面传来争执的声音。
他将书籍合上后就起身外出,才没走多久,只见外头站着数十人,定睛观瞧,分辨出来原是十几个天玄门弟子在拦着那群鲛人,她们今日又来了,只是不知怎么的推推拉拉竟到此处来了。
其中一名鲛人眼尖,一眼就见着崔嵬,立刻告诉了她们为首的那名鲛人,那领头的鲛人本是仰首挺胸与几名弟子争执,这时也顾不得这些少年人,顿时看了过来。这些鲛人不知怎么,好似心神合一,才一个看过来,便全数都看了过来。
换做旁人恐早已怯阵,崔嵬平生不知见过多少大场面,因而不过微微拱手行礼,倒没太大反应,有名天玄门弟子顺着他们看转过来,上前见礼,苦笑道:“惊扰崔前辈清修了。”
“无妨。”崔嵬也有几分好奇,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还不等那弟子详说,为首的鲛人已分开天玄门弟子走了过来,众人不便动手,自是阻拦不下她,她肌肤生得晶莹剔透,确是雪白,却又有几分玉润,模样倒有些异族风情,长发微卷,犹如海草舒展,正直勾勾地盯着崔嵬。
崔嵬略一失神,忽想到于观真蓬松的长辫,不由得嘴唇微抿起来,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重新看向了这名鲛人女子,他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人家对自己有意,想来对方上门定是有些要事。
果然,对方打量了他片刻,方才启唇道:“我听说你好本事,前几日天玄门险些叫那条钩蛇逃了,却被你抓住了。”
这鲛人说话的语气很缓慢,也很平静,并没什么七情六欲,大概是久居上位的缘故,听起来还有几分高高在上,不过崔嵬望着她的眼睛,知晓她其实并无轻蔑之意,只是语气使然。
只是此言一出,天玄门弟子不免露出不忿之色来。
“是天玄门将它重伤在前。”崔嵬虽得了一声赞,但并无喜悦,只淡淡一笑道,“崔某路过而已,不敢居功。”
那鲛人微微蹙眉,显然是不太习惯这种说话方式,也可能是并不太理解凡人的弯弯绕绕,又很快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又道:“无论如何,你到底是帮他们擒下了那只钩蛇,是也不是?”
崔嵬沉吟一声问道:“不知姑娘到底想问什么?”
他并没正面承认,不过鲛人心思单纯,只当他是默认了,对这种问题回问题的方式不太习惯,迟疑片刻后才道:“那钩蛇可能掳走了我的两个同族,我来向天玄门讨要。”
崔嵬心下一动,又问道:“可能?”
鲛人没什么太深的心机,问什么便答什么,点了点头道:“他们被穿着天玄门衣物的人骗走后失踪十多年了,可是当日天玄门也失踪了一名弟子,长宁子怀疑他们都已受害,这些年来我们抓了南海许多作恶的散修与妖类,却没一个承认,我昨日听说了钩蛇被擒的事,今日便来了,还不知道他是不是。”
“原来如此。”
其中天玄门弟子试图发言,却屡屡被其他几名鲛人拦下,崔嵬看了看他们,总算将话题重新拉了回来:“那不知道姑娘找崔某有何要事?”
鲛人道:“明丹子说钩蛇是你抓的,功劳属你,天玄门说了不算,需你松口才行。”
难怪她会来此。
若无意外,那名天玄门弟子与那两名鲛人都是尘艳郎所为,长宁子与鲛人都想先知晓当初发生了什么,好为弟子或是同类雪恨。可是无论如何,到底是穿着天玄门衣物的人骗走了那两只鲛人,因而天玄门理亏在前,到底不便严词拒绝鲛人,这才踢来这么个烫手山芋。
想来多年来,这种拉锯战也有过不少。
崔嵬无意淌这趟浑水,更何况他心知肚明凶手是谁,知晓在这钩蛇身上定然得不到结果,微微笑道:“这倒着实高看崔某了,这擒下钩蛇的首要功劳乃属明丹子长老与这几位天玄门弟子才是。”
这时崔嵬目光微微扫过几名弟子,这几名弟子正是年轻气盛,叫他目光一过,只觉得心头热血翻滚,他们尚还年轻,听不出话语中藏有许多陷阱,不由得脱口道:“不错!”
只是此事虽是事实,但弟子们说完仍是不由得一阵面红耳赤,见崔嵬毫不居功,倒叫他们觉得自己好似在抢功一般。
鲛人的脸色一沉:“那你到底有没有帮忙?”
“崔某所为,无非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这些虚言,鲛人并不爱听,不过她已经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于是沉着脸扫过众人,大抵是有些恼怒的,然而最终语调又归于平静:“明丹子果又骗我。”
说罢便转身离去。
之前来与崔嵬见礼的那名弟子这时终于能够张口了,然而到了这会儿,他也实没必要再张口,看着崔嵬欲言又止片刻,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几名弟子看不出门道,不明所以,只围上来询问:“师兄,怎么了?”“师兄,咱们还追不追?”
事到如今,这弟子总不能说:咱们掌门与长老将鲛人姑娘们引到这儿,正是想请崔前辈帮忙周旋片刻,哪料崔前辈没有上当,反倒是你们一个个主动往陷阱里跳。说了实话也就罢了,还一个个临到头来臊得慌,显得十万分心虚,实在丢人。
他既没话说,就只能上前去追鲛人们,于是对崔嵬拱了拱手,带着人退下了。
等到人走远了,陆常月才从树上跳下来,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总之是将整场好戏都看完了,将手中扇子往掌心里敲了敲,感慨道:“你要是平日也有这样的心眼,也是这样说话,我想长宁子他们绝不会把主意打到你头上。”
崔嵬瞧也不瞧他,只淡淡道:“我确实没做什么,纵然没有我,他们仍能抓到那只钩蛇。”
陆常月的指节一曲,将扇柄收紧,缓缓跟在他身后,戏谑道:“我居然一时间分辨不出,是你这想法更讨人嫌,还是方才那样更讨人嫌。”
“有何讨人嫌之处?”大概是难得有兴致,崔嵬竟接了他的话。
陆常月用扇顶着下巴,细细思索片刻后才道:“大概是旁人需竭心尽力,努力许久才能做到的事,对你而言不过是随手为之,甚至都不太在乎。”
崔嵬忽然站定,他沉闷片刻,一阵春风起,似都带着寒意,这才说道:“我突然有些好奇,鲛人与天玄门何以认为那名弟子是失踪遇害,而非是背叛了天玄门。”
南海甚是辽阔,上有群岛,不知道多少散修妖修栖息,鲛人居于深海之下,比地宫不知难寻多少倍,旁人绝难知晓方位。更何况鲛人是单纯却绝非痴傻,但凡感觉到些许异样,只需借助水势,要想逃走简直轻而易举,恐怕大罗金仙都难网住他们。
姑且不提尘艳郎当初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在这种情况之下,天玄门最有嫌疑,纵然鲛人凭借多年交情愿意相信天玄门,可是长宁子又是如何确定那名失踪的弟子是无辜的?
陆常月显然与他想到了一处,挥开扇子,若有所思道:“问问不就知道了,之前虽是不便,但是这次可是有极好的借口了。”
只是还没等两人去找长宁子,怒气冲冲的明丹子倒是先闯上门来了。
“崔嵬!我好心好意帮你,你居然消遣于我!”
崔嵬没头没脑挨了顿骂,不动声色地落座倒茶,端给明丹子一杯,奇道:“不知明丹子道友这是何意?”
原来在明丹子这几日终于将两本秘籍都解读了出来,发现这是灵煜所书,其中记载的乃是大量与水母相关的要事,可是其中有几处旁征博引却是灵煜死后数百年才现世的,试问一个死人怎么可能提前写出几百年后才现世的东西。
想来想去,只可能是有人故意造假。
崔嵬闻言神色一变,也来不及说什么话,便将那两本书拿出一一对应,找寻明丹子所说的那几处地方。
陆常月不紧不慢道:“哎呀,明丹子道友这可冤枉我等了,纵然真有问题,我们也是无辜,正因瞧不出玄机,方才来请阁下解惑,怎么是我等消遣于你。”
明丹子仔细一想,觉得陆常月说得也有道理,他当时气恼,一时间怒气上冲,倒没想这许多,不由得生出几分尴尬来,喏喏了半晌,看着那两本书,他近日查询灵煜所遗留的记载,对笔迹印象极为深刻,勉强憋出句缓解气氛的话来:“这造假之人倒也算有些本事,当真将灵煜老师祖的笔迹模仿得一模一样,若非言辞出了纰漏,任是谁也看不出问题。”
可是崔嵬的心却沉了下去。
果然不是译本。
当初崔嵬见明丹子所译出的内容与尘艳郎所写对应不上,本以为是尘艳郎只记录了重要的内容,如今看来,他并非是在翻译,而是在续写。
崔嵬默默拿出尘艳郎所写的那本小册来,忽道:“明丹子道友,你眼力极好,我想请你看看,这两本是否一人所写?”
明丹子闹个乌龙,见陆常月似笑非笑的望着他,正想着如何消除尴尬,见崔嵬送来一个台阶,忙不择地接过手来仔细观察:“我拿来看看。”
他仔细看了许久,沉吟道:“不错,确是一人,两种字体虽是大不相同,心境与气力也有不同,可习惯绝不会改变。若非灵煜老师祖早已不在人世,我几要以为是他再生,无论此人是谁,他作伪的本事当真是出神入化,令人惊叹。”
木石有灵,崔嵬可感知其中遗留真情,但换做纸张这等死物时能力自就大大逊色了,他听了明丹子所言,脸色慢慢沉下去,倒叫明丹子有些手足无措。
“崔道友,你这是怎么了?”
第195章
天玄门确定鲛人失踪并非本门弟子所谓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鲛人居于南海深处,通行本就不便,加上两边来往并不密切,因此天玄门弟子并非各个都知晓如何寻找鲛人。而当时负责鲛人的几名弟子大多都有自己的任务,或是就待在天玄门内,根本没有作案的时间,至于那名失踪的弟子才入门不到半年,别说带着鲛人出来了,别被鲛人拖进去呛死都算命大。
崔嵬从明丹子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就马不停蹄地启程离开,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将于观真丢给一个多么可怕,又多么无情的对手,没有多余的闲空再与显然无辜的天玄门做纠缠。
他们都猜错了。
只是这个错误所带来的真实,反而更沉重,也更令人毛骨悚然。
崔嵬走得很急,留下了不明所以的明丹子跟已习惯为他收拾烂摊子的陆常月,只不过用不着跟天玄门做斗争,这个好消息倒是让陆常月觉得颇为高兴,连带着觉得烂摊子也不算什么了。
三宗到底交好多年,有一方若是烂了底,无论如何,多少总是有些唏嘘的。
原本陆常月甚至都做好长宁子都已沦陷的打算,并非是他信不过这位老友,只是在利益面前,许多人都会丧失理智,修仙的人必然比凡人更清心寡欲么?恐怕不尽然,正因他们拥有比凡人更深的渴望,更多的欲望,才会迫使他们追逐着力量。
如此说来,他们所受的诱惑必然也比凡人的更难克服。
无论尘艳郎能否做到,单单是长生两个字就足以诱惑许多人前仆后继地加入,犹如飞蛾扑火一般。
如今看到老友还一脸单纯地跟着鲛人斗智斗勇,努力寻找当初杀害弟子的凶手,怎能不叫人感到心情愉快。
好在崔嵬带来的那两本书上并没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只详细记载了蜃与水母的特殊性,明丹子倒是没有想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只当是两本造假的妖怪图鉴,叫陆常月收拾烂摊子起来也没那么费劲儿了。
凤凰岭的海风很咸,星星却很亮,陆常月在春光里愉快地想道:“这样的烂摊子,其实多收拾几次倒也无妨。”
只不过尘艳郎这样的敌人,生平遇到一个也够呛。
好比崔嵬这会赶路就赶得够呛。
崔嵬日夜兼程,赶路心切,只是他的精神头再好,也吃不消这么几日奔忙,因此不得不停下来歇一歇,找一家小店投宿。
等吃过晚饭后,崔嵬从窗外望去,见店小二正在喂其他客人的马,忽感到一阵晕眩,知晓自己已是勉强至极,不可再动强行赶路的念头,正欲关窗休息时,听见街上传来极熟悉的两人声音,不由得动了动耳朵,立刻警醒起来。
那声音从远到近,很快就到了窗下,正在询问店小二住店的详细,显然也要投宿。
崔嵬定睛一瞧,果然是巫月明与方觉始二人,他们显然是远道而来,手中还牵着两匹马,姑娘家心细警觉,一下子就发现了崔嵬,正仰起头来,那双眼里没了初见时的狡黠与惶恐,只剩下平静,她很快低下头去,对方觉始道:“你上楼去吧,这儿我来就是了。”
方觉始对她十分信任,立刻跃身而上,不走寻常路,直接从窗户爬进了客房,直看得店小二目瞪口呆,结结巴巴了半晌说不出话来,这让崔嵬不得不再探出身去安抚道:“这二人是我的朋友,店家不必担忧。”
店小二这才松了口气,带着巫月明进屋去。
开店的最怕闹事的,尤其是身手好有本事的人来闹事,官差有时候本来就不怎么顶用,在遇到这种人的时候,简直就跟喝了孟婆汤等着投胎一样,更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的。而且通常有本事的人闹起事来,为了彰显自己的本事,都难免要闹出个排场来,这种排场又大多需要店家来负担。
虽说店小二不操掌柜的心,但毕竟他等着每月的工钱,一个被砸了店的掌柜哪还能有心情结得出工钱,因此,他难免要对这件事多上心一点。
“你怎么在此?”
除了债主与仇人之外,久别重逢大多时候都是一个好词,崔嵬将窗户搭上,又点了灯,他听见大厅里传来巫月明的叮嘱声,她要了两间上房,掌柜见了银子立刻精神气十足,一点儿不像打瞌睡被唤醒的人。
“巧合路过。”方觉始见着他本是大喜,很快又显得有点心不在焉,不知是想到什么,反问道,“你又为什么在此?”
崔嵬淡淡道:“我为于观真的事而来。”
哪料得他话音才落,方觉始一时间竟脱口而出道:“你是要去天玄门吗?!”
崔嵬心下一凛,目光顿时冷下来,却是不答他的问话,反而以问题回答问题:“你为什么猜我去了天玄门?”
方觉始这才惊觉自己失言,只因他一路上忧心忡忡,神思混乱,见着崔嵬大喜过望,这才不过大脑就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下意识躲闪开崔嵬的目光,好半晌才道:“我……我不能说,我答应过厌琼玉,这秘密我绝不可轻易告诉其他人。”
“那你也不当与我提起。”崔嵬沉吟片刻,仍是决定尊重方觉始的承诺,淡淡道,“信守诺言,理所应当,你无须在意,我只当你方才什么都没说。”
上一篇:替嫁后,小哑巴是大佬掌心宝
下一篇:唐门天才与机甲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