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月草莓
刚刚在隔壁打退烧针叫得鬼哭狼嚎的小男孩牵着妈妈的手走到了留观室门口, 正好遇上屁话大师夏子澈先生铿锵有力的即兴演讲,一大一小好茫然地愣在原地, 似乎不知该不该进来。
陈濯有些抱歉地冲他们笑笑, 然后捂住了夏子澈的嘴。
……笨死了。
半小时后, 患者夏子澈对疫苗无不良反应, 获取出院资格,赛谣他们给两人发了宠物医院的定位,他们都在那里。
陈濯和夏子澈过去的时候,小猫的检查已经做完了, 正趴在医疗舱里舔毛毛。
医生说这小家伙就是营养不良,除了轻微耳螨之外没有什么别的毛病, 腿上的伤是被刮伤的, 没伤到骨头, 治疗及时也不会留后遗症。
医生大概是给小家伙简单清理过, 小猫比先前要干净不少, 医生说这是只小布偶,品相很好,眼睛颜色也蓝蓝的,像宝石。
对此,夏子澈的评价是:
“嚯,是小的有眼无珠,这还是位公主。”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他们回秘密基地聚餐肯定是来不及了,于是几人随便在路边找了家烧烤店。小猫咪不好进门,他们就麻烦老板在店门口摆了张桌子,坐外面吃。
夏子澈临时买了个猫包让小猫待在里面,它这会儿倒是不凶也不怕人了,就是一直在猫包里转来转去好奇地喵喵叫,过一会儿没声了,夏子澈看了眼,是这家伙在里面窝着睡着了。
“睡得还挺香,真服了,吃我的喝我的还让我挨了两针,小没良心。”
夏子澈撇撇嘴,又看看桌上的好朋友们:
“现在有个问题,咱救出来的这落难公主要怎么办呢。或许你们谁想养只可爱的小猫咪吗?”
这话一出,桌上几人都没吭声。
陈濯从小就不喜欢猫猫狗狗,和这种需要陪伴的生物共处对他来讲稍微有点困难。薛知源他爸明令禁止小动物出现在家里,文一家里有老人,不方便,黎芽更不用说,她妈妈拒绝家里出现一切会影响她学习的东西,包括小动物。至于夏子澈,他也不太擅长照顾小动物,就按他自己的话来说,他连自己都照顾不明白。
在座唯一养过小猫咪、也适合养小猫的只有赛谣,但赛谣前不久才刚失去云彩,她本人并不是很想再接受一只新的小伙伴。
此时聊到这个话题,她也只是说:
“我可以负责给它找领养,我那里猫砂猫粮猫罐头什么的都有,在找到领养之前,可以在秘密基地给它搭个小窝,它可以先住在仓库里。”
听她这样说,黎芽也点点头:
“我家就在这附近,我可以每天过来喂它陪它一会儿。”
“哇,那这就再好不过了。”
虽然天已经很冷了,但夏子澈还是拿了瓶冰可乐给自己满上。
他举起玻璃杯:
“来让我们庆祝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好事!庆祝我们向成功迈进了一大步!额外再祝落难公主早日找到好的领养人家!!”
这家伙搞气氛向来有一手,桌上半大的少年们也跟他一起举杯,玻璃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干杯!!”
-
由于秘密基地入住公主一位,接下来的日子里,小仓库里热闹不少。小猫咪需要陪伴,他们索性把工作日的补课地点改在了秘密基地,每天,在他们学习的时候,小猫就乖乖在窝里趴着,偶尔跳到桌子上也只是安安静静看他们在做什么,不会打扰他们,乖得不行。
他们一直没给小猫起名字,要不叫“哎”“小猫”,要不就跟着夏子澈一起喊它“公主”。
小猫被几个少年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没几个月就从当初瘦巴巴的可怜样子变成了正儿八经的公主殿下,她身上毛毛又多又蓬松,毛色和开脸也很好看,一双眼睛是宝石一样的深蓝。以前有猫贩子出价好几千想买它回去,但被赛谣拒绝了。
赛谣一直在给小猫找合适的领养家庭,她找领养家庭的要求很高,这段时间也把小猫送过两家,但第一次是小猫跟领养家庭的原住民相处不愉快,主人没办法又把它送了回来。第二次是赛谣回访时发现新主人擅自把小猫改为笼养,她到的时候,小猫正病恹恹地趴在笼子里,泪痕很重也没有人管。
赛谣跟那人吵了一架,闹得很不愉快,然后她付了小猫这段时间在这人家里的开销,又把它接了回来。
夏子澈开玩笑说这公主赖着他们不走了,然后隔空对着它打咏春摇花手,小猫蹲在沙发扶手上看着他,出其不意扑上去抱着他的手嗷呜就是一口。
夏子澈怪叫着逃跑了,小猫咪则以王者般的姿态蹲坐在扶手上舔爪爪。
其他的朋友们在嘲笑夏子澈的落败,赛谣却像是有点出神地看着那只小猫,许久才像回过神来一般,微微垂下眼,挪开了视线。
经过上次领养翻车的事情,赛谣对后来的领养家庭卡得更加严格。有很多人冲着小猫来,也不是真心想养只猫,而是看中了它的品相和身价,赛谣只想找个真心需要小猫也真心对它好的,但这显然是件难事,所以送走小猫的事越拖越久,一直到他们期末考结束放了寒假也没有给它找见合适的去处。
经过一学期的努力,艺体班那四个人全部完成了开学时和牛猛的赌约,牛猛对此很满意,专门把他们叫到办公室夸了一顿,最后告诉他们未来也要像这学期一样认真学习进步、不能懈怠。
那天是高二上学期的最后一天,也是寒假的第一天。
几人早晨在学校领了成绩单,又在秘密基地疯玩一下午,最后才各回各家享受各自的寒假。
寒假期间他们应该不会那么频繁地去秘密基地了,小猫继续孤零零住在仓库里也不太好,想来想去,赛谣还是把她装进了猫包里,和她的小窝小盆一起带回了家。
高中生的寒假短暂又珍贵,陈濯已经很久没有拥有过这么纯粹、什么都不用想不用做的假期了。
他甚至有点不知道该做什么,寒假开头的前三天,他每天睡到自然醒,睡醒了起来收拾收拾就差不多该吃午餐,然后夏子澈会准点过来串门蹭饭。
可能夏子澈也看出他这几天过得有点颓废,所以寒假的第四天,陈濯就失去了睡懒觉的权利,他早晨九点钟准时被夏子澈吵醒,然后被那家伙拉出去晨跑。
他们的晨跑一般是绕着小区跑圈,但偶尔夏子澈会换路线,带着他去城市不起眼的旮旯拐角寻找有趣的小东西。有时候是一家不起眼但很美味的早餐店,有时候是老旧小区好几天才开一次的热闹集市,里面有好吃的纯手工辣酱,还有晚去就要排长队甚至售空的美味鸡腿。
不知为什么,北川的冬季好像比夏天要更加热闹,尤其是人多的地方,小吃摊热腾腾的气和大家笑闹时呼出的白雾一起组成了北川纯白的冬天。
在又一次骑着小电驴一起赶集的冬日早晨,陈濯和夏子澈一起坐在路边,捧着好不容易买到的烤鸡腿,他抬眸看着北川灰白色的天空,突然说:
“夏子澈,今年冬天是不是很少下雪?”
夏子澈愣了一下,也顺着他视线看看天空,有些茫然:
“还好,不少吧,跟往年差不多啊。”
“……”
陈濯眨了眨眼,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搞混了。
他十八岁那年离开了北川,那之后一直都在南江生活。
他在南江生活了八年,其中大半都是没有社交没有外出的日子,他总是一个人待在家里,一本接一本地看书,看过的书渐渐放满了两面墙的书架。在病情不大稳定的时候,他会发很长时间的呆,会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或者坐在飘窗上,看着窗外的雨或者雪。
南江的夏天和北川完全相反,那个城市的雨季很长很长,每天不是阴云就是下雨,整个夏天大半都是阴冷潮湿的模样,等到了冬季,降雨变成降雪,十天有五天,天空都飘着细小的雪粒。
所以,在他记忆中,冬天应该是经常下雪的,窗外的落雪会持续很久,然后在地面积上薄薄一层。
这让他都忘了,冬天除了连续不断的雪,还有热腾腾的白雾和人间烟火气。
陈濯略微有点出神,直到旁边的夏子澈问:
“你想看雪了哦?”
陈濯冲他轻轻笑了一下,摇摇头,又低头咬了一口手里的鸡腿。
还是热的。
也不知是不是陈濯早上的问题被北川之神听见了,当天晚上,北川就下了好大一场雪。
夜里的雪花像是鹅毛一般从天空洒落下来,持续了一整个夜晚,又停在了天光破晓时分。没多少人见证这场雪,却都在第二天早晨看见了大雪来过的痕迹。
陈濯就是其中之一。
那天早晨九点钟,他准时被夏子澈的电话吵醒,原本以为那家伙又要带他去晨跑,却没想到那家伙声音带着笑:
“陈濯,起来了。哎,你赶紧收拾收拾下楼,去老槐树下边找我。”
“?”
陈濯抬手揉揉眼睛,声音里还有刚醒时未散的困意:
“做什么?”
“你去就行了呗,惊喜。”
“?”
陈濯真要怕了夏子澈口中的惊喜,这对他来说一般跟惊吓挂等号。
但他还是听夏子澈的话起来了,他简单洗漱完,换了衣服就要去直面夏子澈即将为他带来的恐惧。
他以为今早还是晨跑,所以穿得比较单薄,但在他下楼时,苏楠看看他,提醒道:
“小满,出门把羽绒服穿上吧,记得戴帽子围巾,今天很冷。围巾给你织了新的,在衣架上挂着,灰白格那条是你的。”
“嗯。”
苏楠有一双巧手,她做菜很好吃,还会织围巾帽子,甚至陈濯小时候的毛衣都是出自她手。
她很会挑毛线,织出来的围巾又软又暖和,以至于十八岁之后,陈濯再没有戴过围巾,因为那些都没有记忆中的柔软。
他从衣架上取下那条灰白格的围巾,随便在脖子上缠了两圈就要出门,看得苏楠哭笑不得。
她走过去,把围巾取下来,又亲手给他戴好,整理好围巾首尾的穗穗。
做完这些,她后退两步欣赏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点点头:
“行了,去玩吧。”
陈濯看着她的笑,眸里神色有点深,后来,他也轻轻冲她弯起唇,走到玄关处推开了门。
随着门被推开,外面的世界露出一线,逐渐映亮了他的眼。
门外,天地都是白茫茫的颜色,家门外的小路被白雪覆盖,小院子里也都是整片的积雪。
门口到小院的路上有一串脚印,应该是前不久刚出门去上班的陈道远留下的。陈濯关上门,小心翼翼地踩着父亲留下的脚印,一步一步走到小院门口,推开门走上了自己的路。
果然如苏楠所说,今天天气很冷,呼吸时空气进到肺部都是冰凉的。
陈濯伸手轻轻抓了一把围栏上的积雪,看它们在自己手里化成水,才甩甩手,去赴夏子澈的约。
他们两家中间有一小片空地,正当中就是那颗老槐树。
到了冬天,槐树叶子落光,昨夜的雪却给他覆了一层白色的枝叶,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就像是春天槐花开了满枝,颜色却是冰凉的冷白。
陈濯按夏子澈说的走到老槐树下,却没见那家伙的人影。
他没多想,摸出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听筒里“嘟”了两声,号码拨通之后,夏子澈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人的彩铃是他自己设置的录音,听筒里,他的声音经过电流传输有些失真,却还是能听出他那吊儿郎当的语气:
“你好!你真有眼光,欢迎拨打世界上最聪明勇敢热情友好的帅哥的电话!稍等啊,电话马上就会被帅哥本人接听,最多三秒,三,二,一,诶,不应该啊,我怎么还没接电话?哦,可能是在睡觉或者关了静音,不好意思了,请您……”
陈濯听着听筒里的夏子澈叽叽喳喳,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听见头顶的位置传来一阵手机铃声。
那铃声是一段吉他弦音,陈濯听着旋律有点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听过。
陈濯有些出神,也是在那时,他头顶的槐树树冠突然晃了晃,下一秒,槐树枝干上的积雪成片飘落下来,瞬间将他拢在了只为他一人落的大雪中。
陈濯眼睫眉梢都落了雪花,他微微眨了下眼,有些茫然地看着身边温柔的暴雪。
他还举着手机,手机里的人还在念叨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