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晴川泪相思
林西转头看向梁玉知,道:“梁都督,敢问这些倭奴有多少人?”
梁玉知忙答道:“上岸的倭奴并不多,每次都只有几十个,他们在附近的村镇内烧杀抢劫,抢完就走,根本不给我们赶到的时间。”
“人数少,武功高,行动迅速,可是他们的特点?”
梁玉知点点头,道:“正是。这些人多数是武士,普通军士根本无法相比。若两军对垒,我们不怕他们。只是他们不与我们正面交锋,且行踪琢磨不定,我们一时也拿他们没办法。”
林西点点头,道:“确实有难办之处,只是我泱泱大国,几十万大军,竟连几个倭奴都防不了,也确实说不过去。这与朝廷军士的整体素质有莫大关联,梁都督还需多费费心。”
言下之意就是‘我承认这事有点难,但你不能找借口不办。你们军部那点事,我心知肚明,你们也心里有点数,别到时候撕破脸,谁都不好看。’
“殿下教训的是。”梁玉知连忙应声。
“你抽调一些精兵强将,我这有些战法,你安排下去让他们操练,对付倭奴或许有用。”
“战法?”梁玉知的眼神闪了闪,心中十分不以为意,嘴上却道:“还请殿下不吝赐教。”
梁玉知的心思,林西怎会不懂,不过是觉得他如那赵括一般纸上谈兵。他说的战法可是戚家军所用的战法,当时对付倭寇几乎没有败绩,当初看《明史》的时候,他还专门研究过,‘纸上谈兵’还是行的。他不在乎梁玉知如何想,只要能对付倭寇,能为林扈分忧就行。
“本宫有事要与父皇讲,梁都督若无其他事,便到殿外稍候。”
梁玉知抬头看向林扈,他能不能走,不是他说了算的。
林扈不耐烦地挥挥手,道:“退下吧。”
梁玉知躬身说道:“臣告退。”
待梁玉知退出殿外,余庆在收到林西的眼神后,也跟着走了出去,就守在殿门外。
林西走上前,给林扈倒了杯茶,道:“父皇,您怎么又动怒?”
“那些人吃着朕的俸禄,却不为朕办事,朕怎能不怒?”
“他们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撤,咱们林国乃泱泱大国,人才辈出,多少人挤破头想在父皇面前露个脸,不珍惜可是他们的损失。”
林扈听得一阵好笑,道:“西儿说的过于简单,这官员的任免牵涉太多,不是说罢了谁,就能罢得了谁。”
“您可是皇上,至高无上的存在,就算不能罢他们的官,还能收拾不了他们。”林西扶着林扈来到了窗边坐下。
“倒也是。”林扈深吸一口气,心中的怒气被冲散,道:“西儿过来所为何事?”
“父皇,儿臣有事不瞒您,不过您可不能再动气了。”林西提前打好预防针。
“好,朕不气,西儿说吧。”
林西将甄礼给他的奏折拿了出来,道:“这是甄太师给儿臣的,请父皇过目。”
林扈接过来,仔细看了看,随即冷哼一声,道:“这些混账东西!”
“父皇,您可刚答应儿臣不动气的。”林西将茶杯递了过去。
林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可心中的火气依旧不减,道:“敢打你的主意,他们这是想造反吗?”
“父皇,这事还未经调查,现在还不能判定真假,不过儿臣保证,春喜对此并不知情。”
林扈眉头微皱,道:“西儿的意思是此事有可能为真?”
“不无可能。除夕宴后,儿臣曾问过春喜,可曾想念家人,若是想,儿臣便准他回家看看。可他说不想,还说已记不起家人长什么模样。他除了每三个月托人往家里带些银子,基本没有联络。
既然他们敢参,那就不太可能空口无凭,毕竟儿臣的身份在这儿放着。儿臣猜他们说的至少有一半是真的,春喜家里十有**真犯了事,至于为何犯事,就耐人寻味了。”
“西儿打算如何处理?”
“先公事公办,再酌情处理。”林西顿了顿,接着说道:“父皇,儿臣以为甄太师将奏折呈给儿臣有些不妥,若被有心人利用,恐又要引来一场风波。”
“你是怀疑甄礼别有用心?”
“甄太师或许只是好意提醒,但奏折呈上来,可不止甄太师一人知道,至少还有写奏折的人知情,若他们当真以此做饵,怕甄太师也会牵连其中。”
林扈冷哼一声,道:“他们无非是想挑拨我们的父子关系,只要朕不放在心上,他们又能如何?”
“他们不是想看戏吗?那咱们就配合着演那么一出,引蛇出洞,否则总有那么一个人藏在暗处窥视,总让人不安心不是。儿臣觉得此事凶险,却也是一个契机。”
林扈见林西一副小狐狸算计人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道:“好,那就按西儿的意思办。”
“对了,父皇,还有一件事,儿臣要向您禀告。”
“何事?”
“儿臣发现城西小吴庄大宅,不单纯只是那些人的秘密据点,其地下还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林西将这几天的发现,详细地讲给林扈听。
林扈的眉头皱紧,道:“西儿是说他们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私造铜钱?”
林西见状连忙劝道:“父皇莫要动怒,现在一切都在咱们的掌控之中,只需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就能将其一网打尽。”
“信王,朕的这个皇弟还真是真人不露像啊!”
其实林江和林扈并非同母兄弟,之所以他能留在京都,是因为当年太子薨逝,只有少数皇子支持林扈,其中就包括林江,在林扈面前营造出不爱权势,只爱经商的形象,几十年如一日。
“父皇,您可还记得大同总兵孙兴,还有兵部侍郎江流?”
“孙兴?江流?”林扈在脑海中搜索着有关两人的记忆。
林西解释道:“二十七年前,您还未登基。时任大同副总兵的焦廉上奏疏,参奏大同总兵孙兴贪腐军饷,杀良冒功,兵部侍郎江流为其求情,最后孙兴被杀,江流被贬。”
林扈疑惑地问道:“你是如何得知此事?”
林西一怔,心里‘咯噔’一声,他早就对林扈彻底放下了戒心,所以才会毫无戒备地说出此事。
“儿臣是从平南王口中得知。”林西很快反应过来,将焦战如何得知焦齐的真正死因,以及与焦廉的对话,半真半假地说了一遍。
“这么说焦战的父亲并非病逝,而是被信王害死的。”
“就目前掌握的信息看,确实如此。”林西悄悄地松了口气,道:“焦廉和焦战也对此事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何信王会对焦齐下手,在焦廉的回忆中,二十七年前除了打仗,只有这件事让他印象深刻,所以儿臣才有此一问。”
“原来如此。”林扈点点头,道:“经你这么一说,朕倒是有些印象,当年这件事闹得动静确实不小,很多人被牵涉其中,并不只是江流。西儿是怀疑,孙兴与信王是同伙,焦廉动了孙兴,损害了他的利益,所以信王为了报复焦廉,派人暗害了焦齐?”
“儿臣确实是这般猜测,不过事实究竟如何,怕是只有信王知晓了。”
林扈的眉头皱紧,道:“朕有些想不明白,若信王想要权势,为何当初不与朕争夺太子之位,而是到今日才开始争权夺势?”
“父皇曾说过,人不是一成不变的,或许当初他并不喜权势,但不代表他现在也不喜权势。”
其实真正的原因并非如此,当初章家势大,就连皇后和太子都被章家算计致死,更何况是势单力孤的林江。他选择投靠林扈是明智之举,否则就会和那些竞争者一样,被埋进坟墓,这会儿只剩下一堆枯骨。只是这话林西不能说。
林扈若有所思地看着林西,道:“这般说来信王用了二十多年下了一盘大棋……难道当初给西儿下毒的是他?”
林西听得一怔,随即说道:“可三娘说当初来找杜娘子的是个女人,再说信王并不在宫中,如何给儿臣下毒,除非……他在宫中还有一个同谋。父皇,您体内的毒说不准也是他这个同谋下的。”
林扈的神情一怔,随即变了脸色。
林西见状接着说道:“他之所以给儿臣下‘融’这种毒,就是不想儿臣死的那么早,给他足够的时间发展势力。因为一旦我死了,父皇就会立其他人为太子,那他就得重新计划,耗费的时间和精力就会翻倍。这么一想,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林扈的神色有些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
“父皇,给您下毒的,到底是谁?”
林扈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林西,欲言又止。
“父皇……”
林西见状心里一揪,似乎猜到了什么,却又被自己的猜测吓到,眼底尽是不敢置信。
林扈无奈地叹了口气,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只是他的眼神变得暗淡,挺直的腰背也佝偻下来,仿佛一下子被人抽去了精气神。
“父皇,这……这是真的?”
林扈的表现已经给了他答案,林西却依旧不敢相信,因为这样的事实对于林扈来说过于残忍。
林扈看向林西,慈爱地笑了笑,道:“西儿,此时朕来处理,你不要插手。”
林西看着他,鼻头忍不住发酸,走到近前跪了下来,趴在他的膝上,心疼地说道:“父皇,您还有儿臣,儿臣永远爱您,永远不会背叛您!”
林扈红了眼眶,轻抚他的头发,道:“父皇知道,父皇都知道。”
阳光下,两父子依偎在一起,竭尽全力给对方温暖,那画面是那么美好,那么……让人眷恋。
转眼三天过去,正如林西所料,幕后之人开始运作,早朝之上吏部给事中徐茂臣上书,参内阁大学士太子太师甄礼截留奏疏,私呈太子,欺君罔上,意图不轨。
林扈大怒,在朝堂之上狠狠训斥了甄礼,甚至要做免官处理,徐臻等人连忙求情,这才算保下了甄礼。
只是自此林扈对林西的态度发生转变,时常训斥,甚至收回林西批阅奏折的权利。
后春喜老家爆出其父兄行不法之事,打着林西的名义迫害百姓,侵占土地,甚至是售卖私盐。
林扈下令东厂彻查此事,并当众训斥林西御下不严。林西出声反驳,气怒之下,晕死了过去。被送回东宫后,周钰奉命给其看诊,汪桥连面都没露。
自此后,林西便一病不起,病了多半年,林扈竟一次都没去看过,只有两人例外,一个是平南王焦战,一个是七皇子林路。
焦战每隔两三日便会去一次,丝毫不在意别人说什么,为此也逐渐不受林扈待见,甚至收了他手中的兵权。
林路也是隔三差五跑一趟东宫,丝毫不理会林清的阻拦,两姐弟的关系因此疏远了不少。
宫中人都知道林西失宠了,除夕宴和往年一样热热闹闹,看上去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一直平平无奇的四皇子林硕成了众人巴结的对象。
林路看着小眉头直皱,天真的性子也因林西的事悄然发生转变。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厌恶和憎恨,厌恶这些趋炎附势的大臣,憎恨那些落井下石的兄弟。
第100章
东宫小厨房内,众人正在忙活,煎炒烹炸蒸煮闷炖,厨子们使劲浑身解数,来做这顿年夜饭,当然因为林西失宠,宫里的食材不多,也不够精细,但这不影响他们做出一桌丰盛的年夜饭。他们不为别的,就为林西能吃顿好的,开心开心。
看着面前满满当当的一桌菜,林西忍不住抽了抽鼻子,招呼众人坐下,道:“今儿是除夕,咱们不分主仆,你们都坐下,陪我吃顿年夜饭,好好过个年。”
他们清楚林西现在需要什么,便没有多说,相继坐了下来。
“主子,今年有我们陪您过除夕,比和那些大臣强多了……”
“去去去,一边去!”花海棠打断春喜的话,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也不知道这几年你都跟庆公公学了点什么。”
花海棠了解内情,并不担心林西,之所以这么说,也不过是演戏而已。
春喜抽了自己的嘴巴两下,道:“主子,奴才说错话,奴才认罚!”
“无妨。这半年来,我也想通了,这太子之位除了催命,没什么好处,不当也罢,说不准我还能多活几年。”
花海棠不满地说道:“殿下,大过年的,您怎么说这种丧气话?快‘呸呸呸’。”
“呸呸呸。”林西微笑地配合着,道:“我只是想说,我现在失了宠,说不准哪日太子之位便没了,以后的日子会更难挨。你们若是有好的去处,不要犹豫,我不想连累你们。”
春喜闻言连忙说道:“主子,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奴才永远跟着您。”
春寿接话道:“是啊,主子,您对奴才们那么好,奴才们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会落井下石。”
“是啊,殿下这样的主子,这宫里能有几个,奴才们能跟着您,那是奴才们上辈子修来的。”